站在无尽岛

　　［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像是化在了野火里。毫无声息。］

　　南临机场外。

　　“知道啦，妈妈~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开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拿着手机的人轻笑着，拉长的尾音里跑出几分无奈。

　　“而且，佳宁还在我身边呢。”

　　“有她做你的小眼睛，还不放心啊？”

　　语调像是在撒娇，可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不吃这一套。

　　“你这话哄了我多少次哦？也不知道那北海有什么魅力，能一直把你留着。”

　　“有时候太远了，妈妈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过去的。”

　　谈瓷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语气有一点控诉，更多的，却是心疼。

　　任声乖巧地听着，但听到谈瓷话语里的无奈后，像被潮水席卷般，因努力站定而动弹不得。

　　“妈妈……”

　　有些失神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任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又都滚回喉咙里。

　　“我会好好的…我一直都好好的…”

　　“好了好了，我不说什么了。”

　　谈女士听了她的话，似乎是察觉到其中裹挟的情绪，便语气大度，像摆了摆手似的，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你忙去吧，我打牌了。”

　　“下飞机了和我说一声啊。”

　　只是在手机熄灭之后，眉眼间又落入几分不知名的悲伤。

　　.

　　任声握着手机，盯着返回到主页的屏幕，半晌，才轻轻放下，悠悠叹了口气。

　　“阿姨也是担心你嘛。”身旁的人拉住任声的手，把她往里带。

　　“你要是像本大人一样，阿姨也不至于总是提心吊胆了。

　　佳宁打趣着，话语里泄出的几分笑意把周围染上一层轻松的气息。

　　“好，那我努力像你学习。”

　　任声应和着，不再多想。

　　但看到前面不断开合的自动门，有点恍惚。

　　——这似乎要隔绝出两个世界来。

　　行李箱的滚轮还在地面上不断发出的细碎声响。

　　任声皱了皱眉，怀疑这是不是熬夜的后遗症。

　　才会心有些不安。

　　——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嗡——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出的声响把任声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看了一眼。

　　“工作室的。”语气略微烦躁。

　　毕竟已经忙了一晚上了，现在也是为此急匆匆地赶过去。

　　打工人纯命苦。

　　佳宁点了点头，“时间还早，那我在候机室等你。”

　　.

　　任声在其间反复穿梭着。

　　人来人往的场地，金属的滚轮也随其拉长，发出声响，哪怕是隔了一层玻璃幕，也清晰无比。

　　佳宁用余光看到了任声的身影，戳着手机屏幕的同时，抽空问，“到了北海，先回家，还是先去工作室？”

　　任声坐下后，卸下一口气，然后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单手托着下巴，“让我考虑一下啊，爱妃。”

　　“怎么突然没个正行？”佳宁漫不经心地说着，目光仍然在手机上。

　　任声不管她的反应，自顾自地演着，“还是先回家吧。”

　　“朕也累了。”

　　任声的声音晃悠悠的，人也软塌塌地化在座位上。

　　佳宁看向她，挑了挑左侧的眉，双手展开交叠在胸前。

　　“臣妾遵旨。”

　　两人又闹了一会。直到佳宁订的闹钟响起来，提醒道，“我们该走了，声声”

　　任声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给谈女士发去了信息。

　　——等你的宝贝女儿落地吧~爱你［飞吻］［飞吻］

　　两人走出候机室，任声跟在后面，胳膊松垮地担在佳宁的肩膀上。

　　“借我靠靠，皇帝我生病的身体和精神需要你的支撑。”

　　又叹慰一口，“我好像不离开你了，爱妃。”

　　“没你我可怎么办啊？”

　　任声夸张地说着。

　　佳宁看了她一眼，然后无奈地别过眼，余光却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想说的话一下子被打断，然后轻微的摇了一下头。

　　——应该是错觉，不会是她。

　　叹了口气，看向左肩上的人。

　　算了……

　　不过，“声声，再撑一会。”李佳宁掂了掂肩膀。

　　“哦。”任声懒懒地应着，没打算动，只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像是被按下了什么暂停键，一瞬间僵住，慢慢站直了身体。

　　佳宁有些疑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似有所感。

　　一下就撞入眼睛的，是个身着墨绿色风衣的高挑女人。

　　这下看清了。

　　原来不是错觉。

　　——声声，你的故人。

　　你的……北海。

　　.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暮色正一寸寸侵袭着天光；玻璃幕墙内，也有什么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任声的眼睛。

　　那人似乎是顺着两人的视线注意到了这里。墨绿色的风衣下摆受到女人的影响，掀起一阵阵波浪。

　　像春风荡开的残影。

　　机场内，行李箱金属的滚轮嗡嗡作响，像踩在了某人心跳上。

　　随后，停在了某人屏住的呼吸。

　　佳宁看着面前的场景，突然觉得有些戏谑。

　　——六年里怎么都找不到的人，在快要放弃时，却突然出现了，并且毫无征兆。

　　任声也看着面前的人。

　　很白。在墨绿色风衣的映衬下，白得几乎透出冷调的光晕，像是新雪覆在寒玉上，带着一点孤傲的清透感。

　　没有了六年前的那份热烈，更多的，是一种内敛的沉稳。

　　女人靠得很近，近到任声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左眉眉尾缀的那颗浅棕色的小痣。

　　在她低头看向她时，半挂的长发略过，将它半遮半掩，却将那双眼里的情绪暴露地更加明显。

　　任声转了转头，想避过她的目光，也被这晃荡的发丝拦住了视线。

　　和记忆里差的不多，但陌生。

　　——不再是如墨的长发，而是有些柔和的棕调。

　　随着她的动作，有几缕垂落在肩前，似要拂过任声的眼睛。

　　……近，靠得太近了，就像是……抱在了一起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任声作势便要后退。

　　只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面前的女人抓住了手腕。

　　“声声，好久不见。”

　　入耳的声音像初春的溪水撞上薄冰——清凌凌的脆，却裹上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好像，分明说的是“好久不见”，话外却让这情绪渲染成了

　　——为什么还不理我呢？声声。

　　任声的眼睫颤了一下，迅速调整好情绪后抬起脸，露出微笑。

　　“姐姐，好久不见。”

　　女人眼里的光倏地暗了下去，那双深色的眸子像蒙了一层薄雾，但仍带着笑意。

　　只是抓着任声的那只手上似乎多了几分力。

　　“姐姐？”那人轻声呢喃着。

　　“声声，我很想你。”余温手上带了些向后的力，虚虚揽住了任声。

　　随后，便侧了侧身，似是无意挡住了李佳宁看向这里的视线。

　　和她打着招呼，一副得体的样貌。

　　“你好，我是余温。一览无余的余，温驯的温。”

　　李佳宁看着面前的人，和记忆中的某些画面重合，又有些不同。

　　——你好，我是余温。余下的余，温热的温。

　　从过往中抽离出来，佳宁挥了挥手， “姐姐好，我是李佳宁，叫我佳宁就好。”

　　顿了顿，又补充着， “是声声从高中一直玩到现在的朋友。”

　　“我记得你，声声总和我提起你。”余温笑着，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佳宁笑着挠了挠头。

　　佳宁说话时，任声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又看向任声早就抽回手腕和后退的脚步，两侧的咬肌微动，露出一抹笑来。

　　佳宁眨着眼睛看着余温。

　　墨绿色的风衣本就将她衬得修长，双排铜扣在腰间收紧，勾勒出纤细的腰身。

　　白色的内衬柔软而干净，配上那张脸上温和的笑。

　　本该很容易就让人产生亲近感，却偏偏让她品出了几分压迫的味道来。

　　穿过余温，连她都能触到任声身上的那种排斥的感觉。

　　何况是余温。

　　佳宁想说些什么活跃气氛时，耳畔忽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姐姐是来南临出差的吗？”

　　随着话语说出口，那种排斥气息一下子消失了。

　　“刚回国，来南临办点事。”

　　“之前听阿姨说你这段时间会回来，还想着会不会遇到呢。”

　　“结果真遇见了。”余温笑着，诚挚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个人。

　　“那真巧啊，姐姐。”

　　“不过也刚好错开了呢。下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吧，姐姐。”任声似乎话里有话。

　　“嗯，好。”余温望着她，只是笑着。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姐姐，也方便联系。”佳宁的话突然插进来。

　　任声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微蹙的眉头似乎在表达着她的不愿——她不想和余温产生更多的关联了。

　　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余温作为一个局外人看着她们之间的互动。

　　“好啊，那我加你们吧。”

　　余温依旧是笑着，不动声色地拉住了任声的手腕。

　　有些用力了，姐姐。任声垂眸想着。

　　“好呀。”佳宁当然是应承着。

　　余温对她点了点头，当是回应。

　　随后，目光便转回了原本的落处。

　　柳眉轻撇着，眼波如水。如小雨般的目光就这样浸在任声的身上，似是还想再说些么。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电子音突然响起：

　　“前往北海市的乘客请注意。”

　　“您乘坐的MU2427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了，请由9号登机口迅速登机，谢谢。”

　　气氛一下子被打断。

　　“姐姐，我们要登机了，有机会再见吧。”

　　任声眼中的笑意不减，目光落到被握住的手腕，用了些力气挣脱开来。

　　“那我们先走了，姐姐。”说完这样一句话后，便拉着佳宁欲作离开。

　　还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手。

　　余温站在原地，目光凝在两人不断缩小的背影上。

　　指尖无意识地绞起了身侧的衣摆，旋在掌心，像是被握住了一角的心脏。

　　看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余温呼出一口气，又将目光落在别处。

　　随后抬起头，航站楼灯光流转在那双深色的眼睛，像有什么开裂了一样。

　　“姐姐？”

　　“你不是说，以我们的关系，你再也不会这么叫了吗？”

　　“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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