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活来

　　盛夏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翻来覆去地烤了一遍似的，毒辣的阳光照在土地上，在闷热的空气中开出姹紫嫣红的一片。
　　温热的风裹着尘土在街道里飘飘扬扬，从花丛飘扬到一处缝隙里歇了脚。
　　一间不大的屋子里，围坐了七个人，三女四男，穿着打扮各不相同，有的穿着涤纶波点裙，有的穿着西装，还有一对情侣穿着藏蓝色的粗布上衣，宽松的裤子上还擦了点灰。
　　每个人手上都拿着订装在一起的几页纸，看起来颇为奇怪。
　　“靠，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
　　说话的是情侣里的男生，看起来二十岁出头，旁边紧挨着的是一个年纪相仿的女生，正挽着他的手臂小声啜泣。
　　“我们现在到底是在哪啊，这场景也不像是假的，外面那些人也不像是NPC啊。”
　　“我就说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哪有玩剧本杀还收手机的，我们现在没有通讯工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回去啊。”西装男说。
　　情侣男说：“你感觉不对劲了你怎么不早说？害我们到这个鬼地方，你得负责！”
　　“什么叫我害你们来的啊，我也是受害者好吗？”
　　情侣男看样子是个暴脾气的，两个人三言两语的就吵了起来。
　　“戚禾！”
　　穿着波点裙的戚凝拧着眉喊了西装男一句，这种什么都是未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生事比较好。
　　戚禾只好噤了声，他从小就怕他姐，戚凝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次也是他强拉着戚凝跑来玩剧本杀，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心里像有把枪在扫射似的，慌得不行。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的环顾着四周，屋内不算整洁，木板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褥，桌子上面凝固着一层厚厚的油污。
　　“我们会不会是穿越到剧本里了？我记得这个恐怖本的背景就是七八十年代，这房子很符合啊。”
　　说话的是戚禾的同班同学，个子很高，身材圆滚滚的，叫陈浩然。
　　众人脸色更难看了。
　　穿越？
　　还是恐怖本？
　　虽然不太愿意相信，但一群人还是连忙翻开手里的剧本看了起来。

　　这是一个被厄运缠绕的小巷，小巷尽头住着一户奇怪的人家，一对孤僻内向的夫妻，生了三个孩子。
　　大女儿是聋哑人，被夫妻俩关在家里从不外出。
　　二女儿据说很漂亮，可十三岁时出了车祸，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疤痕。
　　最后一个是小儿子，街坊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越，最擅长诗朗诵和唱歌，长相也颇为可爱。
　　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小儿子的行为愈发古怪，总是半夜不睡觉起来唱歌，性情也变得暴躁易怒，开始不爱学习，甚至还在班级里偷东西，女同学的发卡，漂亮的手帕，都被他偷回来了。
　　巷子里不少人听见过夜半的歌声，都说有厉鬼上了小儿子的身，直到有一次，邻居家的女儿横死在巷口，头上的发卡也不见了，被早起卖菜的老太太发现，报了警。
　　在那个各种技术都不够发达的年代，这样离奇的案件大多都查不出死因，查不到凶手。
　　不少人都说是小儿子杀的，为了那个漂亮的发卡。
　　从此，怪异的事在小巷子里频频发生。
　　玩家要扮演的角色是小巷子里的邻居们，找到小儿子性情突变的原因，找出邻居女儿的死因和凶手。
　　温馨提示：凶手不在玩家里。

　　“是要我们找出原因和凶手才能从这儿离开的意思吗？”陈浩然问。
　　“应该是吧。”戚禾挠了挠头，转过头看他姐。
　　戚凝正蹙着眉看着剧本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期限为四十八小时，不要轻易死掉哦。
　　紧跟着的是一个括号，里面内容只有一句话。
　　最终解释权为超真实剧本杀所有。
　　“……”
　　“操！”有人怒骂了一声。
　　“不要轻易死掉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里会有生命危险吗？”
　　情侣里面的女生开始呜呜呜的大哭起来：“我们刚刚订婚，就要举办婚礼了，我不要死掉，怎么办阿诚。”
　　“放心吧慧慧，我会保护你的。”
　　阿诚抬手摸了摸慧慧的头，脸色却惨白。

　　戚凝看着围坐起来的几个人，一对情侣，两个男高中生，除了自己以外，还剩下一个短发女和一个沉默着的男人，七个人里她只认识戚禾和陈浩然，剩下的人是戚禾为了凑人数在网上找来的。
　　短发女看起来年龄很小，脸颊还带着稍显稚气的腮肉，表情却严肃的像个大人，和这张脸有些违和。
　　戚凝悄悄地观察着在场的所有人，发现短发女和沉默的男人好像认识，这两人总是对视，然后都一脸严肃地用眼神交流。
　　只是这个男人有些奇怪，有时候像是故意不说话，有的时候又像是不能说话，但一直都冷着一张脸，看不出半点慌张。
　　哑巴？

　　光是观察只能得到一些浅薄的信息，戚凝又从几个人身上收回视线，仔细看了看剧本里的介绍后说：“只有两天时间，如果两天后没完成，后果会是什么……”
　　慧慧眨了几下湿漉漉的眼睛，小声呢喃：“难道会永远都回不去吗……”
　　“一般这种小说里，失败的代价都很惨。”陈浩然是资深小说迷，看过的小说数都数不清。
　　“靠，废话不多说了，我们赶紧找凶手去吧。”戚禾猛地站起来，像是要打仗去似的。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出去找线索，正值午饭的时间，没有几个行人，巷子尽头的那扇大门紧紧闭着，别人家都冒着炊烟，只有他们家静的可怕。
　　“我们要去那户人家里看看吗？”阿诚问。
　　“用什么理由去，硬闯吗？”短发女说。
　　那对夫妻性格孤僻内向，平时肯定不和邻居来往，几个人没想出什么好的理由，只好先在街上晃悠着。
　　“艳梅照相馆，我的身份就是照相馆的老板，要不先去这里看看？”
　　戚凝指着巷子口的一家照相馆说着，店面看起来很老旧，门框上绿色油漆掉的有些斑驳，几个人走进去，里面空无一人，设施陈旧复古，桌上还有个收音机，老式照相机立在正中间，阳光照射进来，到显出几分怪异的温馨。
　　“真像电影里的场景。”戚禾说。
　　几人开始在屋内寻找线索，慧慧整理好情绪，也在桌面上翻找着，不算大的圆形桌子上，有几张报纸，一套茶具，还有一个的信封。
　　“你们过来看。”
　　慧慧打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
　　拍摄的是一家四口，夫妻俩坐在实木椅子上，小男孩站在两人身后的正中间，另一个看起来稍大些的女孩站的偏一些，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这是不是剧本里那户人家？”阿诚指着照片中的小女孩。
　　剩下的人凑过来看，短发女说：“大女儿呢？照片里怎么只有两个孩子？”
　　慧慧把剩下的照片也依次拿起来看，后面就只剩下小儿子和那对夫妻，还有两张是小儿子的单独照。
　　“这对夫妻是不是重男轻女啊，两个女儿在家肯定不受宠。”慧慧说。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默认了这个事实，照片里，二女儿穿着不太合身的上衣，鞋子上还沾着泥巴，小儿子穿着衬衫，卡其色背带裤，脚下是一双小皮鞋。

　　翻过照片背面，写着几个字：父亲李贵松、母亲余素华、儿子李有福、女儿李二妹。
　　慧慧把照片甩在桌子上，声音都提高了几度：“这什么父母啊，儿子就叫有福，女儿就叫二妹？”
　　“重男轻女，怪不得儿子后来不正常了。”戚凝说。

　　几个人翻遍了整个照相馆，除了这几张照片，就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戚凝听见外面有声音，快步出了照相馆。
　　墙边的废弃桌子旁，几个大婶此时正围坐在那做手工活，眼睛时而看着手里的线团，时而扫视着来往的人。
　　“去打听打听？”
　　戚凝正观察着，短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突然出声，她记得这个短发女拿到的身份是自己的远房表妹，前两天到自己这儿走亲戚。
　　她回过头，短发女歪头一笑，冲她伸出手说：“我叫林天纯。”
　　“我叫戚凝，你们两个……认识？”戚凝看了眼正在门口翻找柜子的那个男人。
　　“啊，他是我表哥，叫何槱。”林天纯顺着戚凝的目光看过去，轻笑了一下，语气却有些不太自然。
　　男人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蹙了下眉头，像是有些不悦。
　　戚凝斟酌着还是问出口：“你表哥他是语言障碍人士吗？”
　　林天纯愣了一下，说：“啊……是，他声带受损了，说不了话，但是能听见。”
　　“我是特殊学校的手语老师，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就叫我。”戚凝说。
　　何槱的脸色更不悦了，戚凝也没放在心上，有很多人都不愿意坦然接受这种事情，脾气会变得暴躁，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谢你。”林天纯说，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两人抬腿向几位大婶那边走过去。
　　“艳梅啊，今天店里不忙啊。”其中一位大婶说。
　　戚凝和林天纯都没吭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戚凝的角色就叫艳梅。
　　“不忙。”戚凝赶紧笑了笑回应着。
　　“婶子，这是做什么呢？”林天纯问。
　　她看起来年龄小，又总是一副严肃的表情，有些时候却极为镇定，像是个玩剧本杀的老手。
　　大婶说：“织几个毛线包拿去卖，反正闲着也没事做。”
　　林天纯点了点头，思忖了一下，又问：“婶子，我来了这么些天，怎么都没见最里边那户人家？那是空房子吗？”
　　几个大婶互相对视了一下，神秘兮兮的说：“你表姐这都没告诉叫你啊？”
　　林天纯摇了摇头，“我表姐什么都不跟我说，她嫌我烦着呢。”
　　戚凝：“……”
　　或许是受工作影响，其实戚凝并不擅长跟长辈聊天，她更擅长在学校里用手语和那些孩子们沟通。

　　其中一位大婶招呼她俩坐下，放低了声音说：“那家人不知道得罪了什么神仙，都神叨叨的，奇怪的很，三个孩子没一个好的，不是又聋又哑的就是毁了容，唯一的儿子吧……”
　　大婶没接着说，只是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脑袋，又摇了摇头。
　　林天纯故作惊讶地点了点头，对戚凝说：“表姐，这么大的八卦你都不告诉我啊。”
　　戚凝也配合的笑了笑说：“我对他们家也不太了解，只记得二妹出过车祸，其他的都不太清楚。”
　　“你说帮福啊，前两年不是改名了吗，我在这巷子住的年头久，你问我就问对人了。”
　　大婶来了兴致，把毛线放回竹筐里，一副要大讲特讲的表情。
　　“那两口子最开始生下两个闺女的时候都没给起名字，就大妹二妹的叫着，前些年生了儿子，起名有福，有福这孩子体弱，总是生病，就给两个闺女起了名字，一个叫李为福，一个叫李帮福。”
　　“什么啊，这也太过分了吧。”林天纯说。
　　戚凝皱着眉，试探地问：“大女儿是从来不出门吗，我好像都没见过她。”
　　另一位大婶想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起了名字之后倒是出来过一两次，但都是离着老远看一眼，长什么样看不真切。”

　　两人又问了些别的，但都没得到重要的信息，又转身往照相馆走。
　　“果然啊，在这种街头巷尾的人堆里，能听到任何你想听的八卦。”林天纯说，“大女儿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或许那一家人都藏着可怕的秘密。”戚凝看着脚下的路，石子被踢的滚出去很远。

　　两个人回了照相馆，把打听到的跟大家讲了讲，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最后还是决定去那户人家里看看。
　　七个人拿着装有照片的信封敲响了小巷最后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二女儿。
　　“你们有什么事吗？”帮福怯声问。
　　戚凝微微弯下腰和女孩平视，说：“你爸爸妈妈在家吗？”
　　“我妈妈在家，我爸爸上班去了。”帮福点了点头，侧过身让戚凝她们进去。
　　进了大门后是一个不大的院子，看起来并没有经常打理，杂草丛生，一颗大树也只剩下了树根。
　　帮扶打开了屋门，快步跑了进去，下一秒就听见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很多人？你都不问干嘛的就让她们进来干什么！”
　　紧接着是鞋在地上拖沓的声音，一个女人从屋里出来，应该就是余素华，她看起来比照片上还要瘦小。
　　戚凝立马扯出个牵强地笑容，说：“我们来送照片的，上次你们在我那拍的照片洗好了。”
　　余素华脸上也没多少肉，眼眶都有些凹陷了，眯起眼睛打量着。
　　“送照片来这么多人干嘛，我不是说过我会自己去取的吗？”
　　戚凝只好拿出工作时的表情，弯起眼睛笑了几声：“是我说想过来做客，大家知道后就都想来，都是街坊邻居嘛。”
　　这借口拙劣的让戚凝自己都信不过去。
　　没想到余素华还真的没再多说什么，一双有些骇人的眼睛从每人的脸上扫视过去，最后让她们进屋了。
　　戚凝是在最后一个进去的，刚要抬腿迈进去，有人在后面拉了她一把。
　　回头一看，是何槱。
　　何槱伸手指了指地下，一块看起来像生肉的东西正躺在戚凝刚刚要落脚的位置。
　　那东西泛着血色，还沾了些灰尘，向四周扩散的水渍已经干涸，像是某种红色液体。
　　“谢谢。”戚凝说着，手上还习惯性的用手语做了动作。
　　何槱没回答，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绕开她先一步进屋了。
　　这人还真是有点奇怪。
　　戚凝耸了耸肩，也跟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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