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不开后宫

　　“你知道她是谁吗？”

　　“不过是一个卖假药的疯子，妈的，这水真冷，冻死我了，等我投胎成神，一定把这忘川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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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淡的潮湿和血腥味中，嘈杂的灵魂交谈声被盖住，只剩下忘川水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河床。无数不灭的透明灵魂燃烧悬在天空代替了太阳，散发出苍白微凉的光芒。

　　清瘦身影被宽大的斗篷罩住坐在凳子上，一只白到可以看到经络的手背托住脸。

　　莹色灵魂光芒因为黑色斗篷的遮挡，在上面投下暗影。

　　闷泡声从面前的锅中传来，咕噜咕噜，翻涌着的乌黑色液体被木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

　　直到脚步声传来，温止搅拌的动作顿住，轻轻抬了抬下巴。

　　“你来了。”

　　温止在地府呆了十六年，面前的女人是她在地府交的第一个朋友。虽然两鬼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过命交情，但对于温止这种孤独的鬼来说，能有个鬼陪伴就足够了。

　　女人嗯了一声，说道：“我马上就要走了。”

　　气氛忽的凝滞下来，温止又开始搅她那破孟婆汤，生硬地装出喜悦的语气。

　　“恭喜啊，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女人静静地垂眸看她：“你的病准备怎么办？”

　　温止的笑容僵住，手中的勺子脱落敲在锅沿上，发出闷声，与她脑中瞬间惊心的抽搐感重合。

　　她从来没有和女人说过自己患病。

　　当初才去世的时候，她就失忆了，听别人说忘川水具有净化灵魂的作用，会造成记忆空白。于是便萌生出了一个维持生计的方法。

　　用忘川水制孟婆汤。

　　反正都是失忆，与其买昂贵的孟婆汤原材料，还不如取点忘川水兑点药草，别人取忘川水担心失忆，可她本来就什么都不记得，又何谈失忆一说。

　　可温止就是那万里挑一的倒霉鬼，副作用是出现幻觉。

　　她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可随着忘川河畔的风一遍遍刮向岸边，那些丰盈又沉闷的水汽缓慢蚕食着身上隐形的枷锁，直到——

　　温止将遮住面部的斗篷向后扯，站了起来，露出苍白到透明的面容：“你别听他们胡说，我如果有病还能这样和你说话吗？”

　　女人没有开口，但能感觉到她并没有相信温止说的话。耳边传来河水汹涌拍打河畔的声音，风呼啸着带来河水独特的血腥味，寂静地过了头。

　　温止有些急了，她想撇清这个贴在自己身上的标签，更害怕女人因此怨恨她欺瞒自己的病情。

　　“我真的不是精神病，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自己好好生活，你和我交了很久的朋友，应该明白我是什么人。

　　“那次茶馆的事件是意外，是他们骂我，骂我是下等鬼，可你知道的，这种等级划分本来就是可笑的。”

　　温止去拉女人的手，女人没有躲开，任由她紧紧抓着。

　　“我不过是失忆了，为什么在地府中就要被划分成叶虫，我的修为达到了半神，却成为他们口中的贱鬼……”

　　女人没有再听她的解释，反握住她的手，很用力，甚至开始发疼。

　　“温止，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女人的声音并没有很大，却像刀子一样锋利，温止的情绪突然被浇灭了，像是一个鼓起来的袋子被戳破，露出其中大股大股的空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故作轻松道：“我已经在攒钱办居住证了，之后哪怕再犯病，也会有一个地方容得下我。”

　　女人知道她在逞强，地府阶级制度森严，失忆的鬼，也就是叶虫，是最低级的鬼，终其一生都不会有居住证的。除非拿出数以千万记的功德值交换，可温止怎么能拿得出呢。

　　她口中苦涩，但还是笑了笑：“你有解决方法就好，只不过我不能去你的新房子中了。”

　　“会有机会见面的。”温止垂着头望着地上，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女人松开她的手，沉默了一会。

　　“好。”

　　女人离开后，温止像是被抽干了精气将斗篷重新盖上，瘫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向后昂着头，斗篷因为动作向后拉扯，露出她修长的脖颈和一小片下巴。

　　为什么呢，为什么都知道她是精神病了，没有人接受她，朋友也都一个个离开了，为什么她是叶虫呢？

　　凭什么啊！

　　她把旁边的陶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一块茶色的碎片像是碰到了什么，又弹了回来。

　　余光中高挑的身影在她面前停下，接着，一枚古铜色令牌伸到下方，确保她能透过斗篷向下看时能看到。

　　腾蛇戏珠的花纹中央刻了一个“常”字。黑无常的“无常令”。

　　黑无常看着地上残留的忘川水的痕迹，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看几分。

　　他知道温止卖假药，上层也默许了，可没想到到她体质特殊，碰忘川水就会出现幻觉，现在竟然还在接触。

　　碗沿的碎片还残留着药渍，不难看出刚才喝过。她没有自知之明吗？

　　“鬼民温止，有鬼举报你曾于三日前在清风茶馆虐杀七十九只鬼。是否属实？”

　　温止的手虚虚握了一下，回答。

　　“属实。”

　　前段时间幻觉再次加重后，攒巨额功德值换居住证的愿望愈发强烈，温止也是急疯了，接了一个单子，任务很简单，只需要在清风茶馆中坐个半炷香，就能获得百万功德值。

　　清风茶馆叫的好听，但其实就是家中有底蕴的鬼们附庸风雅的地方。

　　温止知道这是那群鬼二代拿她取乐，但这无疑是最迅速的方法，卖孟婆汤能赚几个功德值？等她卖到死，连个鬼墓地都买不起。

　　关键事实还就是这么残忍，她没有居住证，之后想买也买不到鬼墓地，大概会被人提溜着鬼尸扔进忘川河中。

　　于是，她踏入了清风茶馆。

　　黄花梨木地板散发着羊脂玉一样的淡淡光泽，馆中上方飘着的流浪灵魂呈现出昏黄色的光芒。

　　伴随着无数的谩骂声从四面八方泼向她，温止迷茫地盯着他们，什么东西从记忆深处挣扎着露出棱角，割得温止连灵魂都在颤抖，她分明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却下意识感觉到这不是鬼。

　　这分明是魔！

　　温止有些慌乱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脑子一片混乱，下意识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但她唯一的朋友并没有出现。

　　她记得只要她感到孤独，喝下旁边的水，她的朋友们便会来找她，可她忘记了，这并不是她卖孟婆汤的铺子，这也只是普通的名贵茶水。

　　那些魔似乎是看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诡笑着向她冲来。温止的思考被生生中断，下意识举起刀。

　　直到最后一个魔死在刀下，蓝色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温止松了口气，抹了把脸。

　　浓郁的血腥味黑烟一样呛入口鼻，温止僵硬地摊开手，从染满红色血液的手的指缝中向下看，一地的鬼尸。

　　“温止，你作何解释？”

　　黑无常将令牌收回，将温止跑远的思绪拉回现实，似乎真的指望她能说出个什么东西。

　　以往鬼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但这次，惨死的七十九只鬼中有个是西区鬼王的独子。由此可以看出并不是鬼命不重要，而是他的命对于地府上层来说是条贱命。

　　所以她的解释无足轻重。

　　温止将斗篷往后拉露出整脸，一双深色眼睛盯着黑无常，开始发呆。

　　这是她在地府学习的新技能，用来应付那些很无聊的时刻。

　　黑无常被看得心中发怵，如果不是上层施压，西区的那个鬼王的儿子被杀了，他也不愿来蹚这趟浑水。

　　事实上，自从温止来到地府时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生死簿只显示了她的名字性别和年龄，至于其他——

　　亲人，无；朋友，无；伴侣，无……

　　整的像是从石头缝中蹦出来的一样。

　　之后多方调查也没发现什么，好在温止也很安分，这件事也算过去了，谁知道十六年之后竟然弄出来这种事。

　　“众鬼王商讨决定，遣你去阳间解决恶鬼生前未结心事，将功赎罪，你可愿意？”黑无常开口。

　　温止懵了一下，眼中闪过诧异。

　　她不知道鬼王们为什么选择这样处理，但与这些鬼闹掰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相比之下，原因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她回答地很迅速，像是在发毒誓：“我愿意。”

　　黑无常看着温止，一言难尽。

　　她的斗篷里穿的还是那天去茶馆的衣服，上面的血渍虽比起之前淡了许多，看起来像是洗了很多遍，但现在还留着浅浅的印子。

　　说这话倒不像是退步或投诚，反而有种刺头揭竿起义的感觉。

　　但想归想，黑无常还是肉眼可见松了口气，连带着语速都快不少。

　　“每份任务完成后所得功德值全部属于你。”

　　这其实是极大的恩惠了，正常情况下，这种任务应该交给那些颇有些本领的鬼差，等到任务完成，再由地府分发功德值。

　　温止沉默着，与其相信他们有这么好心，更倾向于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让她完成这些任务。

　　一个连鬼都觉得有病的鬼，怎么完成那些已亡人浓重的遗憾。

　　他们可能只是为这些任务失败来找一个替罪羊罢了。

　　温止不是不知道，只是觉得这种事很没有必要，有些时候双方都装聋扮哑未免也是种体面。

　　“冥凉路三道口，从北数第七家，告诉它我不租房子了。”

　　黑无常愣了一下，随后答应道：“好。”

　　当黑无常打开通往人界的通道时，温止回头看了眼翻涌着的忘川河水，那种带着遗憾和欣喜的河水气息包裹着她前行。

　　这就是她呆了十六年的地方。

　　随着她一步步向前走，身上灰黑色的斗篷慢慢化成灰飘去，女人高耸如峰的鼻梁下薄唇轻轻抿着，乌黑如瀑的长发及腰。

　　温止掏出条发带，将头发低束起，小臂因为上抬露出并不显夸张的肌肉线条。

　　还阳

　　这是多么熟悉又陌生的词汇，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卖孟婆汤那么多年，听了过路人不少雄心壮志，真正轮到自己时反应倒没有这么激烈。

　　若说还阳后有什么想做的，大概就是希望把记忆找回来。
　　等到下次死的时候，她将成为一个完整的鬼。

　　她不会被划分为叶虫，也不会患精神病，还会有很多的鬼和她结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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