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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烟雨,锋火情长
江南的梅雨,是老天爷扯不断的银丝,缠绵悱恻地织就一张朦胧的轻纱,将天地温柔笼罩。黛色云翳如泼墨般倾泻而下,沉沉地压向人间,似要将这方天地捂得密不透风,不留一丝喘息的缝隙。沈砚之执一柄湘妃竹伞,伞面的泪痕状斑纹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解如岁月镌刻的沧桑印记。他玄色衣袂上。。一:/的银丝暗纹,随着步伐在雨雾氤氲中明明灭灭,仿佛藏着一匣尘封已久的往事,静待有缘人开、启。每走一步,水洼中便漾开细碎涟漪,将他的倒影揉碎又拼凑,恰似那破碎却又重生的往昔,在记忆里起起落落。
他沿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徐徐前行,每一步落下,都似叩响岁月的琴键,发出“吱呀”的轻响,宛如岁月的温柔叹息。石阶边缘爬满翠色苔藓,柔软如绒毯,却暗藏湿滑的陷阱,稍不留意便会失足。行至朱雀桥头,“汇珍阁”的匾额被雨雾轻柔包裹,晕染出圈圈墨色轮廓,宛如一幅刚绘就的水墨丹青,还带着纸墨未干的潮气。檐角铜铃被风随意拨弄,发出叮咚脆响,惊得桥下游鱼慌不择路,甩尾逃开,搅碎了水面的平静,也打破了江南烟雨营造的静谧。涟漪层层荡开,与雨点击打水面的波纹交织,绘就一幅凌乱却生动的水墨长卷。
汇珍阁内,檀木柜台后,叶昭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象牙算盘。细碎的发丝垂落,掠过他琥珀色的瞳孔,那眸中似盛着一汪淬蜜的琥珀酒,温润中透着神秘,仿佛藏着深潭里的星光。阁内弥漫着沉木与旧纸的气息,静谧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命运的刻意安排,算盘珠突然“哗啦”散落,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阁内格外突兀,宛如惊堂木骤然拍响。闻声,他抬眸轻笑,眼中三分调侃、三分疏离,开口道:“公子是当物,还是赎物?”尾音带着江南特有的软糯腔调,却难掩语气中的疏离与防备。
沈砚望着他,袖中缓缓滑出半块螭纹玉佩。青玉温润,表面布满岁月的痕迹,如同一位沉默的老者,将过往的悲欢离合都化作细密的纹路。玉佩边缘还留着当年断裂的毛糙,无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离别。“五年前寄存在贵号的玉珏。”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仿佛从时光的深潭中悠悠浮起。叶昭的指尖瞬间收紧,在檀木桌面上掐出月牙形的凹痕,散落的算珠在青石砖上弹跳滚远,“噼里啪啦”的声响,恰似他内心翻涌的情绪。他垂下眼眸,竭力掩住眼底翻涌的暗潮,声线冷若寒玉:“三十两黄金。”话语虽冰冷如霜,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沈砚仿若未察觉这冰冷的回应,手中折扇轻轻一挑,勾起叶昭的下颌。俯身时,衣襟间淡淡的雪松香裹挟着独有的暖意扑面而来,宛如春日里第一朵绽放的花,带着令人沉醉的魔力。“叶小掌柜记性倒是极好,可还记得五年前,这玉珏当价不过五两碎银?”他的目光紧锁着叶昭的双眼,见对方耳尖泛起薄红,如染胭脂,便压低声音,温热的气息拂过叶昭耳畔:“阿昭,别来无恙?”那气息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字字句句都敲打在叶昭的心弦上。
叶昭像是被这缕气息烫到一般,猛地后退,撞得身后的博古架剧烈震颤。架上的青瓷瓶摇晃不止,发出细碎的清鸣,似在抗议这突如其来的惊扰。瓶中插着的几枝白梅也随之晃动,花瓣如雪般飘落,洒在叶昭肩头,宛如无声的叹息。五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那时,他是镇远大将军帐前鲜衣怒马的亲兵,意气风发;而沈砚之是踏雪而来、眉眼间藏满机锋的敌国谋士。月下对酌,酒意微醺,那人将玉珏一分为二,眸中映着璀璨星河,轻声道:“若有朝一日我兵败,你便拿这玉珏换条生路。”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沈大人认错人了。”叶昭迅速转身,取出檀木匣,匣中玉珏在他掌心泛着柔和的光,仿佛能照亮心底的阴霾。“本店概不赊账。”他刻意用疏离的语气说道,可话音未落,手腕已被沈砚之扣住,云锦袖口传来的体温烫得他心尖一颤。沈砚之将一叠密报重重拍在柜上,羊皮纸上的字迹力透纸背,如刀刻一般:“西北军异动,边关告急。你以为躲在这烟雨江南,就能避开血雨腥风?”字迹间还隐隐透着淡淡的硝烟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战火。
“除非怎样?”叶昭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沈砚猛地拽入怀中。檀香与皂角香在雨幕中交织缠绕,化作令人微醺的气息,让人仿若饮下陈年美酒。沈砚之的声音低沉地从胸腔中震出:“除非叶小将军,肯再披上那身银甲。”这坚实而温暖的怀抱,像是暴风雨中的避风港,却也让叶昭想起那些动荡不安、九死一生的岁月。
光影摇曳,烛火在风中摇晃不定,叶昭望着对方眼底炽热而执着的光芒,正欲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打断——沈砚之玄色衣袍不知何时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露出腰间狰狞的旧疤,宛如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那是当年为救他挡下致命一剑留下的印记,每一道褶皱里都浸满了血与痛。疤痕蜿蜒扭曲,颜色深浅不一,无声诉说着那段九死一生的过往,看得叶昭的心紧紧揪成一团。
当最后一名刺客倒地时,沈砚之踉跄着扶住桌案,高大的身影晃了晃,如同风中摇曳的老树。叶昭这才惊觉,他的左肩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血珠顺着剑穗滴落,将半块青玉浸成触目惊心的赤色,宛如一朵盛开的血花。“这点伤算什么。”沈砚扯出一抹苍白的笑,疲惫得如同被雨打蔫的花朵。叶昭心中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心疼,上前按住他,语气强硬却难掩关切:“别动。”
药箱被重重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叶昭取出银针时动作带着几分狠劲,仿佛要将心底的情绪都一并宣泄出来:“当年若不是你非要孤身涉险……”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眼前浮现出沈砚被押解回京的画面。隔着冰冷的囚车,那人冲他声嘶力竭地喊着“活下去”,声音里满是不甘、不舍,还有近乎绝望的期许,像重锤一般一下下砸在他的心上。囚车缓缓前行,沈砚之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却永远刻在了叶昭的记忆深处。
烛火忽明忽暗,在明暗交替间,沈砚之握住他正在包扎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薄布传来:“阿昭,明日随我回边关。”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叶昭掌心因握枪留下的茧子,粗糙的触感却带着别样的力量,“这次不为家国大义,只为……”话未说完,窗外急促的马蹄声如急雨般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叶昭掀开锦帘,只见远处火把连成赤色长龙,在风雨中蜿蜒摇曳,战旗猎猎作响。绣着的狼头图腾与刺客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仿佛是命运恶意的捉弄。转身时,沈砚之已将染血的玉珏系在他腰间,玉珏带着沈砚的体温,贴着肌肤,仿佛是两人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这次,我们并肩而战。”沈砚之的声音坚定而沉稳。
雨声与战鼓渐渐交织在一起,愈发密集。汇珍阁内,药香与血腥气纠缠弥漫,仿佛在絮絮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叶昭握紧沈砚之递来的长枪,枪身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江南烟雨纵然朦胧诗意、温润动人,却抵不过那人眼中与他一同跃动的烽火炽热。那簇跳动的火焰,足以点燃他的整个灵魂,指引他奔赴属于他们的战场。原来,他的归宿从来不是这宁静的江南,而是那烽火连天的边关。
沈砚将染血的宣纸凑近烛火,火苗“突突”跳动,映得他的眉眼愈发冷峻:“西北狼骑擅破阵,唯独忌惮你这自创阵法。”话音刚落,房梁传来细微的异响,宛如夜枭在暗处低鸣。紧接着,七道黑影如鬼魅般破窗而入,带起一阵刺骨的冷风,瞬间搅碎了屋内短暂的宁静。黑影身形矫健,动作迅猛,手中弯刀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寒光,恍若来自地狱的使者,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叶昭反应迅疾如闪电,抄起案上的青铜镇纸掷出,金属撞击声在阁内轰然炸响。与此同时,他与沈砚背对背而立,宛如两座屹立千年的山峰,坚不可摧。月光透过剑影洒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如梦似幻,却又透着凛凛肃杀之气。沈砚之的剑尖泛着森然寒芒,每一次挥剑都精准无比,如鹰隼捕兔般刺向敌人命门,那些敌人在他眼中仿佛只是待宰的羔羊;叶昭的步法奇诡多变,似幽灵般飘忽,又似猎豹般迅猛,招式间暗藏排兵布阵的玄机。恍惚间,他又变回了当年那个在战场上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锐不可当。剑与刀相撞,火花四溅,照亮了他们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他们心中共同守护的信念。
激战正酣,叶昭的目光扫过,瞥见一名刺客腰间的虎符残片,与五年前那场令他身败名裂的叛国案物证一模一样。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至——箭矢破空的尖锐呼啸、战马嘶鸣的悲怆哀号,还有沈砚之浑身浴血将他推出营帐的画面……这些场景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眼前,像小钩子般钩得他心尖生疼,握剑的手不禁微微发颤,剑招也出现了一丝紊乱。往事的潮水几乎将他淹没,但沈砚之的存在却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他在混乱中逐渐找回了战斗的意志。
“小心!”沈砚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察觉到他的异样,猛地拽住他的后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寒光擦着叶昭的耳畔划过,一缕发丝被“唰”地斩断。血腥味在雨中弥漫开来,刺鼻而惊心,仿佛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沈砚之身上那道狰狞的旧疤在烛光下愈发清晰,再次勾起那段为救他而身负重伤的滚烫过往。这其中藏着的生死与共、肝胆相照,还有那不言而喻、能融冰雪的深情,在这一刻彻底点燃了叶昭心中的情感。他在心底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要与沈砚之并肩作战,守护彼此,守护这来之不易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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