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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安阳市的6月,闷热的让人烦躁。
候机厅。
一个少年单手插兜站在出口处,黑发被风微微掀起,露出一截冷白的额头。
黑色T恤被空调冷气吹得微微鼓起。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窄边墨镜,镜片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蓝。
陈程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
林珂跟在陈程后面,一手拖着沉重的行李,一手拿着手机通话。
林珂:“少爷,都安排好了”
陈程:“啧,别叫我少爷。小珂,我们被流放了,你懂不懂?做事要低调。”
林珂无奈笑笑,真不知道这少爷又搞哪出。
陈程嘴角扯了扯,抬手推了下墨镜,迈步走过去。 鞋底碾过光滑的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安阳市第一中学高二1班。
班主任林婉秋将陈程和林珂带进教室,她像往常一样眯着眼环顾一圈,然后道:“同学们,这学期咱们班又添了两名新成员,陈程和林柯。”
站在讲台上的两个男生身板笔直,嘴角微扬礼貌地笑。
林婉秋道:“大家鼓掌欢迎。”
教室里掌声热烈。
林婉秋将目光落到一个女生身上。
“承欢,你今天大课间不用去跑操了。作为班长,带新同学去教务处领校服和书本,帮他们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叫傅承欢的清丽少女站起来,模样乖巧。
她的眼睛亮极了,梨涡浅浅:“好的,老师。”
林婉秋满意点头,接着道:
“大家私底下相互认识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现在开始上课。”
一班的同学抬起头,看向讲台上两个相貌白净的男生,面露好奇。
边上后排坐着两名女生,其中一个正襟危坐,还有一个在打瞌睡。
打瞌睡女生的头一点一点的,陈程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他注意到前者小心地将后者叫醒,看嘴型应该是在悄声道:“妤好,上课了。”
陈程和林珂向他们走去,然后坐到她们后面的空位。
周妤好睡眼朦胧,迷糊间瞥见陈程淡如雾的笑颜。
他坐在了她的后面。
一节课,周妤好和往常一样不在状态。她一边犯困一边想:青苹果味的。
课后,陈程和林珂旁围了几个爱与人打交道的男生,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打探着。
“诶,同学,你们哪里人啊?感觉不像本地人。”
“平时喜欢干些什么?交个朋友呗。”
“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们,不用怕麻烦。”
可能是声音有点大,程程看到刚打下课铃就趴下急着睡觉的周妤好秀气的眉头皱起。
他笑了一声。
“教室里有些闷,我们出去说吧。”
那群少年人于是风风火火的往外走,陈程散漫地跟在最后,出门时看似随意往后一望,
周妤好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
日子一天天过去。
陈程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我很贵”的气场,性子散漫,开得起玩笑 ,出手阔绰,很快和一班人打成一片。
至于林珂,他有一双水汪汪的狗狗眼,笑起来时眼角会泛起细碎的星光,清澈又透亮。他性子温和,人又聪明,待人接物很有耐心 ,交到了许多知心朋友。
两个男生上了很多次表白墙。
一班转来了两个超帅的男生,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一中,陈程和林珂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
周妤好整天就是睡,但几天后她也得知,
她后面坐的那个青苹果味的男生,
叫陈程。
……
六月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金线,斜斜地落在空荡的课桌上。教室里弥漫着暑气与燥热,混合着粉笔灰和木质桌椅被晒过的干燥气味。
课间活动时间,同学们一哄而散,教室里空荡荡。
周妤好难得睡不着觉,有些无聊。她支着脑袋,随意在草稿本上画画。
少女神色恹恹。
她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身后,每一根发丝都在光里变成半透明的金棕色。
风掠过窗帘,光斑便在她发间游动起来。
——时而凝成蜜糖色的漩涡,时而碎成跳跃的星子。
有人推开教室门,气流扰动间,她鬓角翘起的一缕碎发突然开始颤动,像被烫到的蝶须,在额前投下纤弱的阴影。
一个男生挡住了光线 ,站在周妤好面前,将一本书递给她。
周妤好眯着眼抬头看,哦,是青苹果。
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浆,从他的发顶浇下来,在睫毛下筛出细碎的金粉。
男生笑了一下,示意她低头看。
——《纯情娇妻火辣辣:一胎三宝》
周妤好一怔。
她下意识站起来,瓷白的脸上慢慢洇出一层簿粉。
是她的书。
周妤好仰起脸,视线从男生的下颌移向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瞳仁是极纯粹的黑,浓稠如未化开的夜,却又透着一种奇异的清透,仿佛深潭寒水映照天光。
他身姿挺拔如松,正垂首看她。
周妤好分辨不出他是什么用意。
他好像笑了下。
无聊。
周妤好面无表情地站着,白净小脸上明明泛着红,神色却冷,像覆了一层薄霜。
可细看,便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微微颤着,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印出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她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兵荒马乱。
男生不动声色地观察女生,眼底有不易被人察觉的兴味。
陈程勾起嘴角,饶有兴趣地盯着女生的发顶。
你在想什么呢?
他指尖微蜷,在纸页边缘稍作停顿,指腹摩挲着纸张的纹理。
书页被缓缓掀起,在半空划出半道慵懒的弧,最终带着纸张特有的窸窣轻响落向左侧。
陈程慢条斯理地将书翻到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几行秀气的红字。
那一刹,周妤好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受惊的鹿突然被车灯照住,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周妤好不要脸。]
[周妤好丧门星,没爹没娘的野种。]
[周妤好私生女。]
[破坏别人家庭的野种。]
……
周妤好顷刻间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在燥热的空气中猝然相撞。
女生的睫毛轻轻一颤,像受惊的蝶翼,却没有移开视线。
男生的眼神深而沉,此刻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仿佛有暗流涌动。
时间突然变得粘稠。
窗外的蝉鸣、教室里老式吊扇的吱呀声、远处操场上篮球落地的闷响——全都退化成模糊的背景音。
她看见他瞳孔里映出自己的轮廓,小小的,却异常清晰。
他注意到她指尖无意识蜷起,将纸张边缘捏出一道细小的褶皱。
阳光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投下交错的影子,尘埃在光柱里缓慢浮沉。
谁都没有先开口。
空气凝固成透明的琥珀,而他们是被封存在其中的两粒星火。
周妤好沉默地看着陈程。
她不说话,不发怒,像一个千疮百孔的哑巴洋娃娃。
片刻后,对面的陈程无辜地耸肩,“这应该是你的书吧。我看见9班的几个女生围着他写写画画,还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
陈程想: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该有些自尊心吧。
周妤好愣了一瞬,僵在原地,本就有些红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她睫毛慌乱地颤了几下,终于垂下视线,目光躲闪地滑落下来,最后只停留在自己那双小黑皮鞋的鞋尖上。
刚才那仰视的片刻,她感觉自己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高高托起,又倏然抛下。
此刻,被阳光灼烤的鞋尖,在她眼里骤然缩得很小很小,小得几乎要消失在尘埃里。
女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揉皱了一小片布料。她的牙齿咬住下唇瓣,连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
整个人像被突然按了暂停键的玩偶,连发梢……都显得那么难堪。
良久,在陈程以为她会愤怒或哭泣时,周妤好只是沉默地拿着书离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风吹起她黑茶色的秀发,其中一缕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
怪痒的。
陈程清楚地看到,拿着书的那只瓷白的手正在轻微地发抖——
她难堪极了。
陈程却是笑了笑,眼睛没什么情绪。他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又好像没有。
教室里空荡荡。
陈程俯身,拿起周妤好的草稿纸,只一眼便愣住了。
他舌尖抵着后槽牙,若有所思。
那张画纸像是打翻了彩虹的调色盘——蜡笔的痕迹粗犷而肆意。
鲜红的太阳长着锯齿状的睫毛,紫色的云朵像棉花糖般鼓胀在天空角落。
绿色的狗熊踩着歪扭的线条跳舞,身体由七八种颜色的潦草圆圈拼凑而成,脚掌却比脑袋还要大。
背景是层层叠叠的黄色波浪,夹杂着她画画时留下的蜡笔碎屑,像某种神秘的符文。
而角落里的女人,火柴棍般的手脚从圆滚滚的身体里伸出来,头发是用棕色螺旋线疯狂缠绕成的漩涡,嘴角却挂着夸张到耳根的黑色微笑。
很荒诞怪异的画。
周妤好甚至涂上了绚烂的、夸张的颜色。
像是小孩子随意的涂鸦。
陈程暗想:周怀恩没给妹妹请过美术老师吗?
这个夜晚,陈程彻夜难眠。
那些久远的、被随意搁放在角落的、不知名的……犹如潮水般汹涌,一股劲儿地飞奔而来,撞得他头晕目眩,铺天盖地,满目荒唐。
眼是湿润的,身体是滚烫的,心跳是剧烈的。
竟如此刻骨。
她恹恹的神色,她刻意隐藏的难堪,她总是趴在桌子上的身子,她瘦弱的肩头,她让人心头发痒的卷发……
她的一切,都在吸引着他 。
去探究,去接触,去更近一步。
他实在不是个东西。
但没关系,陈程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做个好人。
他需要等待,需要练习,需要权衡,需要考量……
一种名为“占有”的、见不得光的情愫在他心里生根。
陈程不知道,从开始就是错误的、歪七扭八的种子,日后会长成何种光景。
他懊脑、咬牙,可那人才十七岁啊。
2025年,周妤好,安阳市第一中学高二一班学生,今年十七岁了,第一次真正去看这个叫陈程的男生。
但这不是陈程第一次看她。
第一次是在从前,也是在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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