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奔向她的世界

　　窗外的盛夏燥热，蝉鸣悠长，树影斑驳的撒在课桌上。操场上的少年踏着光，奔向远方。

　　一中的夏天实在热得不行。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转个不停，时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总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是新来的转校生，”徐正国敲了敲两下讲台，又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背着书包的女生，“来，你做一下自我介绍。”

　　那女生点了点头，快步走到讲台上，“我叫许念春，念想的念，春天的春。”许念春的嗓音清澈。

　　底下窃窃私语声四起，不少男女生都交头接耳的议论着。

　　许念春一双杏眼含笑，柳眉弯弯，露出脸上淡淡的酒窝。

　　不知是哪位女生在下面喊了一句“她好可爱啊”，逗的许念春笑的更明显了。

　　“好了好了，”徐正国用力的敲着黑板，提高嗓子喊道，“你先找个座位坐下吧。”

　　“好。”

　　许念春目光扫过班级最后几排的位置，那里几乎都坐满了人，窗外的阳光正好打在课桌上。

　　“老师，我可以坐那个位置吗？”许念春手指着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恰好那里刚好就空着一个座位。

　　徐正国朝着许念春指着的地方看了过去，犹豫了一会，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过了很久，才开口说道：“也行吧，别被影响到了。”

　　征得老师的同意，许念春径直走了过去，把书包放进课桌里。她旁边的座位被人用书垒起“高墙”，但座位上却空落落的没有人。

　　许念春看了一眼空位，她有点好奇旁边坐的是什么样的人。可她等了一节课也没见到座位的主人回来，就在许念春以为她今天见不到那人的时候，教室的后门被人一脚狠狠踹开，“嘭！”的一声巨响撞在了墙上。

　　许念春被踹门声吓了一跳，一扭头，便看到穿着白色体恤的男生，冷着脸走到她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在一群穿着蔚蓝色校服的学生中，那件白色体恤尤为显眼。

　　班里的同学都很怕那人，就算是他踹门进教室，众人也只是单看着，不敢出声指责。

　　许念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坐下，在心里犹豫了很久，才敢上前和他搭话。

　　“我叫许念春，念想的念，春天的春。”许念春看向自己旁边的人，声音细小。

　　那人依旧冷着脸，只是简单的瞥了她一眼，嗓子因为太久没说话而显得有些嘶哑，“滚，别和我讲话。”

　　还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这也是很早以前许念春对他的第一印象。

　　其实许念春知道她旁边的这个人叫什么，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揣着答案问问题的事情，她自己也没少做。

　　魏浔舟，春水拂柳，江畔寻舟。

　　——
　　“你夹着嗓子说话给谁听呢，怎么？这么喜欢吸引男生注意力吗？”为首的女生用力推了一把许念春，嘴上不依不饶的继续说着，“缺爱吗？要不要我给你一点？”

　　许念春被这一推和墙壁来了个背对背拥抱，痛感瞬间刺激着大脑，“我没有……”她反驳道，可声音实在是太小了，没有人听见，也不会有人听见。

　　许念春死死攥紧着自己校服的衣角，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视线也逐渐模糊起来，眼泪从脸上滑了下去，“嗒吧”一声滴在地上。

　　对于霸凌者来说，对方的眼泪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兴奋剂。

　　“矫情。说你两句就受不了了吗？受不了就退学啊，一天装可爱给谁看？”

　　“天天和男生讲话，魅男吧，这辈子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喜欢，是吗？”

　　许念春已经分不清是谁在讲话了，周围的笑声和辱骂声一波接着一波，像海浪一样拍打着她的心。在那一刻，许念春才知道什么叫做开口即失声。

　　晚上放学后的教学楼早就没了人，夜静静的，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惨白的灯光就这样打在她们的身上，一点也不温暖。

　　时间漫长，却总不停的流逝着，明明只有几十分钟，可许念春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同学，你没事吧。”

　　许念春恍然间听到有男生的说话声，那是一道稚气未脱的少年声音，听起来却冷的不行，好像没有什么情绪。

　　周围那群堵她的女生也不见了身影，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念春抬起头去看对方，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根本看不清，她慌忙的伸手去擦眼泪——少年的长相和声音很贴近，个子高挑，发色因为营养不良而看起来棕黄棕黄的。

　　“同学……你是初几的？叫什么名字？”许念春开口问道。

　　那人像是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走向楼梯口，没有一丝停顿。

　　——

　　许念春是在机缘巧合下才知道他叫什么的。

　　平安夜的时候，总会有一群学生跑到小卖铺买苹果，他们把苹果装在礼物盒里，送给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是老师。

　　许念春也想选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送给他，即便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是哪个年级，在哪个班，即便对方可能不记得她了。不过没关系，她可以在下课后一个年级一个年级的去找，学校就那么大，总会遇到的。

　　“你要送给江柳学姐？”

　　“嗯。”

　　许念春身后传来男生的起哄声，声源离她很近，那一声“嗯”让她急忙回过头。

　　少年被人围在中间，手上拿着礼盒和苹果。

　　“魏浔舟，你小子真对她江柳有意思啊？”说话的男生抬手轻锤魏浔舟的肩膀，一脸笑嘻嘻的八卦样。

　　听到“江柳”这个名字，魏浔舟的耳根爆红，虽然嘴上没什么，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许念春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苹果，又放回到原位，买了一瓶草莓味的牛奶就走了。
　　——
　　课后，班上吵成了一锅粥，是刚煮沸的那种。

　　“其实他很好的……”许念春在座位上小声嘀咕道，她理解为什么班上的人为什么都怕魏浔舟，但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你知道他今天为什么那么晚才回班上吗？”许念春前面的女生扭过头，小声的说。

　　耳朵这么尖？！许念春心想，但还是顺着她问道：“为什么啊？”

　　“他打人了！”那女生低头朝四周张望着，声音更小了一些。

　　“啊？”

　　“这是他这周第三次打人了，听说打的就是隔壁班的一个男生。”那女生起身凑到许念春耳边讲，生怕被话题的主人公听见。

　　“他又不在教室，你说这么小声干嘛？”

　　“万一他突然出现听到了怎么办，”那个女生说，“要是被班上他的好兄弟听到了，告诉他我怎么办？”

　　“对啦，我叫向婷。”她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

　　“好的，我知道了。”许念念笑着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

　　“你知道江柳吗？就是高三的一个学姐，人长得特漂亮，性格特温柔！我愿称之为一中校花！！”向婷毫不吝啬的夸对方。

　　许念春当然知道啊，她勾起唇角，声音没有变化：“所以是因为江柳学姐吗。”

　　这是肯定句，在听到江柳的名字时，许念春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啊！”向婷说的都快跳起来了，旁边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要不要我再给你讲一些关于他们的八卦呀。”

　　“不用。”许念春放下撑着脑袋的手，转动着拿着笔的手。

　　魏浔舟这人不爱说话，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虽然是那种阳光开朗型的长相，但总给的一种高冷疏离感。

　　“你为什么总是不说话呀？”许念春歪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坐在座位上的魏浔舟。

　　魏浔舟写字的手一顿，随后又继续在草稿上演算数学公式。

　　“你是木头人吗？”许念春用笔戳了一下魏琛的手臂，“不说话的木头人。”

　　魏浔舟皱起眉头，嫌弃似的开口：“不要碰我。”

　　他的好只对江柳一个人，温柔也是。

　　“好吧。”许念春在魏浔舟这里吃了瘪，自动撇起了嘴。

　　虽然有点冷，但许念春向来不怕热脸贴冷屁股。喜欢江柳，那是魏浔舟自己的事，而喜欢魏浔舟，那是她的事，两者并不冲突。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可爱？”许念春又把头转了过来，耐不住性子的问出来自己的问题，那人依旧在写题，一点目光都没分给她。

　　“你很喜欢数学吗？”许念春笑着挑起眉，问道。

　　那人终于高冷的“嗯”了一声，手上的笔一刻都没停过。

　　许念春笑出了声，她打趣的说道：“那你能像喜欢数学一样喜欢我吗？”

　　第一次，魏浔舟没理她。

　　许念春又重复了一遍，“魏浔舟，喜欢我好不好？像喜欢数学一样喜欢我。”

　　第二次，魏琛还是没有理他。

　　许念念也不生气，反倒是自言自语的说起来话，“你有人追吗？魏浔舟。”

　　“肯定会吧，你这么好看。”

　　“那有很多人追你吗？”

　　“那肯定很多啊，毕竟你那么好看。”

　　第三次，魏浔舟依旧没理她。

　　“那我能追你吗？”许念春轻声问道。

　　魏浔舟停下手里的事，他转头看着自己旁边新来的女生，声音冷冷清清的说道，“你很烦。”

　　“我知道啊。”许念春眨着眼睛说。

　　“我打人。”

　　“我知道啊。”

　　“我脾气不好。”

　　“没事的。”

　　“我不喜欢你。”

　　“我不在乎啊，我们来日方长，可以日久生情的。”

　　“……”

　　一阵沉默后，魏浔舟说出了很早之前许念春就可以接受的事实。

　　“我有喜欢的人。”

　　许念念抬手整理起自己额前的碎发，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魏浔舟，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在意那些困难的，再说了，她喜欢你吗？”

　　魏浔舟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里眼里的情绪。

　　“魏浔舟，江柳不喜欢你，但我喜欢你。”

　　“……”

　　“魏浔舟你说，一个不爱自己的人，会有人还爱她吗？”许念春话题转变突然，她说话的时候正看着自己的手出神，校服外套将手臂挡的严严实实。

　　“会。”

　　“魏浔舟，你会喜欢上我吗？”

　　“……”

　　“魏浔舟，我明年还能见到你吗？”

　　“不知道。”

　　这次换许念春沉默了，她没有在继续问下去，只是站起身就离开了教室，连着后面的几节课都没有回来过。

　　魏浔舟写完数学试卷就倒头睡觉，醒的时候就看着窗外发呆，或者是再写一套试卷来打发时间。

　　她好像有点傻，魏浔舟在心里想。可过了一会，他又觉得许念春很勇敢，爱本身就是一腔孤勇的往前走。
　　他是这样的，许念春也是。

　　“小春天，好久不见啊。”

　　许念春被人堵在黝黑的小巷子里，借着昏黄微弱的灯光，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是初中放学把她堵在走廊，骂她是到处勾引男生的绿茶。

　　“宝宝，她就是我跟你说许念春，可爱的小春天，以前总是欺负我呢。”余柔的话里夹杂着委屈，拉起男友的手就开始撒娇。

　　原来，颠倒黑白只是一句谎话的事情，最苍白无力的就是辩解。

　　站在余柔前面的男生恶狠狠的看着许念春，嘴里骂骂咧咧的就冲上来动手。

　　许念春吓得撒腿就跑，但又很快被男生拉住，一把扯了回去。

　　余柔走到许念春身前，扬起手就是一巴掌，“小春天，你跑什么？是不喜欢我吗？”

　　还没等许念春回答，巷子外蹿出一个人影，白色体恤从许念春眼前闪过，一拳砸在摁住她的男生脸上。那男生被打的向后踉跄了几步，刚稳住脚，又挨了一拳。

　　余柔尖叫出声，反应过来后才跑过去扶起自己的男友。

　　“滚。”魏浔舟的声音压着怒火，这也是许念春第二次看见他生气。

　　第一次是他和江柳一起散步，江柳被一群校外的小混混骚扰，魏浔舟看到后疯了一样冲进人堆，抡起拳头就是干，结果自己进医院了。

　　“魏浔舟！”许念春又惊又喜，在看到对方的手之后，又立马转变成为担忧：“你手没事吧？”

　　许念春喊着他的名字，快步跑到魏浔舟身前，拉起魏浔舟的手就检查起来了。

　　魏浔舟抽回手，语气冰冷：“没事。”

　　画面重叠交错，许念春眼前映出那晚的场景，以前来不及说出口的感谢，来不及表达的喜欢，都不会再有了。

　　“谢谢你，魏浔舟。”

　　这句迟来的谢谢送给以前帮我的你，还有今天帮我的你。

　　你是我面对这破碎泥泞人间的唯一勇气，魏浔舟，但我不是你的勇气。

　　魏浔舟面无表情的看着许念春，“你不会还手？”

　　“那我哪反应的过来啊？我都要被吓死了。”许念春佯装害怕的耸肩摇头，夸张的表情配上不搭边的动作，看的人两眼一黑。

　　“……”

　　“魏浔舟，我先走了。”许念春低下头，又抬眼看向魏浔舟，少年高高瘦瘦，皮肤白皙，白色的体恤上沾染了不少灰尘，像是刚跑过来的。

　　“嗯。”魏浔舟应道。

　　“晚自习我就不来啦，记得想我。”许念春回头皮了一下，她知道现在的魏浔舟心里只有江柳，可是万一呢。

　　万一她就打动了魏浔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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