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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你闻着好像苦瓜啊
夜色浓郁,谷易撑着胳膊坐在窗边,根根错开的铁框架,把视线切分成一个又一个长方形。
立秋刚过,家门口的菜圃还很茂密,白天还被采摘过。
城中村完全不被繁华的城市气息喧扰,凌晨只有虫鸣声,还有风声。
他现在住的房间已经有近二十年了,碧绿色的玻璃窗风一吹就摇摆不定,叮铃哐啷的。
昏昏欲睡时,谷易扫过水泥路上一片黑影,骤然回神,却又不见踪迹,只当自己出现错觉。下一秒,圆溜溜的眸子好奇的注视自己。
谷易惊吓过后,才发现是一只黑白猫,轻巧地跳上窗台端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禄和鼻尖翕动,嗅到一股胜似苦瓜的味道,隐隐约约,分辨不真切。
见小猫没有动作,谷易也细细打量眼前全身黑色,只有胸前有一个形似口水巾的白色图案。
身形不过他手两扎长,精瘦有力,目测不超过一岁。
禄和嗅不真切,见男人没有动作,伸着脖子向前深吸一口气,皱着猫没有的额头向后退,太苦了。
“喵!”禄和急促紧张叫了一声,爪子凑到谷易跟前,一开一合,露出柔软的爪垫,想抓住他身后的东西。
房间门咻得被拍响,“小易!快去看看你奶奶!小易!”
门外的女声急促高昂,紧凑的拍门声吓走了窗台上的猫,谷易也顾不得猫了,左右拖鞋差点穿反,拉开门,奔向他心里牵挂的人。
客厅里坐满了人,愁眉不展,谷易刚进去就被烟雾缭绕呛得呼吸不畅。
皱着眉进入奶奶的房间,窗前趴着两三人,凳子上的人挂着眼泪,唉声叹气。
奶奶精准地捕捉到他,嘶哑着声音喊“小……小易……”
握着奶奶手的姑姑让开位子,梗着哭腔退后,拉着谷易走到床前。
“奶奶,”谷易红了眼睛,摩挲着如枯树一般的皮肤,心里悸动不安,“奶奶,我在,我在。”
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包括病患本人。
发烧只不过是表象,牵一发而动全身,强弩之末,她撑不住了,太痛了。
“好好的,奶奶这你想住多久就多久。”
坐在凳上的人一听这话,腾一下起身,“妈,这不合适!”
三两步走到床前,一把扯过奶奶的手拽着,恶狠狠盯着谷易说:“他一个外人,还是早早离开的好,再说,妈,您不是还有我这么个亲儿子,房子怎么说还有我一份呢。”
老太太气得气血上涌,用尽全身力气抽出手来,喉咙里堵着浓痰,说话声断断续续,“这房子,我留给小易,谁,也不能动!”
男人听着老太太喉咙的动静,嫌恶得别开身子,表情格外狰狞,“做梦,妈你是不是病糊涂了,谁跟你有血缘关系你不清楚吗?!”
谷易不再沉默,起身拉起男人,“小叔,奶奶需要安静,请你出去!”
“哎!”男人瞬间暴起,“你算个什么东西,那个老不死……”
谷易顺手拿起桌上奶奶早上输液的药瓶,用力挥手,把药瓶猛然砸向男人身后。
药瓶瞬间碎裂,玻璃渣子飞溅,带着腥苦的药液落在男人身上,只见自己口中的外人,用锋利的玻璃指向他脖子。
“我再说一遍,出去。”
谷易胳膊青筋凸起,将玻璃逼近男人的皮肉,“你知道的,我不怕死,大不了一起。”
男人踉跄后退,想起十年前那个十二岁男孩,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满手鲜血的蹲在墙角。
姑姑接过谷易手中的瓶子丢掉,默默拿起扫帚扫走了玻璃碎屑。
他坐到奶奶身旁,看着陷入昏睡的老太太,泪水再也蓄不住,大颗大颗砸在粗布单子上。
谷易早上喂了奶奶喝了小半碗粥,之后老太太又睡过去,他就坐在床边那么看着,直到近十二点的时候,呼吸机再也监测不到心跳。
老太太走了,外面坐着的人终于派上用场,一个给写讣告,一个联系餐车乐队,一个走街串巷请人到家里来。
老太太最后一个儿子站在门口,给棺材铺子的人打电话,“哎老弟啊,前两天你不是说有一个棺材泡水了,想要便宜卖了,出手了没?”
“没有?那太好了,哥这正好需要,你明天给哥送来吧。”
谷易扭头看着小叔,不甚理解,他想把男人胸膛刨开,看看是不是黑心的玩意。
“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出钱啊!”
姑姑拿着白布走出来,皱眉看着男人,“我出,我在墓园给妈买了一处好地方,火化后进墓园。”
“什么?”男人气急败坏,“她不进祖坟?你脑子有毛病啊,说出去别人怎么看我,再说了,爸坟墓旁不是给妈留位置了。”
“位置?”姑姑呵了一声,“你说那一片杂草地吗,还是你觉得妈想在酗酒家暴的人旁边吗?”
男人梗着脖子不说话,他也是在酒气和被打的环境里长大的,可是,“自古以来不是都要埋在祖坟里,再说,妈一个人在墓园里孤零零的,在祖坟里还有人陪。”
一向好脾气的姑姑拍桌怒骂:“狼心狗肺的东西,孤零零也好比待在人渣旁边强,他折了你的腿,断了你的上学机会,你还维护他,四十多岁的人,光长岁数不长脑子!”
谷易没在掺和上一辈的事情,收拾好奶奶生前的物品,将箱子搬去自己隔壁的房间,带着一个布娃娃回到自己房间。
他坐在昨天晚上的位置,靠着墙阖眼补觉。
心里虽对奶奶非常不舍,浓郁的低落情绪中,还有一丝侥幸,奶奶终于脱离苦海,远离她的痛苦根源。
禄和踮着脚轻巧到窗边,他歪着头,嗅着比昨晚还要苦的人,不求甚解。
他舔了舔爪子,抖了抖身体,向前一步探出脑袋,挤进栏杆里,脑袋进去了,猫的身体也轻轻松松进来。
禄和想:“人类闻起来这么苦,还是需要我这个小猫咪来安慰。”
他稳稳踩在谷易的腿上,蜷缩起来睡觉,他昨天晚上一直在替人类抓老鼠,累死猫了,白天还是要睡觉的。
谷易是在小猫的呼噜声醒来的,腿上小猫的腹部随着呼噜声起起伏伏,见太阳照着他,还烦躁地伸出爪子挠挠眼睛耳朵,见无济于事,便又放弃了。
一人一猫平静地待着,直到大部队来了,屋里搭起了灵堂,门口帐篷搭起来,桌子凳子全然摆好,餐车架起,只等客人。
热热闹闹的三天过去了,谷易亲手拾起来奶奶的遗骸,装到小小的檀木盒子里,又由姑姑放到墓里,奶奶就这么到了地下。
谷易看着又恢复如初的家里,依旧缩在床边,还有一只猫。
禄和这几天都陪着谷易,哪也不去,就黏着人。
姑姑进来送东西,看见了他:“呀,你怎么在这?”
谷易疑惑:“姑姑认识这只小猫。”
“他呀,不知是谁家猫生的崽子,没人要,就在村子里乱转,抓老鼠是一把好手,靠着这技能混一口饭吃。”
谷易说:“没人要?”
“对,”姑姑把木箱子放下,“村子里猫都是散养,多一只少一只没区别,小易喜欢吗,那就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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