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欺诈

　　“卧槽！那是邝景吧！”

　　“他怎么没跟徐宿一起？”

　　“诶？的确……他们放学不总一起走……”

　　“……”

　　邝景突然停住，踹了巷子边的铁皮垃圾桶一脚。

　　垃圾桶发出一声巨响，被踹翻倒地，滚出来两个饮料瓶子。

　　邝景转头瞪了一眼说话的两人。

　　被瞪的人惊恐地看着被踹翻在地的垃圾桶，互相拉扯着跑了。

　　邝景转身又踹了一脚，垃圾桶凹进去一个窝。

　　他平时不这样的。

　　他今天失恋了。

　　徐宿比他小两个月，是个病歪歪的小孩。

　　不知道什么病，从小病到大，此病绵绵无绝期，林妹妹似的，弱柳扶风，几步一咳，但又不碍事儿，不吐血也不晕倒，体育课都不用请假。

　　邝景把他放在瓷器和瓦块之间处着，一来二去，处出了感情。

　　其实徐宿算不上什么大美人，比他隔壁的魏桉差远了。但他那小脸儿，白兮兮的，配了一身病气，有种莫名的感觉，让人觉得，他是轻易不能指染的。

　　邝景从穿开裆裤就跟徐宿认识的，一路到高中，加上天生就是弯的，搅着青春期一点模模糊糊的情愫，啃上窝边草只是时间问题。

　　今天是二月十四，白色情人节，很少有人知道这是个利于告白的节日，于是他冲动了一回。

　　“徐宿，你……跟我来。”邝景说。

　　徐宿用手支着脸，慢悠悠转过脸，仰头看他：“叫你爹什么事？”

　　邝景罕见地没有反驳，攥住他手腕：“跟我出来。”

　　邝景握着徐宿的手腕，把人拉到楼梯间。

　　这时他的脑子里百花齐放，对着他将至的青涩的爱情。他的心像被扔进了泡腾片，泡泡把他的心挤得酸涩。

　　因此后面的事他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

　　……

　　但结果是确定的。

　　邝景喜欢男的，徐宿不喜欢男的。

　　邝景喜欢徐宿，徐宿不喜欢邝景。

　　……

　　泡泡炸裂开，他的心瘪下去了。

　　……

　　**

　　魏桉哼着小曲回了家：“下午好呀小薇姐！”

　　小薇穿着胶鞋，在院子里的花园浇水，笑眯眯的：“小桉今天这么高兴？”

　　魏桉没有回答，冲她嘻嘻一笑。

　　客厅里，魏谟新搂着安岚的肩，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养了个靠谱的大儿子，两位前企业家提前过上了快乐的退休生活。

　　“妈咪！”魏桉把书包甩到小沙发上，扑过去搂他妈的脖子，“吧唧”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怎么了宝贝，”安岚在他头上揉了两把，“这么开心？”

　　“啊”，魏桉故意摆出了一副为难的样子，“青少年的事情——”

　　“小兔崽子！”魏谟新笑骂，“待会儿别让你哥问！”

　　“你别跟哥哥讲嘛！”

　　“除了你哥谁能管到你！”

　　“以后我会说的！”魏桉瞪了他爸一眼，登登登朝楼上跑了，在二楼扒着栏杆喊：“我以后会跟哥哥说的！所以你们两个先闭嘴啦！”

　　楼下魏谟新和安岚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笑意。

　　小薇换了鞋子进来，用围裙擦手上的水，笑着说：“今天到底有什么喜事呢，小桉和先生太太都这么高兴？”

　　“小桉青春期的事……”安岚又笑开了，“只跟他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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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安进了房间，啪嗒一声上了锁，脸红红的，他站在门前深吸两口气，心跳还是没压下来。保险起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个小药瓶，倒出来两粒药片压在舌下。

　　他慢慢、慢慢走到床前，把自己砸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直到有窒息感传来，他脑子里还在反复播放邝景向徐宿告白的一幕，他幸福地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事儿呢？

　　“小桉，书包忘了！”小薇敲门。

　　桉魏蓦地弹起来，缓缓地眨眨眼，突然清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笑得有些僵了的脸：“来啦小薇姐！”

　　他开门，小薇提着书包带子上下扬了扬，挑眉看他。

　　魏桉对小薇快速吐了下舌头：“抱歉抱歉！”

　　他接过书包就缩了回去，砰一下，啪嗒一下，没有声音了。

　　魏桉从书包拿出作业摞在书桌上，打算挑几题出来看看——像他平时那样。

　　等他坐好了开始转笔，笔砸在桌面上，他突然就丧失了看题的兴趣，顿了一会儿掀开电脑，□□自动登录。

　　他点开头像是一捧粉玫瑰的用户的对话框：

　　棕瓶钙：小桃小桃！大进展！我的爱情有希望啦！【爱心】【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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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姚文珣的脸上，让姚表弟有一瞬间害怕，他探头要瞄屏幕：“谁发的消息啊表哥，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姚文珣回复了一条信息，收了手机，语气依然温和，“一个小骗子。”

　　叮——

　　白桃硬糖：真的吗？太好了！能具体讲讲吗？【玫瑰】【玫瑰】

　　*

　　我的那个特别喜欢的人！他今天跟男孩子表白了！他也喜欢……

　　魏桉看到了信息，他盯着闪烁的光标，把输入框里的字全删了，按耐下跟网友分享欲，退出了□□。

　　白桃硬糖很了解他，太了解他了。这真的正常吗？

　　他有一点怀疑……明天一定就能知道。

　　林凩摁响了魏桉家的大门门铃，他左手提着一大盒蛋糕，手指被丝带勒得有点痛。

　　蛋糕是他姐林修做的。

　　林修毕业后没找个厂上班，花了几万块，找了个师傅学做甜点，两个月就出师了，开了个工作室，研究出了不少外星饲料。——但偶尔也有味道不错的，比如他手上的——四月情人。心形的蛋糕，一半包黑巧克力，一半浇了樱桃酱，有种浓墨重彩的丑。但味道的确不错。

　　“你好，请问找谁？”通话孔传来一道女声。

　　“小薇姐，我林凩，前天跟魏桉约了打游戏。”

　　林凩等了一会儿——

　　“请进。”

　　门开了。

　　“不好意思，魏桉这个点还在睡呢，他周末起码会睡到九点。”小薇给他冲了杯茶，“你直接上去找他吧。”

　　林凩本来想在客厅等他，毕竟他也知道打扰魏桉睡觉不好，但是虽然叔叔阿姨不在，但客厅就他跟小薇两人相对而坐还是有些尴尬。不管跟小薇见过几面，林凩都掌握不到跟她相处的要领。

　　林凩想走，小薇又把他叫住了，她指着蛋糕；“需要切开吗？”
　　魏桉不习惯跟别人共吃一份食物。

　　林凩交出了蛋糕。

　　不知道是刀快还是手快，刀口处的巧克力外壳甚至没有开裂。

　　“好了，去二楼找小桉吧，就算是周末睡过了也会不舒服的。”

　　小薇的态度像是长辈，脸和声音却像是同龄人，林凩有点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听到这话立刻就同意了，端着托盘上了楼。

　　林凩上楼，魏桉的房间在右手边最里的一间。门没锁，他象征性地敲了敲，就扭开把手走了进去。

　　魏桉的房间是个套间，进去是小客厅，正对门口的是一个巨大的屏幕——这就是他们约着打游戏的理由。

　　林凩不急着开灯，顺手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又穿过一道门，他轻车熟路走到魏桉床前。魏桉呼吸沉稳，睡得正香。

　　“魏桉！小桉！桉桉！”林凩低声唤着，魏桉没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

　　林凩记得他有心脏病，拿不准什么程度会刺激到他。房间很暗，厚厚的遮光窗帘很好地发挥着它的作用，一丝光线也没能透进房间，大概是窗户没关，只是偶尔微微地晃动。他拉开一角，房间立刻亮了一些，一束光刚好照在魏桉的脸上，他的眼皮动了动。

　　魏桉睡得确实很好，脸红扑扑的，有点长的的头发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很可爱。

　　林凩拿出了作为人家homie的基本素养：他打开了手机摄像头。不同角度一通拍下来有了近二十张，满意收手。

　　他觉得差不多了，上手去捏魏桉的脸。捏了两把魏桉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而此时林凩也感受到了指腹传来的过高的温度。

　　他迅速地把掐在魏桉脸颊上的手贴上额头——

　　魏桉在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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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桉他们家是有家庭医生的，一个温和的大叔，年纪三十岁上下。他家应该不远，驱车没有十分钟就按响了魏家的门铃。

　　"心脏没问题，"他放下听诊器，"只是昨晚降温冻到了，加上情绪波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桉的情况还是要保持心情愉悦，你们知道的，最好不要大喜大悲。"

　　魏桉没什么精神，陷在枕头里怏怏点头。

　　"小少爷昨天放学回来确实看上去比平时都要高兴些，不过'大喜'还是算不上。"小薇点头，没有对医生"发生什么事了"的疑问做出回应："我们以后会注意的，麻烦医生了，我送您下楼。"

　　林凩没见过这场面，站在一边帮不上忙，便拿了床头的被子给魏桉接了杯水回来。

　　"小林现在一起走吗？小桉一时半会儿是提不起精神打游戏了。"小薇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医生的风衣。

　　"没关系没关系！我多呆一会儿陪陪魏桉！"

　　"那小桉就麻烦你照顾一会儿了。"小薇点头，跟在医生后面出去，关上了门。

　　两人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林凩有些紧绷的姿势也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唉，我是真有点怕你们家小薇姐，现在自在多了……话说你还真是容易生病啊，我们学校有好些人说你是林妹妹呢你知道嘛——喝水不？"

　　魏桉摇头："我想的吗？这也赖我？"

　　"没赖你没赖你，谁赖你了！还是喝点水吧，看你这声音糙的！"

　　“我没事，来打游戏吧，我新买的那个、打棒球的，听说特别好玩！”

　　还打游戏呢……林凩在心里摇摇头，不赞同却还是找了卡带插进去。

　　游戏确实不错。到了魏桉的回合，林凩拿着手柄，有些心不在焉。

　　“那啥……到底什么事儿啊，我也不能说吗？”

　　“什么什么事？”魏桉装糊涂。

　　“就你家医生说的，‘情绪波动’？”

　　“你很好奇吗？”魏桉皱眉，“一定想知道？不说不行？”

　　“啊……倒也不是，只是……”

　　“那我不说。”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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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说就不说。”林凩撇嘴，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魏桉小小耍了一通。不过不说就不说，耍了就耍了。连自己都不告诉，魏桉就更不会越过他告诉别人了。

　　一局终了。是魏桉赢。

　　在心里满足了对朋友的些许占有欲，林凩看着止不住打瞌睡但还是顽强打着游戏的魏桉，自觉提出要走。

　　魏桉嗯嗯两声，也打着哈欠钻回被窝。被子被老实地掖到了下巴处。

　　“对了，要是席宴清来看你怎么办，你们家的人还挺喜欢他的吧？”

　　林凩握着放门把手回头，看到的就是魏桉乖乖躺好的一幕，立刻又被萌到，艰难按耐下拍照的冲动。

　　“来就来呗，又不是分手了连朋友都没得做！”

　　“好好，你是真不怕尴尬啊！”

　　“小薇要回来了，那我不打扰了……对了你明天会请假吧？”

　　“嗯，大概会请几天。”

　　林凩咂舌。他们已经高二了，一周就今天上午没课，而魏桉还跟初中、高一那会儿一样，作息表跟小学生似的，高考的压力是一点没落在他头上。

　　不过此时林凩没想到，不是一两天，魏桉缺席了接下来一周的课。

　　代表全班来看望的是班长席宴清。他跟安岚和小薇打了招呼，把带来的花插在客厅茶几上的花瓶，带了课本。Staff摇着尾巴扒他的裤脚，他又蹲下来跟它玩了一会儿，习惯性就要带它出去玩儿的动作被小薇阻止了：“你们好久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不想快点和小桉见面吗？”

　　安岚这时正要出门，闻言笑道："你们分手好久了吧，还在闹别扭？好了，也是小桉的错，但阿姨不替他道歉，你这么久都不来做客，我都有点想你了，小桉也是这样的，好了，快去吧，帮小薇阿姨把水果送上去，你们一起吃。"

　　确实是魏桉的错。但他也不是来哭诉的。

　　席宴清从小薇手上接过盘子，上楼找魏桉去了。

　　他敲门，听到里面的游戏音效，觉得魏桉醒着就开门进去。魏桉在一些做特定事件时不喜欢开灯，比如打游戏，所以他也没有贸然开灯。游戏音乐还在响，屏幕上是巨大的"YOU LOSE!"的字样，他看了一会儿，绕到沙发前面，要把果盘放下。

　　这时席宴清发现魏桉是睡着了的，他额头贴着一片退烧贴，身上是投影屏打下的一层薄光，被厚毛毯围着，睡得十分舒适。席宴清捡起落在地毯上的手柄，和果盘一起轻轻放在矮桌上，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慢慢合上门。

　　透过客厅的窗子，一阵汽车引擎的响声，安岚正倒车出车库。

　　小薇看到他下来，猜到魏桉睡着了，有些不好意思："生病的时候觉就多一些，小桉醒了我告诉他，你们再约个时间。"席宴清点头。小薇上楼，应该是去确保魏桉没有再受凉的可能。他自己走出去，背包里的课本沉甸甸的，是他来找魏桉的理由，还挺讨嫌的。

　　确实降温了，路旁的梧桐树叶哗哗地响，正刮起一阵这个秋天以来最徒劳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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