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鼎辽祚之水月升庄

作者:贺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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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夜遇孤童宫闱处父子情


      诗云:朔风凛冽卷琼瑶,慈母魂归路正遥。孤子啼血逢宦辙,义高云汉契金貂。九重秘影藏深殿,一局危棋渡夜迢。他年若遂风云志,不负冰心映玉霄。
      却说隆冬时节,彤云密布,朔风如刀割面。通往京畿的古道早被皑皑白雪覆盖,泥雪交融,难行半步。风雪之中,一对母子艰难跋涉,那妇人面色蜡黄如金纸,气息奄奄,显见得油尽灯枯;身旁六岁孩童名曰乔四,衣衫单薄,冻得小脸青紫,却紧咬下唇,一步一挪,强撑着不肯示弱。
      那风雪愈加密集,妇人忽觉眼前一黑,踉跄数步,竟直直倒在泥雪之中,人事不省。“娘亲,娘亲!乔四见状,肝胆俱裂,扑在母亲身上,拼尽气力摇晃呼唤,唯有母亲身上余温渐散,风雪呼啸如泣。他抬眼四望,白茫茫天地间唯有母子二人,当此绝境,不禁放声大哭,那哭声穿云裂石,直教风云变色:“救我娘亲!来人救救我娘亲!”
      正哭间,忽见远处一列马车碾雪而来。那马车虽非奢华夺目,却也齐整考究,显是官宦人家行头。车轮过处,积雪 “咯吱” 作响。寻常人遇着路边倒毙之事,多是熟视无睹,那车夫面色冷然,径自催马前行。
      却说车内有一中年男子,眉宇间含着思虑之色,本不欲多管闲事,忽闻车外哭声穿帘而入,竟如利刃般戳中心头。这哭声中满是绝望,竟教他心中一动,似有往事翻涌。
      眼见马车将过,乔四猛地爬起,也不顾雪水泥泞沾满衣衫,跌跌撞撞追着马车奔去,小小身影在风雪中单薄如纸。他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拍打车壁,泣不成声:“求求你们……救救我娘……她快不行了……求求你们了……”
      车内男子终是长叹一声,掀起车帘一角,对仆从道:“快去看看。”仆从查看归来,语气带叹:“大人,那妇人…… 已然没了气息。”这话如冰水兜头浇下,乔四只觉浑身冰寒,先是怔在当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继而哭声更转凄厉,直如杜鹃啼血,令闻者心碎。
      车内男子望向雪地中孤苦孩童,心中亦自叹息,温言问道:“孩子,你娘已经去了。你可愿随我们一同进京?你这般年岁,独自一人,又是要去京城做什么呢?” 其声平和,隐含怜悯。乔四抽泣答道:“我……我们是来……来找我哥哥的。家里……家里遭了灾,人都没了……”,“你哥哥叫什么名字?你姓什么?” 男子追问。“我叫乔四。” 孩童哽咽答道。此言一出,车旁随从尽皆惊讶,不由自主望向车内 —— 原来这男子亦姓乔。男子眼中闪过讶异,沉吟片刻方道:“孩子,我也姓乔。只是……在我印象之中,族中似乎并无你们这门亲戚。也罢,既然同姓,便也算是一段缘分。我带你入京,帮你打探你哥哥的下落,你看如何?”
      乔四心下犹豫:母亲骤逝,他本就惶惶无依,对陌生人自有戒备;然荒郊野外,天寒地冻,除此别无他法。他含着泪,在风雪中瑟瑟发抖,终是点头应了。
      上得马车,暖炉炭火之意扑面而来,驱散几分寒气。仆从打来热水,为他拭去脸上泥雪,露出一张眉目端正的小脸。一杯热茶、几块干饼递来,早已饥肠辘辘的乔四也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吃将起来,僵冷的身子渐有暖意。
      一仆从见状,便道:“小官人,不如翻看一下你母亲的包裹,看看里头可有信物或书信之类的东西,也好帮你寻找令兄。” 乔四颔首。包裹中除却些零碎杂物,别无他物,可见母子二人一路风餐露宿,艰辛非常。男子见此,更觉人生无常,对孩童又添几分怜惜。
      却在包裹角落,寻得一方旧布包裹之物,打开看时,乃是一只素银镯子,虽材质普通,却有多处磨损,显见得贴身珍藏已久。男子执镯在手,心中暗忖:此镯虽非贵重,却被妇人在困厄中悉心收存,必是寻亲关键信物。
      他温言对乔四道:“这镯子我先替你妥善收着。它或许是你找到兄长的关键物证。”乔四吃了些东西,精神稍振,听得此言,忙从座上滑下,跪地叩首:“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乔四永世不忘!” 童声虽嫩,却透着股子倔强真诚。
      原来这救乔四的中年男子,乃宫中混堂司长随乔峰。他见乔四伶俐可怜,心下不忍,便先将其安置在宫外胞弟乔勇家中。那乔勇为人粗豪,却嗜赌如命,家中常揭不开锅;其妻乃市井妇人,嘴碎心窄,眼皮极浅。
      乔峰遂动用宫内外人脉,托人寻访乔四兄长下落,叮嘱仔细核对籍贯姓名,生怕有误。然消息纷至,多有不符,更有甚者,见乔四眉清目秀,竟欲拐去贩卖。幸得乔峰心细,几次识破诡计,有一回险些从人贩子手中抢回乔四。乔峰每每思及,便觉后怕,对人贩子恨得咬牙切齿。光阴流转,寻亲之事却如石沉大海,乔峰心中虽未言弃,却也知希望渺茫。
      乔四在乔勇家的日子,百般艰难。乔勇家本就子女众多,平白添张嘴吃饭,其妻脸色便没好看过。她嫌弃乔四来历不明,又怨乔峰寻亲无果,整日里絮絮叨叨,不是嫌他吃得多,便是骂他碍手碍脚。乔勇家的孩童亦有样学样,常欺负乔四,骂他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乔四寄人篱下,有苦无处诉,唯有夜深时躲在柴房角落偷偷垂泪,饭食也常是饥一顿饱一顿。
      一日,乔勇在赌坊输红了眼,又喝得醉醺醺回家。恰逢其妻因米缸见底,指桑骂槐数落乔四,骂他是 “白吃饭的拖油瓶”。乔勇本就心头火起,听得妻子聒噪,更是恼怒,借着酒劲,竟将气撒在乔四身上,拳打脚踢。乔四被打得鼻青脸肿,蜷缩墙角发抖,连哭都不敢大声。偏生此时,人贩子又摸上门来,暗示乔勇卖了乔四换钱。乔勇赌红了眼,竟动了这念头。
      幸得这人贩子将乔四带到一个与乔峰相熟的二道贩子手中时,二道贩子认出乔四是宫中乔太监寻访之人,不敢得罪,忙将消息报与乔峰。乔峰闻讯,只觉惊异不已,怒不可遏,忙带心腹内侍赶去,将人贩子与醉梦中的乔勇一并拿下。见乔四遍体鳞伤、哭得撕心裂肺,乔峰只觉心如刀绞,强忍怒火,先赏了那人银钱,以谢通风报信。
      乔四见了乔峰,如见救星,扑进怀中大哭道:“乔大爷!乔大爷!四儿再也不离开您了!求您别不要我!他们打我……呜呜呜……他们要卖了我……” 虽说乔四遭遇巨变之后,已慢慢坚毅懂事,可他终究年幼,未曾经历认识险恶。此刻哭声凄惨,听得乔峰虎目含泪,轻拍他背脊道:“好孩子,不哭了,有大爷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只是……过几日,你须得忍着些疼痛,之后便可以永远留在我身边了。”
      乔四听得能永远跟着乔峰,先前委屈尽消,只道:“四儿不怕疼!只要能跟大爷在一起,四儿什么苦都能吃!” 他哪里知晓,这 “疼痛” 背后,竟是一生难愈的创伤与隐秘。
      数日后,乔峰约了净身房刀子匠,带乔四至宫城偏僻小院。乔四一路雀跃,满心憧憬宫中生活,想象着好吃的点心、好玩的物事,以及许多同龄孩童。
      方进净身房,一股草药混着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乔四不禁打了个寒噤。屋内光线昏暗,几个太监面无表情,正摆弄着不知用途的器物。乔四的雀跃渐渐被不安取代,他攥紧乔峰衣角,小声问道:“大爷,这里是哪里呀?怎么……怎么这么吓人?”,“这是进宫前必须要来的地方,过了这儿,你就能名正言顺地待在我身边了。” 乔峰声音干涩,不敢直视乔四清澈的眼。
      几个太监围上来,其中一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官人,来,把裤子脱了,让咱家看看。”乔四脸红,虽不情愿,见乔峰点头,还是解了裤带。那刀子匠凑近一看,啧啧称奇:“这岁数的孩子,咱家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这般根器的好货!” 那语气听得乔四毛骨悚然,羞耻与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乔四声音发颤,猛然想起乔勇家孩童的嘲笑:“乔大爷是太监,没有鸡鸡的!太监都是要割掉鸡鸡,才能进宫伺候皇上的!”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惊恐望向乔峰,泪如泉涌:“大爷救我!我怕!”
      他拼命挣扎,却被太监死死按住。一太监哄道:“娃娃别怕,不疼的,睡一觉就好了。咱们会给你用上好的麻药,过几天伤口愈合了,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宫里头多好啊,有吃有穿,还有好多小哥哥陪你玩,再也不会孤单寂寞了。”这话在乔四耳中却如魔鬼低语,他哭叫得愈发凄厉:“骗子!你们都是骗子!我不要!放开我!乔大爷救我啊!哇——” 哭声穿透门窗,惊得院内栖鸟振翅。
      乔峰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如纸,指甲掐入掌心渗出血来却浑然不觉。乔四一声声 “救我”,如利刃剜心。他本以为早已心硬如铁,此刻却见孩子眼中满是信任与求助,心中防线轰然崩塌!他冲上前推开太监,将颤抖的乔四紧紧抱在怀里:“不……不弄了!我们不弄了!” 声音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说罢抱了孩子,头也不回地走出这窒息之地。
      乔峰将乔四寄养在远房好友家中调养,却觉非长久之计。这世道贫寒孩童命如草芥,万一再有差池,如何心安?思来想去,竟生出 “假净身” 的险计。此计若败露,便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可为着乔四眼中的信任,乔峰决意赌上一赌。他寻到那刀子匠,许以重金,那匠人终为财所动,应了此事。
      到了约定之日,小院中唯有几人。刀子匠让乔四褪了裤子,以鸡血羊肠做了伪装,又在他腿侧浅划一刀,敷药包扎,权当 “净身”。乔峰再用银钱疏通管事太监,将乔四名字添入小火者名册。
      为稳妥起见,乔峰将乔四安排进惜薪司,专管柴炭,虽是冷衙门,却鲜有是非。乔四年幼,只做些洒扫杂活。乔峰千叮万嘱,要他勤快做事,少言寡语,尤其不可与人同食共浴,夜里须穿中裤遮掩。
      乔峰得空便去看他,时而带些宫外点心,又常请乔四周遭相熟之人喝酒吃肉,只道乔四是其捡来的孤儿,改名乔迪,托众人照看。众人得了好处,又见乔迪勤快嘴甜,倒也无人为难。乔迪私下唤乔峰 “爹”,每唤一声,都让乔峰心中既暖且忧,如履薄冰。
      光阴荏苒,乔峰一有闲暇,便教乔迪读书识字、练习拳脚功夫。乔迪天资聪颖,又肯用功,学什么都快。乔峰更将宫中世故一一讲与他听,乔迪皆牢记在心,知晓自己身负秘密,以及 “爹爹” 为他担下了灭族之险。见他日益沉稳,乔峰心中欣慰,在其照料下,乔迪倒也未露破绽。
      不想随着乔迪长大,嗓音渐转低沉,这在太监堆里堪称异数,一旦察觉,便是杀身之祸。乔峰忧心如焚,深知若不妥善处置,前功尽弃。
      一日深夜,二人按约至御花园假山后,“迪儿,你嗓子的事……怕是瞒不了太久了。”乔峰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忧虑与疲惫,“你我父子,怕是又到了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了。”乔迪默然,他早察觉身体变化,心中亦是惶恐不安,只是不愿让 “爹” 忧心。
      良久,乔峰眼中闪过决绝:“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只是……又要委屈你了,我的儿。”
      又是一深夜,惜薪司柴房内,乔迪一声闷哼,黑油灯倾倒,滚烫灯油泼在颈前!剧痛袭来,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掐入掌心,任那痛楚蔓延。
      次日,众人见乔迪颈间一片红肿,他只推说夜里沉睡中碰翻油灯烫伤所致。自此,他四季着高领衣衫,说话刻意捏着嗓子,旁人问起,便称烫伤伤了喉咙。风波暂息,二人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岁月如流,乔迪已长成挺拔少年,因着高领与尖细嗓音,倒无人怀疑他身份。他心思玲珑,又通文墨,在惜薪司鹤立鸡群,上下皆喜。乔峰也一路擢升为混堂司司正,眼界开阔,对乔迪未来更有筹谋。
      一日,乔迪寻到乔峰,面色窘迫,低语道出秘密:他身体某部分发育异于常人,比成年内侍更甚。乔峰闻言大惊,深知这秘密如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偏生皇帝巡视内宫,见乔迪清秀伶俐,随口夸赞。这看似荣光,却让乔峰父子陷入更深危机 ——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瞩目之下,秘密更难掩藏。
      “迪儿,这宫里,终究不是你长久安身之所啊。” 乔峰叹道,“你身上的这个秘密,就像是揣着一团烈火,越是被人瞩目,烧起来的风险就越大。咱们……得想法子让你出宫,越快越好!”乔迪点头,个中煎熬,唯有自知。
      恰此时,内务府奉旨在小太监中挑选伶俐者,分派至王公府邸。乔峰见状,只道是天赐生机,若能将乔迪送去哪个王公世子的府上,日后方能脱离险境。
      然此事谈何容易?乔峰备下厚礼,遍访宫中权贵,银钱如流水般撒出,甚至典当珍藏古玉。其间多番周折,险些被人截胡,乔峰急得形容憔悴。乔迪见状,愧疚不已:“爹,若实在不行,便罢了。大不了,儿子往后更加小心谨慎些便是了。”“胡说!” 乔峰瞪眼,眼中血丝密布,“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若不成,你我父子将来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你当这宫里是什么地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阎王殿!”
      无奈寻常门路难通,乔峰只好冒险搭上皇后宫中老嬷嬷的线。他倾尽积蓄,又献上古玩,才得见一面。面对老嬷嬷,乔峰不敢隐瞒,只将乔迪身世(隐去假净身事,只说收养孤儿)和盘托出,恳请嬷嬷相助,说到动情处,老泪纵横。
      嬷嬷沉吟良久,方道:“乔司正,你这份为子的心,倒是难得。只是,此事干系重大,宫中规矩森严,稍有不慎,便是......”乔峰叩首道:“嬷嬷大恩,乔峰便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万一。日后但凡嬷嬷或娘娘有所差遣,乔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几番周折,嬷嬷终是松口。等待的日子里,乔峰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直至内务府调令下达,写明乔迪调往水月昇庄,乔峰手捧调令,只觉重若千钧,双腿一软,泪如雨下。为这一纸文书,他耗尽心血,却终为乔迪博出了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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