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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棋
今年的冬天不知为何这么长,明明早已立了春,这雪却依旧下的没头没尾,将进京的路都埋得只剩下个模糊轮廓。
郭罄不自觉的将身上的单衣紧了紧,他需要在城门关闭前进京投亲,却被突起的一阵风迷了眼,踉跄的撞在了树下,手刚按上积雪,就感受到不同往常一样的感觉。
他猛地缩回手,看着雪中露出来的红色锦衣,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的再次将手伸出去,等意识到自己看见什么的时候,蹬着腿往后退了好几步。
锦衣之下竟是一只苍白的手,郭罄心头一悸,寒意在背脊窜起,几乎同时,尖叫出声。
“小姐,小姐。”屋中的门被毫无征兆的推开。
叶桑宁回头望去,便看见气喘吁吁跑来的杜若,拿起茶壶倒了杯水,又将茶杯往外推了推,“怎么了,这么急?”
看见杜若张开又闭上的嘴,心中便有了大概的猜测,“说吧,父亲这次又说什么了?”
杜若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将自己藏在身后的信件慢吞吞的放在桌上,“事情重大,小姐您还是自己看吧。”
叶桑宁抬眼看了看杜若,垂眸便看见桌上放着的两封信,心中不疑有它,“怎么两封?”
“其中一封是临安公主写的。”
点了点头,率先打开了沈元昭寄来的信,却没有错过杜若攥紧衣角的动作,“看信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吧。”叶桑宁看了杜若一眼,将信打开。
却不知看见了什么,捏着信纸的手渐渐颤抖,信纸上的褶皱也愈发明显,最终却只是将信放在桌上,闭了闭眼,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杜若,那封信上写的什么?”
杜若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叶桑宁的表情,发现对方泛红地眼眶,吞吞吐吐的说,“信……信上说,您在云鼎寺待得已经够久了,让您回府,有重要事情要说,张嬷嬷还在府中等您。”
叶桑宁“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却只是呼出口气,笑着看向杜若,“雪势渐小,也没了呆着这里的理由了。”眼神不知何时飘到了窗外,“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去吧。”
没等杜若回应,便要往外走。
杜若看着她的动作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明日走吗?现在小姐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与往常一般无二,“既然要走,也应与住持说一声才是。”说着,便看了眼站在原地未动的杜若,“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吗?”
“吱呀”,禅房门突然在两人面前推开,住持诧异的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叶施主因何事前来?”
叶桑宁朝对方行礼,恭敬地回答,“雪已经停了,明日便要回去,特来感谢这几天的……”
“叶施主不用道谢,这是分内之事而已。”说着便往后看了眼。
这才发现屋中原来有人,正欲开口告别,对方却没给她这个机会,住持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在下现在需回殿中诵经祈福,不置可否替我与屋内小友下局棋?”
犹豫的朝屋内望了一眼,正与拒绝,对方又补充道:“当然,输赢不重要。”
见对方如此邀请,也不便再拒绝,只得应了下来。
刚坐下去,就见对方不停的在打量着自己,叶桑宁垂下眼眸,将手放在棋篓中,还未拿出一子,对面便开了口,“叶小姐。”
叶桑宁的手一顿,诧异的望向他,却撞进了对方饶有兴致的眼神,“叶小姐不必如此惊讶,毕竟您的美名早已传传遍京城,随便一打听便知道。”
她轻笑一声,狡辩道,“怎会?只是公子明知我是谁,我却不知公子名号,总觉得不合礼数。”
话音刚落,便听见嗤笑声传来,“这也简单。”只见对方从棋篓中拿出一子,放在棋盘上,“只要赢了我,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看着对方诚挚的眼神,手不自觉的便放入了棋篓中,还未落子,又听见对方说,“若我赢了,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手停顿一瞬,毫不犹豫的便落下一子,“那看来我需要想想一会儿,我应该怎么回答了。”
对方闻言望了过去,不明所以的说了句,“是吗?”
案台上香烟早已摇摇欲坠,两人的棋局却仍未结束,棋盘上黑白交错,下棋两人,神情专注,任谁看见这幕都要说上一句“棋逢对手。”
当然,如果不是两人手臭的各有千秋就更好了。
只见,棋盘上黑白棋子错综如乱麻,黑棋被斩的七零八落,眼位全无;白棋却更是离谱,数枚孤棋各自为战,彼此之间毫无呼应。
但凡场中有个懂棋的人,一定会毫不留情的将两人轰出去,只因这局棋毫无章法可言,仿佛不是在对弈,而是在比谁“送子”更勤快,真的是好一个棋逢对手。
她观察着棋局,时不时的揉揉额头,看着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眼神突然一亮,正要下手,对面的人却笑了出来。
抬眼看过去,只见对方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篓,眸色晦暗不明的看着自己,“叶小姐可是看不起在下。”
听见对方的质问,攥紧了手,“公子怎会这样想。”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篓中,“只是棋艺不精而已。”
对方看着她点了点头,口中重复着那四个字,“学艺不精。”意味不明,眼神却盯着棋局,过了会儿,将延申重新放在了叶桑宁身上。
“既然如此,算作平局,可愿意。”
叶桑宁听见那人的话,渐渐松开了藏在桌下的手,“当然,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叶小姐,既说了是平局,又怎会只能是我问你,当然是有来有往更显公平不是?”
叶桑宁看着对方闪着促狭的眼神,垂下了眼眸,轻笑一声,“公子姓甚名谁,又怎会知我姓名。”
对方看着她,不答反问,“叶小姐几时离京,在这里呆了几天,与……”
“你……”杜若刚要出声训斥对方的无礼之举,却被叶桑宁的眼神制止。
叶桑宁嘴角勾起弧度看向对面,便看见对方正无辜的看向自己,仿佛压根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一样,甚至还要说上一句,“这些可是不能问?”
叶桑宁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能问的,杜若只是觉得不公平而已。”
那人点了点头,“确实不公平,毕竟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见那人什么也没说,从旁边拿来纸笔,看了叶桑宁一样,像是在提醒她一样。
叶桑宁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就见他写下三个字,“谢明榆。”而自己也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只听见谢明榆轻笑一声,“至于剩下一个问题,明天你应该就知道了。”说罢,突然收起了眼神中的戏谑,严肃的看向她,“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叶桑宁看着谢明榆审视的眼神,便明白了对方是因何而来,如实说道:“五日前申时离京,次日卯时到达,本该在三日前就离开的,却没想到突逢大雪,好在住持心善,让我们在此休整了两天。”
谢明榆狐疑的看着叶桑宁,“叶小姐就不好奇我为什么问这些吗?”
“谢公子既然问,自有自己的道理。”
谢明榆听见对方的回答,嗤笑一声,转而道:“这次我们再赌一次如何?”
叶桑宁防备地看着他,婉拒道:“技不如人,还是算了。”说完便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却没想到,对方出了声,“叶小姐说自己技不如人,可我倒是觉得我们两人是旗鼓相当。”
叶桑宁顿了下,抬脚便继续要走,“叶小姐不如再跟我赌一局,毕竟回了京城可是要常见面的,现在最好熟悉熟悉。”
身后再次传来声音,叶桑宁也停下了脚步,狐疑的看向对方,便听见对方继续说:“吏部侍郎给你的信上,没有跟你说吗?”
叶桑宁眼神中闪过一丝诧异,却又在看向谢明榆的那一刹那恢复了神色,手却捏紧了衣角。
谢明榆看见叶桑宁地反应笑了出来,走到她的面前,眼神在她的手上停留一瞬,又垂眸看着她,生怕错过了她一点反应,一字一顿地说:“许亦书死了。”
叶桑宁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的情绪,却又在抬头的瞬间恢复成平常的情绪,强逼着自己直视着谢明榆的眼睛,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是吗?”
说罢,没等谢明榆开口,便继续说,“谢公子要是没其他什么事,我便先离开了,毕竟明天我还要赶路。”
谢明榆看着叶桑宁挺直的背脊,看着滴水不漏可眼中的情绪却不会骗人,“你在想什么呢?”谢明榆喃喃道。
叶桑宁回到屋中,将那沈元昭送来的信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终认命,信中确实只提到了许亦书死亡,却没提到是因何而亡。
想到刚刚谢明榆的话语,“许亦书为什么会死呢?谢明榆又是何方神圣?案子又为什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叶桑宁思索。
杜若伸手在叶桑宁面前晃了又晃,始终不见叶桑宁回神,无奈道:“小姐喝乌梅汤吗?”
叶桑宁点了点头,轻声的吐出一个字,“喝。”
杜若笑了出来,将叶桑宁手中的信抽了出来,“小姐在想什么?这么入迷,信纸都要破了。”
叶桑宁发现是杜若捉弄自己也没生气,反而笑了笑,“在想明天回去的事。”
杜若的情绪瞬间低落了起来,叶桑宁见她这样拿手拍了她一下,“行了,别耷拉着脸了,还不快去收拾东西。”
“是。”
叶桑宁看着杜若不情不愿的样子,勾起了嘴角,又叹了口气,“罢了,总归是要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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