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门杀关

作者:灯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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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窗外的天空,仿佛被泼翻了一砚浓墨。乌云沉甸甸地堆积着,低垂得几乎要压垮楼宇的轮廓。闷雷在灰蒙的天幕深处隐隐滚动,声音沉闷而悠长,如同远古巨兽在云层后压抑地辗转、低吟。
      电脑屏幕是这昏暗室内唯一的光源,幽蓝的光线在林景行苍白的脸上切割出冷硬的明暗交界。他随手将鼠标一推,那点微弱的光斑便在桌面上划出一道短促的轨迹。紧接着,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毫无缓冲地向旁边倒去,倒在了沙发上,发出一声布料摩擦的轻响。屏幕的光映着他紧闭的眼睑和毫无血色的唇,疲惫如同实质的雾气,将他整个人包裹、浸透。窗外的雷声,一声紧似一声,固执地叩问着这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夜。

      死寂中,一阵突兀的铃声骤然撕开了沉闷的空气:“娃娃乖,皇上来电话——” 那过于欢快的童音,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林景行眉心痛苦地拧紧,眼睫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立刻睁开。他抬手,五指在头顶凌乱的发间摸索了好一会儿,指尖才终于触到冰凉的手机外壳。另一只手烦躁地、用力地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仿佛要将那沉重的疲惫和头痛一起摁下去。他勉强掀开眼帘,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屏幕上跳跃的名字让他本就深锁的眉头又往下沉了几分。指尖带着一股近乎粗暴的不耐烦,重重划向接听键,声音干涩沙哑:“喂?”

      “哥!”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绷紧的弦,急切地穿透耳膜,“你怎么才接电话啊?急死我了!” 听到是吴笑笑,林景行紧绷如铁的下颌线条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开口时,语调里强行掺入了几分刻意放软的温和,却掩不住底子里的疲惫:“刚……睡着了。什么事?” 他抬手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吴笑笑那边明显顿住了,听筒里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声和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几秒钟的沉默,沉重得如同窗外蓄势待发的暴雨。终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轻得像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拂过,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哥……明天……是爸爸和林阿姨的……祭日……”

      “来不了?”
      吴笑笑那句带着犹豫和悲伤的话尾音还未落下,林景行低沉而干涩的声音就硬生生地打断了它。不是疑问,更像是早已了然于胸的冰冷陈述。这突兀的打断让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都停滞了。

      “你……你怎么知道?” 吴笑笑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诧和一丝被戳破心事的狼狈,穿透了听筒。

      “猜到了。” 林景行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无奈。其实,从那个约定在心底烙下的那一天起,一种冰冷的、挥之不去的不祥预感,就像这窗外的乌云一样,一直沉沉地压在他心头。此刻,预感成真。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沉重地、无声地叹了出来,那叹息仿佛抽走了胸腔里最后一丝热气。

      电话那头,吴笑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愧疚,缓缓流淌过来:“……姥姥她……说什么也不让我去。”

      短暂的沉默在电话线两端蔓延,只有窗外闷雷的低吼作为背景。林景行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浓重的疲惫似乎被一种更坚硬的、不容置疑的东西覆盖了。他坐直了些,尽管肩背依旧酸痛僵硬,声音却异常清晰地响起,穿透了雷声和距离,带着一种近乎孤勇的坚定,然而那坚定的外壳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的落寞,如同寒夜里最后一点残存的星光,悄然弥漫开来:
      “没关系。明天……我自己去就行。”
      “唉……我还以为你会给我出谋划策呢……”吴笑笑拖长了尾音,刻意地咂了咂嘴,嘴角撇出一个夸张的弧度,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戏谑,“啧啧啧,终究还是我自作多情了唉——”那声调七拐八绕,活脱脱一副唱大戏的架势。

      电话那头,林景行无声地弯起了唇角,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仿佛早已料到她的反应。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种温和的调侃:“吴笑笑同学,你是不是又忘了去年过年那茬儿?大年三十,你非死乞白赖地把我拖去你家吃饭。结果呢?你姥姥老人家,一听是我来了,抄着筷子就把我从客厅‘请’到了大门口……”

      “停停停!打住!快别说了!”吴笑笑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舌头,脸颊也微微发烫,仿佛那尴尬的场景就在眼前重演,“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明天,你自己去!”她斩钉截铁地截断他的话头,带着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

      林景行无奈地摇摇头,刚想再叮嘱一句“好,那你平日里也……”话才起了个头,就再次被一串急促的、带着点耍赖意味的声音打断。

      “拜拜啦!爱你哟老哥!早点休息!晚安!”尾音未落,手机里只剩下一串急促而单调的“嘟嘟嘟”忙音。

      林景行举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照亮了他微怔的表情。嘴角那抹无奈的笑意还未完全褪去,眼底却已染上几分空茫。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掌中的通讯工具,屏幕的光芒在他略显疲惫的瞳孔里跳动。就在屏幕即将完全暗下去的瞬间,一条新的微信消息提示“叮咚”一声弹了出来,强行点亮了屏幕。

      小杏舟:明天,下雨,记得带伞,路上注意安全,早点休息,晚安老哥。

      那简短的、带着熟悉昵称的关切话语,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小石子,让林景行瞬间回神。他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动,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回了一个:“好。”

      放下手机,他撑着桌子站起身。久坐带来的僵硬感让他起身的动作略显滞涩,腰背发出轻微的抗议。他合上那台运转了一整天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暗下去的同时,他也轻轻吁了口气。迈步走向卧室时,脚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一摇一晃的影子被灯光拉长,投在空旷的地板上。

      卧室的空间被极简主义占据,透着一种近乎清冷的空寂。一张宽大的双人床占据了主要位置,旁边是嵌入墙壁的组合家具——一张书桌与书架连为一体。书架上疏疏落落地立着几本书,大多是专业文献。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一个朴素的木质相框。照片里是穿着学士服的林景行,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白皙,五官端正柔和,怀抱着一束灿烂的向日葵,正对着镜头展露出温煦如春风的笑容。阳光洒在他身上,学士袍也仿佛镀了层金边,浑身上下自然流淌着一种书香门第浸润出的儒雅沉静气质,与此刻房间里的主人判若两人。

      照片旁,现实中的林景行正疲惫地揉着眉心。为了赶一篇重要的期刊文章,他已经连续熬了三四天。此刻,那双曾经在照片里明亮有神的眼睛,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眼神涣散失焦,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迹,脸颊也带着一种缺乏睡眠的苍白和浮肿。出版社那位神秘的合伙人,至今连名字和性别都是个谜,只通过邮件联系。林景行不止一次盯着那些措辞严谨的邮件出神,试图勾勒出屏幕另一端那个掌控着他文章命运的人的模样——会是怎样一个人?

      身体接触到柔软床垫的瞬间,紧绷的神经似乎发出“嘣”的一声轻响,骤然松弛。那些关于合伙人、关于文章、关于明天的繁杂思绪,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困倦感淹没、吞噬。连续多日高强度工作积攒下的沉重疲倦,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仿佛这么多天的咬牙坚持,就是为了换取此刻这沉入无边黑暗的安眠资格。

      窗外,酝酿已久的雷声终于炸响,沉闷的轰鸣滚过天际,紧随其后的惨白闪电瞬间撕裂了浓稠的夜幕,将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又迅速归于黑暗。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宣告着夏夜暴雨的降临。然而,这窗外的喧嚣、混乱与电闪雷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屋内,只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在雨声的伴奏下,显得格外宁静安稳。也许吧,可能吧,这世界的纷扰,此刻确实与这间卧室里沉入梦乡的人,再无半分关系。
      ——
      清晨的空气本该清新,此刻却被窗外鼎沸的人声和叽叽喳喳的鸟雀聒噪塞得满满当当。锣鼓声、吆喝声、孩童追逐的嬉闹,混合着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林景行深陷在柔软得有些过分的被褥里,意识在梦境的边缘沉浮,眉头无意识地紧蹙,似乎正被什么烦扰着。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连推了两下。

      “唔……” 林景行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几乎是出于本能,他反手一巴掌拍开那只扰人清梦的手,带着浓重睡意的不耐烦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散发着淡淡皂角味和一丝…奇异甜香的枕头里。

      不对!

      这个念头像冰锥般瞬间刺穿了混沌的睡意——这屋里怎么会有人?!

      他猛地弹开眼皮,动作快得几乎扯到颈筋。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低垂的茜素红床帐,上面绣着繁复的鸳鸯戏水图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倏地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苍白。他撑起上半身,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错愕与茫然,仿佛刚从一场最深沉的噩梦中被硬生生拽出,整个人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这他妈的…到底是哪?” 无声的咆哮在他心底炸开。

      视线仓惶扫过四周。这房间不大,却处处透着一种刻意堆砌的喜庆:墙壁贴着大红的双喜剪纸,小轩窗上糊着崭新的“囍”字窗花,窗棂上还挂着两串小巧的、褪色了些许的红灯笼。靠墙的圆桌上,摆着几碟残剩的点心,一壶酒,两个小巧的白瓷酒杯歪倒在旁,酒液早已干涸,留下深色的渍痕。

      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酒菜的油腻气味、浓郁的檀香,还有一种…属于陌生女人的脂粉香。

      这认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急速爬升。他甚至不敢、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身侧床榻上那个温热气息的来源。

      无数混乱、惊悚、荒谬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冲撞、爆炸!十万头草泥马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内心崩塌的万分之一!林景行崩溃地闭上眼,试图将这一切归为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叮!」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机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突兀地在他颅内响起:
      「检测到宿主意识清醒度达标…绑定程序启动…」
      「绑定成功。欢迎接入澜升系统。我是您的专属引导员,代号:219。」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拧开了现实的门锁。林景行再次猛地睁开眼,眼前的婚房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扭曲、消散。眨眼间,他已置身于另一个房间里。凝滞的昏暗里。桌子上的蜡烛勉强勾勒出室内陈设的轮廓,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沾满灰尘的纱。空气粘稠而冰冷,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陈腐的霉味,其间又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腥气,仿佛某种早已干涸的旧血,或是腐败的供果。

      巨大的惊骇和荒谬感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耐心。他几乎是跳了起来,对着这片虚无的纯白厉声质问,声音因为紧绷而微微发颤:“这是哪?!你他妈又是谁?!”

      「我是由新世界核心打造的还愿轮回系统,旨在协助…」那冰冷的机械音不紧不慢地开始播报。

      “停!闭嘴!” 林景行粗暴地打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濒临爆发的焦躁,“我管你是什么鬼东西!我很忙!立刻!马上!送我回去!听懂了吗?!”

      「……」短暂的沉默,仿佛系统在分析这强烈的情绪指令。几秒后,声音再次响起:「您提出的‘返回原坐标’请求,依据当前空间协议及您的绑定状态,无法执行。」

      “操!” 林景行低吼一声,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这时他才注意到,在他正前方悬浮着一个…篮球大小的、只有一块显示表情的显示器的白色金属球体,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这大概就是那个见鬼的“219”?他盯着那圆滚滚的白球,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天灵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它砸个稀巴烂!

      「根据主观察官传输的初始资料,已确认您的基础信息:」系统无视他的怒火,自顾自地继续,语调平稳得令人抓狂,「林景行,男性,生理年龄25。原生家庭状况:父亲陆XX于您14岁时因交通意外身故。母亲林XX女士于前年同样因交通意外离世。在母亲再婚后,您随母姓。直系亲属图谱显示:无在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社会关系深度扫描判定:您目前处于…高度孤岛化状态。」

      系统顿了一下,似乎在强调某个结论:
      「综上所述,您的背景与社会联结深度,完全符合澜升系统‘无痕介入’及‘低因果扰动’的核心招募标准。」

      “标准你妈!” 林景行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所有的恐惧和困惑瞬间被滔天的愤怒淹没,他冲着白球咆哮,声音在空荡的空间里回荡:“我不管你们什么狗屁标准!我要回家!现在!立刻!放我走!”

      「亲亲,」那冰冷的机械音突然切换成一种甜腻得近乎诡异的、模仿人类客服的语调,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切”:「请您冷静一下,认真考虑嘛~我们澜升的福利待遇可是非常优渥的哦!远超您原生世界的平均水平呢!」

      “优渥?!” 林景行简直气笑了,指着那白球破口大骂:“这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吗?!你们他妈的简直就是狗掀帘子——全凭一张嘴忽悠!少废话!送我回去!老子没时间陪你们玩这种神经病过家家!”

      「亲~再想想嘛~」系统的“甜腻”攻势毫不动摇,语速飞快地推销着:「我们这里,入职即享永久编制,无需缴纳五险一金,轮回转世无需漫长排队等待,外形特征随心定制!我们拥有业内顶尖的转业团队,服务范围上达天堂极乐净土,下至…」
      219那圆润光滑的金属外壳上,模拟表情的柔和光晕正随着它滔滔不绝的“福利宣讲”欢快地变幻着,仿佛真的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蓝图中。

      “我、要、回、去!”
      林景行一字一顿,冰冷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铁钉,狠狠凿穿了219的电子音效。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空荡的系统空间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宿主,他……」219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卡顿了一下,模拟出的“表情”光晕瞬间僵住,闪烁了几下,从刚才那种浮夸的“热情洋溢”变成了一片混乱的、不断扭曲的灰蓝色波纹,像一团被搅浑的脏水。那光晕的形态,极其拟人化地呈现出一种“便秘”般的纠结和难堪,仿佛真有什么无形的秽物梗在它的核心处理器里。「……还是要这么执着吗?」它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甚至有点可怜兮兮。

      “我说了!我要回去!”林景行的声音陡然拔高,近乎咆哮。他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短发,额角青筋因为压抑的怒火而微微跳动,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那团还在扭曲变幻的光晕。“我他妈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没时间在这里听你鬼扯!每一秒都是浪费!” 他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把积压的惊怒和荒谬感全部吼出来。

      「其实……」219的声音变得更微弱了,光晕闪烁的频率快得像接触不良的灯泡,那模拟出的“难色”更加明显,金属外壳似乎都黯淡了几分,「在您被强制接入系统空间的那一刻……您的名字……就已经从原生世界的生死簿上……被……划掉了……」

      它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气若游丝的电子嗡鸣。

      林景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那婚房的脂粉味更让他窒息。生死簿?划掉了?这他妈不是彻底断绝后路?!巨大的恐慌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根本没心思,也没力气去细究219话里的真假,更不想再看那张“吃了屎”一样的电子脸一眼。

      目光仓惶四扫,这该死的纯白空间唯一的异色,就是不远处那扇紧邻着诡异铜镜的门!那扇门……或许是唯一的出路?管不了那么多了!绝望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猛地涌上心头。他眼神一厉,抬手指向那扇门,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是……这个门吗?!”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给219任何反应的机会,身体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积蓄了全身力量的右腿,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对“生路”的渺茫希望,狠狠踹向那扇紧闭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门板!

      「宿主!别——!」219尖锐的电子警报声凄厉地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

      但,太迟了!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门板应声而开,并非碎裂,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向内荡漾开一片更加深邃、粘稠、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和腐朽气息的阴风,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叹息,猛地从门内汹涌而出!那寒意瞬间穿透衣物,直刺骨髓,激得林景行浑身汗毛倒竖,不受控制地剧烈一抖!

      逃!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回去?!

      这念头成了压倒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思考。在219绝望的“不——”字尾音中,林景行几乎是闭着眼,想也没想,凭借着那一脚踹出的惯性,纵身就扑进了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黑暗里!

      身体没入黑暗的瞬间,失重感猛地袭来!脚下……竟然是空的?!

      (意识在急速下坠中模糊、旋转……)
      一个阳光刺眼的清晨,空气里有煎蛋的香气。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带着宠溺的力道,轻轻推了推被窝里小小的一团。
      「乐乐,起床了。」妈妈的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拂过。
      「爸爸呢?」稚嫩的童声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和依恋,小脑袋蹭着枕头。
      「爸爸去工作了。」妈妈俯下身,亲了亲他的额头,发丝垂落带着好闻的馨香,“给乐乐赚买大汽车的钱呀。”

      画面切换。傍晚,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小小的餐桌。
      一盘油亮喷香的红烧肉被推到一个小男孩面前,酱汁浓郁得几乎要滴下来。
      「乐乐,快尝尝妈妈做的红烧肉!」妈妈的声音充满期待,眼睛亮晶晶的。
      小男孩笨拙地用勺子舀起一块,鼓着腮帮子吹气,然后啊呜一口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好吃吗?」妈妈笑着问,手指轻轻擦掉他嘴角的酱汁。
      「好吃!」小男孩用力点头,声音含糊却响亮,脸上是纯粹的快乐,“妈妈做的,最好吃了!”

      画面再转。游乐园,彩色的气球,喧闹的音乐。
      小小的身影坐在旋转木马上,一手紧紧抓着杆子,一手兴奋地挥舞。
      「乐乐来游乐园开心吗?」爸爸爽朗的笑声在背景音里格外清晰,他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围栏外,举着相机。
      「开心!」小男孩仰着头,阳光落在他灿烂的笑脸上,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木马下方并肩站着的父母,大声问:
      「爸爸妈妈也开心吗?」
      镜头仿佛拉近,定格在父母相视一笑的脸上,那笑容里盛满了对眼前小生命的无限爱意和满足。
      「乐乐开心,爸爸妈妈就开心!」他们异口同声,声音重叠在一起,温暖得如同最和煦的春日阳光,将小小的身影完全包裹。

      (下坠停止。黑暗包裹着他,那些鲜活的、带着温度的画面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狠狠刺入林景行冰冷绝望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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