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

作者:南顾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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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


      “生日快乐,余念白。”
      随着挂钟上的时针与分针慢慢的重合,时瑾落准时送上了第一声祝福。
      整个房子一片黑暗,唯有桌上的蛋糕上的蜡烛与窗外霓虹灯,给这片黑暗提供了一点光亮,很微小。
      “呼——”时瑾落将蜡烛吹熄,黑暗一点一点慢漫上来,最后吞没了整个房子,回归一片死寂。
      时瑾落靠在餐桌上,一个人在黑暗中吃完了巴掌大的蛋糕。
      当晨曦越过地平线的边际,透过落地窗折射进房子内。
      时瑾落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眼前的茶几上,几瓶空的啤酒瓶和一个塞满烟头的烟灰缸。不久,他便起身收拾了一下茶几上的狼藉,赶在太阳完全升起之前离开了这个房子。
      门关的展示柜上的花瓶被人插上了一束新鲜的白桔梗,花瓣上的露水凝聚在花尖却迟迟不肯落下,因为他在等待这房子的两位主人再次回来。

      “21岁生日快乐,阿白。”

      时瑾落一个人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和余念白在床上温存着,他们还幻想对方下一次生日来临时,给对方一个怎样的惊喜,但在今年年初完全破碎。
      时瑾落永远记得那天下午收到余念白的消息的情景。
      着急又漫长。
      那天时瑾落在花店买了一束新鲜的白桔梗,捧在手里在路口等待着自己的爱人。
      当路口出现余念白的身影时,时瑾落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朝对方递出花,却等到余念白的一句,“时瑾落,我们分手吧。”
      白桔梗重重的落在地上。
      “什么?”时瑾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余念白在开玩笑,可当他对上余念白的眼睛时,时瑾落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
      余念白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重复道:“时瑾落,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时瑾落试图保持冷静,但他微颤的声线出卖了他的慌张。
      余念白沉默了几分钟,用很疲惫的语气说:“时瑾落,我累了,和你在一起真的好累……”
      时瑾落看着他眼下的一片青色,不知所措,“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我可以改的,你别和我分手……”
      “时瑾落,你放过我吧……”余念白的眼眶突然就红了,“你知道吗?我妈从亲戚流言蜚语那无意间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情,就突发心脏病……”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时瑾落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余念白受了这么多委屈,他闭了闭眼,努力给出一个微笑。
      “好。”
      时瑾落咬了咬牙毅然离去。
      余念白看着时瑾落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才慢慢蹲下来哭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打在落在地上的白桔梗上。
      余念白想:这次是他食言了。

      失去意识的余念白被路人送到了医院,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进手术室,三进宫了。
      他听见了自己母亲焦急的关心,又听见自己心电图的声音,最后在ICU病房悠悠转醒。
      一扭头便看到了母亲和父亲在玻璃墙前,随后是一群医生走进来检查身体状况。那个医生走了,出去对他父母说:“情况稳定,可以探望。”
      余母走了过来,余念白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余母牵起余念白的手,“阿白,医生说情况不是很乐观了……”
      “嗯,我猜到了。”
      “那你和那孩子怎么样?”余母早就知道自己儿子找了个男朋友,他不反对,反而很开明的支持他们,也没有余念白所说的流言蜚语,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一个能让自己独自承受完美脱身的谎言。
      余念白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余母懂了自己孩子的意思,叹了口气,“你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知道的妈……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余念白是一名深潜爱好者,去年年底的时候他得知会有一个鲸群返回祖地,他便和时瑾落征求意见,时瑾落同意了,出发之前时瑾落轻吻了他的额头:“阿白,注意安全。”
      “我都去了那么多次了,一定会没有问题的!”为了安抚男朋友的情绪,余念白踮起脚在时瑾落唇上盖了个章,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快速进了安检区。

      余念白到达集合点时,那边的半球正处于春节,但海水依旧刺骨冰冷。
      “装备没有问题吧?”
      余念白低头检查了一下,仪表和潜水服内的压强以及氧气,“一切正常。”
      “祝你好运。”负责人给余念白打了一个好运的手势。
      余念白点了点头,便扎下海水里。
      上午的阳光还不错,浅水区被照的透亮,余年白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在生呐探测器上找到鲸鸣的波动。
      “不应该啊……”念白心想,便又下潜了一段距离,依然没有什么收获,只好原路返回。
      等他头露水面后,太阳已悬在他的头顶正上空,同行的都是一脸失望,一看便知道都没有收获,他们看到余念白摇了摇头,众人发出叹息,将他拉上船。
      他们商量着要不要明天再试试,看天气预报说明天也是个大好晴天。
      一致同意后,安全返航。

      第二天一早,余念白看见本该透明的天空是灰色的,海水的颜色浑灰。是的,昨晚下了一场大雨。
      负责人集合众人准备登船出发,余念白一脸担忧,“今天天气不太好……还是算了吧,明天去也一样的。”
      “白,你在开玩笑吗?”负责人拍了拍余念白的肩,企图让他打消这个顾虑,“这边的天气就这样,出了海之后就晴了。”

      余念白出海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皱着眉头,望着一片灰色的海面出了神,海风将他的发丝吹起落下。
      他心中隐隐不安,不应该出海的,余念白在心中想道。
      等余念白回过神时,同行的人已经将潜水服穿好,就差他一个了。而便有浪拍打船舷的声音,和着甲板上同行催他下水的声音。
      余念白看着一片深邃的蓝,他的本能告诉他别下海。
      不远处传来一声欢呼声,身边的声纳探测器也有了一次波动,渐渐的,波动起伏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复杂,余念白意识到鲸群,它们来了。

      他抱着水下摄影机潜入海中,下沉到日光区的中部,余年白看到一只灰鲸从他的脚下游过,随后又有几只灰鲸路过停留。
      余念白看到了一个老朋友。
      一只名为“voice”的灰鲸。

      18岁的余念白也是在这附近的海域遇上了脱离鲸群的它他孤独地鸣叫着寻找他的同伴、家人,当时的余念白看见了他,帮他找到了鲸群。
      余念白看着那只灰鲸回归鲸群中很开心,但灰鲸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浮在水面,停在了余念白的船前。
      于是18岁的余念白有了一个朋友,一只名为“voice”的灰鲸。

      托voice的福,19岁的余念白回去看它的时候遇见了时瑾落。余念白是深潜爱好者,时瑾落不是,它是海洋研究学专门研究鲸群的。
      两人一见如故,迅速坠入爱河。
      voice也算半个媒婆了。

      海面之下的余念白发不出声,他只好浮到水面。
      “voice!”余念白浮在水面等待着老朋友上来找他。
      voice听见了余念白的声音,它还记得这个朋友。
      海面多出一块陆地,候鸟得以有机会停靠栖留。
      “好久不见啊,老朋友。”
      voice听闻向前游了一小段距离,停与余念白几米开外的地方。
      余念白伸手轻轻触摸了一下voice的吻部,voice轻轻动了一下回应了余念白。

      远处有几只鲸不断的浮出水面。
      “voice,它们在叫你哦。”
      余念白后退了一段距离,“快点回去!”
      voice听令,慢慢沉下去。

      声纳探测器有了强烈的波动,余念白看见一只灰鲸逐渐下沉。
      ——是鲸落。

      时瑾落和他说过,每一场鲸落都是无声而又浩大的告别。
      一鲸落而万物生。
      余念白想起,自己窝在时瑾落怀中时,时瑾落凑到他耳边说:“当一只鲸坠于海底,它的尸骨会滋养万物,但它从未死去,只是换了一个方式活着。”
      他目睹了整场鲸落,忘了时间,氧气瓶的指数表指针渐渐的趋近于零……

      “余念白!余念白!!”
      “余念白——!!!”
      余念白听见有人在不断吼着自己的名字。
      是谁?
      他想睁开眼睛看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眼。
      恍惚中他听到了一句话,“病人的胸腔受到了严重挤压,部分器官出现破裂现象,现在有感染迹象。”

      余念白去了一趟鬼门关。
      醒来后,医生告诉她,自己可能活不过这个春天了。
      余念白安静的接受了这一切。
      他也想活呀,但是器官破碎意味着什么?如果想要活下去,只能把全身的器官通通换一遍,但凡他一个不小心就又要去鬼门关了。
      等他再次从阎王手中逃脱时,时间去了大半,春天已经到了尾巴。

      “时瑾落……”于念白在病房里叫时瑾落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一声比一声绝望。
      身子好转了少许余念白,再次联系了时瑾落。
      时瑾落收到消息的时候,他在酒吧里消愁。
      他们两个需要好好谈谈,也的确需要好好谈一下。
      明天见,这对余念白来说是一种奢望。

      余念白死于春末夏初的时候。
      那天早上余念白还在挑选去和时瑾落坦白时的衣服,尽可能的让自己气色看起来好一点,并特意定了一束白桔梗。
      可人还没有走出医院大门,心脏和腰腹突然传来剧痛,余念白眼前一黑,栽倒在医院大门台阶前。
      余念白徘徊在生死线上一整天,手术室进了又出,生命线还是终于第二天的零点。
      他活过的春季,但又好像没有活过春季。

      时瑾落等了余念白一整天,没等到人,却等到了一束白桔梗。
      余念白放了他鸽子。
      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亮了又熄灭,烟雾弥漫在房间里让人呛得喘不过气。

      一周的时光,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来说时瑾落是种折磨。
      门铃响的时候,时瑾落手里还拿着一个红酒瓶,眼窝下一片青黑。
      时瑾落打开门看清了来客,半晌才出声,“伯母?”
      余母手中拿着一束白桔梗,怀里抱着一个木盒子,“哎呀,怎么这副样子了啊,白白看到了肯定又会伤心。”
      他才不会伤心……
      时瑾落微微侧过身让出过道,让余母进了门。
      “伯母,阿白呢?”
      他刚一问完,刚刚还在念叨的他都余母突然没了声。
      “伯母?”
      “白白他呀……就在这里啊。”余母苦笑道。

      桌上只有两样东西,一束花和一个盒子。
      而他的余念白,正身处于那个窄小的木盒子里。
      时瑾落耳边回想起刚刚余母的话:“有些事呢,我们做家长的也不好说,白白他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跟他爸商量了很久,还是决定把他留给你,虽然白白嘴上说着和你断了关系,可他至死都在想你。”
      “住院的那几个月,白白他给我讲了你们之间的很多事,大大小小的都有……”
      “……”
      “最后白白希望你别太伤心。”

      时瑾落跪坐在地上,望着那一方小小的骨灰盒。
      “余念白……你知道我讨厌你什么地方吗?”
      “太自私了……”
      “都不给我留一点念想。”

      半年后,时瑾落带着一封信,一个木盒,一束白桔梗,踏上了寻找余念白的旅程。
      时瑾落看过很多次鲸落,但唯独缺少了余念白的。

      “鲸落……才是归宿。”
      ——时瑾落
      【鲸落·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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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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