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是一场无声葬礼

　　没有告白是一生的遗憾，告白也是。

　　盛夏的川城闷热不堪，天空透蓝，白云夹杂着一丝燥，昨夜一场雨下完，气温不降反增，蝉鸣聒噪，学校黑色的铁栏上，蔷薇花开的正正好

　　教务处老师的钢笔在转学证明表上敲了敲，墨水晕开一小片黑色污渍。

　　“父母联系方式这栏必须填。”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探照灯。

　　许槐梦盯着办公桌上的划痕，指甲深深的扣进掌心，桌面上歪歪扭扭的笔画“去死”那是上一个学生留下的。

　　“都死了。”她说。

　　其实只是离婚，从父亲搬离家时的背影，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男人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在上面草草写上自己的手机号码。

　　“这节是语文课，高三（4）班，去吧。”

　　她站在走廊拐角的阴影里，右手死死攥着书包带，左手腕上青紫的掐痕被过长的袖口完美遮盖。这是她这学期转的第三所学校，母亲今早把热牛奶泼在她背上时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再被退学就别回来了。"

　　"同学们安静，这是新转来的许槐梦同学。"

　　教室里四十多道目光像聚光灯般打过来时，许槐梦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冰冷的消防栓。她听见有人轻笑，指甲立刻陷进掌心——那里有三个月前用圆规刻下的月牙形疤痕，如今正在重新渗血。

　　"做个自我介绍吧。"班主任李敏推了推眼镜。

　　许槐梦张开嘴，喉咙里却像塞着浸水的棉花。她看见第三排穿红色卫衣的女生翻了个白眼，最后一排有个男生正把橡皮屑往她这个方向弹。

　　"我......"

　　玻璃窗突然被篮球砸中，蛛网状裂纹在阳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斑。全班惊呼声中，一道黑影矫健地翻上窗台，碎玻璃哗啦啦落了一地。

　　"抱歉老李，手滑了。"

　　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男生跳进教室，球鞋碾过玻璃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弯腰捡球时，后颈露出一截黑色耳机线，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许槐梦的视线黏在那节晃动的白色耳机线上。直到对方直起身，她才看清他的脸——眉毛上有道浅疤，右耳戴着枚银色耳钉，左脸颊有个酒窝，此刻正随着他漫不经心的笑容时隐时现。

　　"周安！"班主任拍着讲台，"这学期第三次了！"

　　叫周安的男生耸耸肩，目光扫过林晚。那眼神像穿过一片空气，却在即将移开时突然定格。他微微眯起眼，林晚这才发现自己的校服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绷开了线，露出锁骨下方一小块皮肤。

　　"新同学？"周安突然开口。他指尖转着篮球，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到喉结，"你鞋带散了。"

　　许槐梦低头，看见自己左脚帆布鞋的鞋带确实松垮地拖在地上。她蹲下去系时，听见周安对旁边人说："城南高中的校徽，我表弟在那上学。"

　　她系鞋带的手指猛地僵住。城南高中的校徽别在她书包内侧，从外面根本看不见。

　　"周安！滚去后面站着！"班主任的呵斥拯救了她，"许槐梦，你去第三排空位。"

　　走向座位的十二步里，许槐梦数到七次窃笑和三次明显的"啧"声。她的新同桌是个戴圆框眼镜的女生，正用橡皮疯狂擦着桌面——那里用涂改液画着三八线，线外密密麻麻写满"去死"。

　　下课铃响起时，前排女生故意撞翻许槐梦的笔袋。"不好意思啊，"红卫衣女生甜甜地说，"不过城南来的应该习惯了吧？听说你们那儿天天打架？"

　　许槐梦沉默地蹲下去捡笔，却在碰到钢笔时被一只匡威鞋踩住手背。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让她恐惧的是袖口被蹭上去半寸——手腕上交错的伤痕即将暴露。

　　"杜薇薇，"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你口红沾到牙齿上了。"

　　周安靠在门框上，手里抛接着篮球。叫杜薇薇的女生立刻松开脚，慌乱地掏出小镜子。许槐梦趁机抽回手，伤痕重新藏进袖口。

　　"谢谢..."她低着头说，声音比蚊子还轻。

　　周安没回答，只是经过她座位时丢下个东西。许槐梦等到没人注意才敢打开手心——是枚创可贴，印着卡通图案。

　　午休时许槐梦躲进图书馆最角落的位置。她从书包夹层摸出半包皱巴巴的女士烟，这是上周从母亲抽屉里偷的。打火机连按三次都没着，倒是手腕上的淤青被袖口摩擦得火辣辣地疼。

　　"借个火？"

　　烟盒差点脱手。周安不知何时出现在对面，他换了件黑色T恤，领口露出半截红绳。许槐梦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有道新鲜伤口，血珠凝在指尖要落不落。

　　"医务室在反方向。"周安接过她颤抖着递来的打火机，火焰在他瞳孔里跳动，"你这种好学生也抽烟？"

　　许槐梦没回答。她看着周安用染血的手指夹走一根烟，突然发现他耳后的皮肤比脸白两个色号——那是长期戴棒球帽留下的痕迹。

　　"上周五你在7-11。"周安吐出一口烟，"买了两包速食面和创可贴。"

　　许槐梦的烟掉在落叶上。她确实去过，那天母亲把热汤泼在她背上时骂得整栋楼都能听见。

　　"你跟踪我？"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周安却笑起来，酒窝里盛满午后阳光。

　　"我打工。"他指指T恤胸口的便利店logo，"那晚你付钱时，袖口滑下去三厘米。"

　　许槐梦突然不会呼吸了。她看着周安用脚尖碾灭烟头，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抛过来。塑料包装在空中划出弧线——是盒未拆封的创可贴，印着卡通图案。

　　"伤口感染会发烧。"周安站起身，影子完全笼罩住她，"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直到周安的脚步声消失，许槐梦才敢拆开创可贴。最上面一片被人用笔画了笑脸，背面有行小字："图书馆后门，12:30。别告诉老李。"

　　风吹动灌木丛，一片银杏叶落在她摊开的掌心。许槐梦轻轻合拢手指，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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