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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伏天很闷热，我学着老黄狗的模样吐舌头，“呵呵”呼着热气往外喷，它两条前脚一屈，屁股向天一撅，我就跪在它饭碗面前。

　　爷爷拿着笤帚疙瘩来撵我，“大妮子，跟老黄抢饭吃，小心它咬你！”

　　我跪得两手全是泥巴，眼睛盯着老黄一动不动，就生怕它真的上来给我一嘴，在我脸蛋子上印下两个牙印，明天一早会被二丫他们笑话。

　　老黄舔舔它大黑的湿鼻子，我也学着它的模样舔鼻子，“呃呃”“呜呜”直伸舌头，爷爷拿着笤帚往我屁股蛋上一敲，我“腾”地站起身，指着老黄哭喊，“爷爷，老黄是个怪物精，舌头还能舔到鼻子！”

　　爷爷抱起我“咯咯”直笑，我捏住鼻子，带着大浓的鼻音，“爷爷，你嘴巴里是不是长大蒜了？”

　　爷爷咧开嘴，吐出舌头给我瞧，“大妮子，你爷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连百宝箱都能从牙缝里长出来！”

　　“啊咧咧？”我睁大眼往他嘴巴里凑，大蒜味直冲我的脑壳，连眼泪都被这气味逼了出来，爷爷趁我不防备，张大口用他那一口黄牙咬上我的脑门，我一吃痛就嚎了出来。

　　奶奶闻声抄起拖鞋就从屋里跑出来，另一手握着白黄的蒲扇，“她爷爷快放开我宝贝孙女！”

　　儿时，我不知道什么是英雄，但我知道，奶奶就是我的英雄，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是奶奶，第二个才是爷爷。

　　奶奶瞅见我脑门上的牙印，两边还粘着从爷爷牙缝掉出来的韭菜，她啼笑皆非，边抱我边用笤帚打爷爷，爷爷嘿嘿抱着头窜到一边去，奶奶又着急，“老头子，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一天天少上蹿下跳的了！小心一个不留意就给坐进老黄的饭盆里！到时候逮着你吭哧咬！”

　　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老黄从我记事起就跟着我们一家人了，我们面朝黄土，老黄也朝黄土喊叫，我问爷爷，“黄土那边有什么？老黄为什么要喊？”

　　爷爷摸着我的头，“黄土那边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老黄是要叫醒他们，要他们看着我们一步一个脚印的，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这样他们才踏实。”

　　我不懂，偏偏就要多问一句，“可是爷爷，我们不是生活在这里吗？”

　　爷爷笑而不语，我的脑瓜就蹦出答案，“我知道了！语文书上说过，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种出新中国，黄土那边住着的是我们的家人！”

　　奶奶“哎呦”一声，抱起我拍拍脑门上的土，“果然是奶奶的大宝贝，就是聪明！”

　　我才想起来要跟奶奶提的事情，用手掰开爷爷的牙，“奶奶！爷爷的嘴巴里能长出大蒜，你闻闻，味道可臭了！”

　　爷爷张开嘴朝我和奶奶哈气，“大妮子，什么臭不臭的？那是香，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呢！”

　　奶奶和我都捏着鼻子往后面退，奶奶想了想，“你爷爷那不是能长大蒜，哎呀！你过来我教你试试，你就知道了。”

　　奶奶给我切了一小半“糖瓜”，我塞进嘴里，又“哇”地吐出来，“好辣啊！”

　　“小傻瓜，这就是大蒜，你哈气试试。”奶奶笑着说。

　　我捂着自己的嘴巴哈气，果真嗅到了好浓的臭味，我拔腿跑去老黄那里，撅着屁股凑到老黄鼻子面前，老黄嗅了嗅，“嗷呜”一声夹着尾巴缩回它的狗窝里，我偏不准，爬到它窝前，“哈哈”冲它吐气。

　　老黄八成是嗅到了大蒜味，从狗窝爬出来，咬着我的领子提到爷爷脚边，“汪汪”叫喊两声又窝回去。

　　我有些伤心，趴在爷爷肩上，“老黄是不是不喜欢我？”

　　“光瞎想什么？”爷爷粗糙的手掌揉揉我的头，要我趴在他肩上，“小妮子总喜欢胡想，老黄不喜欢你早就咬你了。”

　　我伸长舌头舔上嘴唇，“咦——”，我被自己舌头上的大蒜味臭到，我看着老黄，突然凑到爷爷耳边嘻嘻说：“我给老黄吃大蒜，它一舔鼻子是不是也会被自己臭到了？”

　　爷爷拧了下我的鼻子，“净爱捣蛋了，老黄的鼻子灵着呢！什么味都能闻到，肯定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不相信，一定要试试才肯罢休，问奶奶愿不愿意帮我，奶奶笑眯眯地将蒜瓣递给我，我又递到老黄嘴边，塞了好几次都没塞进去，我掰开它的嘴皮往牙缝里怼，老黄松口咬上我的手臂，狗舌头卷着蒜瓣扫到我手心里。

　　我带着满是它哈喇子的手臂回到奶奶身边，“奶奶，老黄不吃。”

　　奶奶不说话，笑着给我指着老黄看，老黄舔舔鼻子，它“噗嗤”打了个响鼻，狂甩头。狗耳朵朝天飞舞，两个凸起的眼睛盯着我，咧开嘴又吐起舌头，我抱着肚子笑，晃晃奶奶的手，“奶奶，奶奶，老黄准是被臭到了！”

　　奶奶捏着我的脸蛋，和我一起嘿嘿笑，“老黄要被臭晕了！”

　　我也晕，笑得脑袋晕，趴在奶奶怀里擦眼泪，奶奶的手掌摸着我的肚皮，轻轻揉一揉，嘴里笑着喊我“心肝”“宝贝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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