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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刃
黑云压顶,暴雨骤降拍打着青砖泥瓦。地面水花四处飞溅,城内外笼罩在水汽之下。闪电划过黑沉的天际,利刃穿透铁衣,城门大开,乱刀杂枪之中,数千人埋骨于此,城外将士高声怒吼
“诛妖女,迎盛世!”
箭雨纷飞中,她身着红衣银甲凛立于高墙之上,剑柄在她手中蓄势待发,双目漠然似抱有视死如归的决心,嘴角强压着苦笑喃喃自语道
“你看,我做到了!”
沈听遥猛地从灰石炕上弹坐起来,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
她最近反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她成了建朝大将军。
可惜世人并不看好她,甚至…要杀了她。
每次梦到敌军攻进城楼的画面时,梦境就戛然而止。她不知结局,也不明原由。
只觉得这场梦真实,真实得好像已经发生过一般。
沈听遥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榻上起身。此时,她听见佣人正滔滔不绝地诵着何府下聘的礼单。
“鸾凤手镯一对,苍州白玉簪子两支,彦谷玉如意摆件一尊,金凤冠一顶,眉锦十匹,云珞六匹,千年人参干一对,燕窝六盒,金子共计三百两……”
主母陈氏看着满院子的奇珍异宝,不由得喜上眉梢,视线从未在聘礼上挪开。
“阔,真是阔气!”
她挽着沈伯堂的衣袖,上扬的嘴角从未收起过。
“老爷,您看何府多有诚意,听遥虽是那不讨彩的歌妓所生,这下的聘礼可是一点都不含糊。我看啊,听遥过了及笄之年,就待在沈家,一晃也四年过去。不如嫁了如何?”
沈听遥倚在门框,眸光冷凝,瞳孔中激起一层汹涌的怒意,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夫妇二人,很快又目光微沉,立马想出对策,眼神又逐渐柔和起来,大步走向他们。
她自然知道这陈氏没安什么好心,千方百计地要将她赶出去,可她也不是吃素的。若不是为了手刃杀母仇人,谁愿意回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家?
虽说寄人篱下,她身上也有沈家的血脉,若是母亲还在定不会沦落到看人眼色的地步。
“主母这是要赶听遥走?”
陈氏假意拉起她的手,满面红光地在沈伯堂面前营造关系和睦的假象。
“听遥,你如今年岁已到,该谈媒说亲了。幸好随了你娘生得一副好皮囊,若是过几年,年老色衰,可就找不到好人家了。”
沈听遥怎么能听不出这话是指桑骂槐,她当即叩拜在地,吓得陈氏手足无措。
“听遥自知出身不光彩,从小寄养眉州,在眉州这十几年听遥日日思念父亲,未能在父亲膝下尽孝是听遥之憾,所幸去年才重新回到沈家与父亲团聚,女儿别无他想,只想永远守在父亲身边。”
沈听遥双眸湿润,鼻头一酸,姿无绝代的脸庞中挂着一滴泪,着实让人见了心生怜惜。
沈伯堂透过她那相似的眉眼,仿佛看见十九年前跪在沈府门口悲痛欲绝的乐坊女,大概是出于心底的愧疚,他将她扶起,眼底尽是心疼与同情。
“遥遥,你我父女分别数年,为父也不忍心看着你这么快就嫁人。”
转头对眸光冰冷的陈氏说道
“此事就此作罢,何府的聘礼退回去即可。对了,把母亲生前那红玉项圈拿来,遥遥刚到沈家不久,首饰不多,红玉项圈刚好可以撑撑场面。”
陈氏表面恭敬“老爷说得是,我这就吩咐下人送过去。”
实际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跟随沈伯堂身后,眼神锐利地暼向沈听遥,像是随时要爆发的雷霆山川。
好在有这副眉眼,沈听遥见父亲站在自己这边,嘴角勾起一抹不被人注意的微笑,还当我是任人摆弄的棋子?别急,我们的账慢慢算!
晓荷搀着沈听遥回到偏院,那是母亲曾住过的地方。寒风刺骨,阴湿入体,别说是有孕之人就是常人也是无法久居的。
陈氏将其安放在这,无异于在沈听遥头上吐一口口水,甚是恶心。
“呸,那何家是出了名的贪官,这钱财指不定从哪里得来的,我看这陈氏就是容不下小姐,早知道回到沈家这般屈辱,还不如留在霁村,在娇娘身边过得安稳。”
“父亲辜负母亲另娶官家小姐,靠着权势上位。陈氏趁母亲生产虚弱将其抛之府外活活冻死。他们能安什么好心?此话咱们在自己房中说说也就罢了,休要让外人听到。眼瞅着就到年关,我交代你办的事可有办好?”
“放心吧小姐,布匹和吃食我已经托小厮送去眉州了,过几日娇娘便能收到。只是可怜了小姐,我们所剩的不多,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冬。”
“娇娘这十几年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只有让她觉得沈家待我极好,我才能放心,眉州湿冷,更要多些布匹来御寒。”
沈听遥脸阴下来,瞳孔不自觉的收缩又眯起。
“放心,过不了多久,南邑就要变天了。”
沈听遥大放厥词,吓得立刻晓荷将门窗关紧,悄默声地坐到她身边。
“小姐何出此言?”
沈听遥意味深长地斟茶,“坊间传闻,陛下的三皇子段崇刚刚收复戎城,被封为镇北将军。他屡创奇功,若是从皇姓便是储君的不二人选。你说…如今他会是谁最大的威胁?”
晓荷视线游离片刻,而后恍然大悟。
“是太子!这段崇虽说冷血暴虐,但他有真本事。不像太子,靠着有皇后母族撑腰成天花天酒地,是个十足的浪荡货。亏那沈司容还成天太子妃太子妃的。这要是段崇深得圣心,这可不就变天了嘛。”
沈听遥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沈家靠着皇后的关系攀龙附凤,背地里更是得意忘形。那沈司容不愧是陈氏所生,那骨子里的尖酸劲儿,真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有趋炎附势的主子,就有狗眼看人低的下人。一个个仗着陈氏主母的身份,丝毫不把沈听遥放在眼里。平日吃糠咽菜,拾院浣衣再寻常不过。
在沈听遥羽翼还未丰满之际,她能做到的只有“忍”。她所受的苦,和母亲惨死在沈府门口相比,太轻了。
母亲生前爱美,她身亡那日却衣不蔽体,发饰散乱,曾经的乐坊头牌与疯子无异。那双炯炯有神的杏眼里充斥的血丝,身上还残留着生产后的污血,沈听遥不敢想她最后的那一刻到底是恨自己遇人不淑还是恨这个天理不公的世界。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沈听遥一眼,便与其天各一方。沈听遥怎能看着那沈家人在这世间快活?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必须握住这把带刺的刀。
夜晚的府邸,佣人四下掌灯,幽静无声的小路上一片光明,晚间寒风一吹,凛冽非常。残月追云而起,隐暗时,背后藏着巨大的阴谋。
“这个卑贱之女,和她娘一样的狐媚子,才刚入家一年就让父亲对她百般怜惜。连之前祖母答应给我的红玉项圈都被她夺去!娘,你快想办法啊!”
沈司容对着陈氏娇呻
“眼下段崇拿下戎城立了大功,太子又是这般不成气候,若是此时惹怒你父亲,谁还能在陛下面前替太子说话,因为这个私生女坏了咱们的大计,得不偿失。”
“那就看着她在府里兴风作浪?”
“我是沈府的主母,和我斗,她还没这个本事,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那个贱人进门。”
陈氏大拍桌案。
“我女儿的东西谁都碰不得!”
沈司容握住她的手,露出一抹讥笑。
“母亲,女儿有一计,可让咱们坐山观虎斗。”
陈氏眸光略带迟疑,平日爱耍小性子的女儿今日但是来了精神。她贴近沈司容的耳朵,面露难色地质疑道
“这能行吗?”
“有何不可?一举两得的好事,母亲千万别犯糊涂。”
沈司容的声音压得极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
“这段崇什么人,活阎王!能饶得了她?”
陈氏下意识地攥紧帕子。
“此事定要找一个可靠的人,万万不能走漏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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