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徒

　　又是一次梦醒，突然地睁开眼，他又一次从相同的梦中逃离。余幸的脸上没有惊吓一类的神色，只有一片平淡。像是认命般叹了口气，拉克斯特拖着拖鞋走进卫生间，看着镜中憔悴的自己，眼下的一片乌黑让他看起来像行将就木之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呢？他记得不太清楚。但所谓的“梦”是不是梦，他已经分不清了。

　　宇宙公会烈士陵园

　　“大人，我来看你了。”余幸捧着一束白色的花，缓缓走到陵园中心最新的墓碑前。上面刻着“烈士卡塔斯特之墓”，生平和职位也只是草草几笔。相比旁边其他的墓碑，这块还是太平淡了些，连雕塑都没有。
　　天空阴沉沉的。
　　“这是你最喜欢的白杉花，我去问格洛林斯特要的。这些日子他把房子看的很好，定时会有人去打扫。”他缓缓半跪下，抚摸着“卡塔斯特”四个大字。
　　“我好想你。”似乎是再也哭不出来了，余幸的脸只是扭曲了一下。
　　“我好像快坚持不住了······”余幸的头贴在了墓碑上，沉重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两年了，我好像······快要找不到你了。”

　　宜居星球6833号，公元纪年的二十一年前。

　　刺眼的白光突然充斥在40平米的房间中，让房间中央的孩子从黑暗中疼醒。
　　“该起床了，14号实验体。”小床上蜷缩着的人仍眯着眼，疲倦得根本睁不开眼。
　　“3······2······1······”床上的人仍没反应，但突然便弹起来滚到了洁白的地面。
　　“啊！你他······！呃！”小小的身体抽搐着，身上的一道道疤痕也眼花缭乱地颤抖着。说不上可怖，但也十分触目惊心。
　　“余幸，你已经在这两年了，还学不会听指令吗？”余幸只觉得全身疼，尤其是头，让他难以听清广播内冰冷的女声。
　　“你前几天······杀······今天······”耳边的声音断断续续，直到女声说完他才清醒些。“我不希望再发生这种事，我们已经给你兜了三次底了！”说罢，对面掐断了广播。
　　余幸躺在地上，头上的白灯亮的他睁不开眼。
　　“再来一个我杀一个！”他挣扎着缓慢起身，顺了一下因睡觉而打结的短长发。
　　在简单洗漱后，余幸按惩罚要求被强制戴上了项圈。这项圈并不大，恰好贴在脖子上，要取下来只能用虹膜开锁。唯一的虹膜便是这里的主要负责人的——刚刚广播女声的主人。
　　这家研究所坐落于海拔5000多米的半山腰，外面是一片深山老林，经常有雪，距离最近的县城至少有80公里，任何人想要进出，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陆路十分崎岖险峻，所以这里的科研人员进出只能坐直升飞机。并且，这家研究所是一家生物技术企业名下的，尽管有编制记录，但并非对外公开的“制药研究所”，而是“非法超人类实验基地”。
　　余幸看着镜中的自己，脖子上的项圈真特么的扎眼和难受，但他不敢动，因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试图打开会直接收紧，而他脚踝上的电子镣铐就会放电。
　　死不了，但会很疼。
　　尽管他心中仍然不服不甘，但目前也只能稍微乖巧些了。刚刚迷糊之间，他似乎又听到有新实验员接手他。这次似乎与以前不同，对方也不是普通人类。

　　“没关系，这一次一定好好利用他。”

　　房间“唰”地被打开，红发女人带着另一名戴口罩的黑马尾女人进来。
　　“14号，这是你的新实验员。你不要再妄想能像之前那样杀死她，她你杀不死。”红发女主管盯着面前的男孩恶似笑非笑地威胁着，只换来一声“哦。”
　　主管有些恼羞成怒，抬手想要教训余幸，却被身后的黑发女人制止。
　　“杨主管，我来吧，你这样是无法让一个孩子听话的。”
　　杨金莉不满地回头，仿佛在说“你怎么敢”。
　　“你最好给我一些实质性的成果，别像之前死的家伙一样只会给我报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当然。”鼓起的卧蚕在告诉对方她的友善。
　　杨金莉拂袖而去，嘴里还嘀咕着“真搞不懂哥为什么派这种搞武器研究的怪物来，神经。”
　　回过头，黑发女人对上男孩的眼睛。余幸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失神一般，但很快便回到现实，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你好，我是你的新实验员白林。”女人的眼睛笑眯眯的，余幸下意识后退了一下。
　　“你不是普通人类吧？他们为了管制住我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现在超人类可不多，居然能接受他们眼中的异类来工作。”余幸有意去刺激白林发怒，但对方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反而让他上火。
　　“唔······兴许是他们终于认识到自己的弱小了，才愿意让我这个愿意听从他们的异类来接手你吧。”
　　“噗。”“怎么了？”
　　余幸忍不住冷笑。
　　“是啊，如果我身上没有镣铐和身体里的药物，他们怎么可能把我关在这两年。但最好笑的是，前面已经有三个实验员被我杀了哈哈哈！”他笑的很大声，想要吓到白林，却只听到对方的鼓掌。
　　“你很厉害，很棒。”
　　“什么？”余幸愣住了，这女人在说什么？正常人不应该害怕吗？他可是杀过人诶！
　　“我说，你很棒。当然，不是说杀人很棒，而是你很强。”白林慢慢靠近他，温柔的话语此刻仿佛蜜糖里的刀，让余幸不寒而栗。
　　“我知道你不是坏孩子，你杀了他们只是因为你的生命被威胁了所以控制不住自己，不是吗？”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意识到这个女人似乎真的不同于之前的窝囊废了。此时此刻，余幸是一点能力都用不出来，只能像待宰的羔羊一样等待审判。
　　手里突然被塞入一个东西，是能量棒。
　　“奖励你的，几天没吃饭了吧？先吃这个垫垫，等会我去给你打饭来。”
　　余幸直接丢到地上，他才不会相信一个新的可怕实验员会给他什么好东西吃。白林也不恼，低头蹲下捡起，然后转身。余幸以为她终于要和之前的家伙一样装不住了，结果对方只是去房间内的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给他，然后拆开了能量棒的包装。
　　“你这么久没进食，要先喝些温水再吃东西，否则会胃疼的。”余幸又后退，死活不肯吃。见男孩如此倔强，白林也理解，只是掰了一小段自己咽下，然后将吃的搁在杯子上起身。
　　“这能量棒是我从外面带来的，没药，这的水也只是普通的水。你还是吃点吧，别死在这，不然你就真的死了······你难道不想出去吗？”房间门随即被关上。偌大的房间，只剩余幸和面前的能量棒对视。
　　“她都吃了应该没事吧。”余幸犹豫了半天，就算再怎么不屈服，叫嚣的肚子还是不争气地让他败下阵来。他只好先喝了一口水，再将能量棒咽下去。
　　“还挺好吃，巧克力味的，好久没吃过了。”

　　另一边，主管办公室。

　　“白林，你的方法就是攻心？别太好笑，你又不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那是之前方法没对，毕竟，装都不会装，也敢说做过了？”白林冷笑着。
　　“行了，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一个听话的工具。”杨金莉烦躁地合上了白林的资料册。“知道了。”白林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去你丫的，要不是哥哥，老娘要他去扫厕所！这么嚣张！”
　　“喂？”白林站在一个拐角处拿起手机。
　　“阿林，辛苦你了，我妹有些暴躁，你多担待。”
　　“啊，不会的，谢谢珩哥关心，我会办好事的。”
　　“注意身体。”
　　白林挂了电话，笑也似得，拿着刚打好的饭走向了余幸的房间。
　　余幸正发着呆，门突然开了，白林拿着饭走进来放在桌上。余幸被饭菜的香味吸引，但本能的警惕让他不敢掉以轻心。
　　“过来吃吧，这是我从员工食堂打的，不是他们专门下了药的。”说罢，白林当着他的面用筷子每样饭菜都翻了几下，又每样吃了一口。见此，余幸再也忍不住，冲过去大口吃起来。
　　“想吃就多吃点。”白林微笑着，盯着余幸好一会。余幸抬眼，才注意到白林脱下了口罩，露出桃花般的笑颜，看起来只有20岁左右。他没说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便继续扒饭。
　　“余幸今年13岁了对么？”
　　“······”
　　“喜欢做什么？”
　　“······”
　　“你想不想······”
　　“你能不能闭嘴让我吃饭？！”
　　一阵尴尬的沉默。
　　白林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不再说话，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一直盯着余幸，让他有些恼火。“有什么好看的？这么闲，盐吃多了？”余幸头都不抬，但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
　　“只是好奇，想多观察一下你。”白林很直接地说出了她的想法，完全没有掩饰。“我不是人类，我用眼睛就能知道你的身体是怎么样的，所以我只是好奇想看看你的力量来源是哪里。”余幸无语地看着她“看出什么了？”“你猜。”“无聊。”
　　余幸吃完擦嘴，下意识摸了摸不适的脖子，项圈恰到好处地勒着他让他时不时想要扯一下。
　　“你这几天好好表现就能摘了它，乖乖的，好吗？”余幸白了她一眼，白林叹了口气，留下一些书便离开了。余幸向来警惕，居然没发现她什么时候拿进来的。
　　“神金。”余幸转身坐回床上。

　　过了差不多一个周，余幸的脖子终于重获解放，这些天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但任何打砸一类的过分行径都没有，再加上白林一直在杨金莉那边说好话，所以余幸没几天就解放了。
　　解开当天下午，余幸便要求见白林。不出意外，对方孤身一人到了他的房间，什么也没带。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余幸有些兴奋，尽管表面很平静，但上扬的语调暴露了她内心的欢喜。
　　“不怕。”白林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他。
　　“过来。”余幸笑了起来，看起来很温柔，但琥珀色的瞳仁逐渐亮起红光，宛若有毒的红苹果，引诱着白林走过去。白林站定在他面前，俯视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少年。
　　“转个身。”白林转了过去，将后背摆在余幸面前。
　　“转回来。”余幸什么也没做，只是像玩玩具似的命令着白林做一些很普通的动作。
　　“说实话，这些天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有些不舍得杀你了。”余幸正视着半蹲着的白林，抬手将她的口罩摘下。“装的真好，比前几个都有毅力。”余幸仿佛在和她做做后的告别，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想要永远记住。
　　“我挺想知道你有多强的，所以······”余幸突然笑的癫狂，白林仍然一个木偶样盯着他血色的双眼。
　　“杀了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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