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玉录

　　永和十二年，江湖承平已久。
　　玉珩玄剑阁的剑气，蓬莱药宗的丹香，昆仑剑冢的寒芒，逍遥阁的云踪，峨眉清音坊的弦音，共织就这太平年景。

　　永和十三年惊蛰，西域献宝。
　　一卷《太乙长生录》搅乱风云。"逆阴阳，改天命"六字，引得江湖人癫狂。垂髫童子诵咒求仙，耄耋老者饮鸩望生。五派共议，封存邪书于玉珩剑阁。
　　封印之日，异变陡生。
　　昆仑弟子惊觉末页不翼而飞，逍遥阁主夜半失踪，蓬莱药库雪莲化血。三日后，妙音夫人暴毙琴台，七弦齐断，桐琴染血，唯留一个"玉"字，如刀刻斧凿。

　　“列位看官，今日老朽说书到此结束。详情可待明日。”
　　座下哗然——
　　“再说点阿，俺们没听够呢。”
　　故事总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这是说书先生惯用的手段。
　　座下一位药香女捏紧了茶盏。邻座商贾嗤笑:“骗人的把戏！”
　　“嘿，您还别不信！”说书人扇子一指窗外玉珩山方向，“少侠若不信，何不上山问问谢掌门——当年他亲赴蓬莱怎就带回满身血？”
　　散场时。药香女摸出最后三文钱，轻轻压在说书人铜盘上。
　　“姑娘想听后续？”老人掀开茶盖，水面浮着青茶叶，恰似玉珩山形状。
　　她摇头，指向窗外云深高峰。
　　“我要去那里”
　　离开后，身后老者声音缱绻不散“往东十八里，便可到东都，那是玉珩山脚。”

　　暮色渐沉时，池玉踩着青石板路上的最后一道夕照溜回药铺。檐角铜铃叮当作响，似在告发这偷溜出门的姑娘。清河镇街市依旧熙攘，卖炊饼的刘老憨正收着摊子，见她匆匆而过，笑呵呵递来块芝麻糖："池丫头，又挨骂去咯。"

　　药炉前的孙老丈早挽起了袖子，蒲扇拍得案几砰砰响："野丫头！老夫的'玉露散'都煎糊了三副！"池玉忙去接他手中药铲，腕间血玉镯碰着铜钵，当啷一声清响。

　　"我错了嘛。"她扯着老人衣袖晃了晃，袖口沾着的说书场里的花生碎簌簌落下。
　　“我今日当真有急事!”
　　孙老丈拍着她袖口笑着说：“知道了，你个小馋丫头。”

　　忽有药童探头："师姐，沈府来人催了三趟啦。"池玉心头突地一跳——叔伯素来不管她行踪的。

　　沈府朱漆大门前，小厮们正抬着缠红绸的樟木箱鱼贯而入。池玉攥紧袖口跨过门槛，忽见厅前八仙椅上坐着个陌生男子。

　　"小玉来了。"大夫人热络地挽住她手臂，鎏金护甲硌得人生疼，"快见过东都商老爷老夫人。"

　　堂中顿时静了。池玉看见叔伯回避的眼神，看见商人审视货物般的目光，最后看见案几上那对赤金鸳鸯——烛火映照下，鸟喙竟如钩吻般尖锐。

　　雕花槅扇外漏进几缕残阳，将沈府会客厅的鎏金兽纹烛台镀上暗红。池玉捏着裙角的指尖泛白。
　　"叔父叔母这是何意？"她垂眸避开众人打量的目光，发间珍珠步摇随着话音轻颤。

　　沈夫人执帕掩唇轻笑，鬓边银蝶钗晃出细碎光晕："阿玉啊，你已过了及笄之年，正是谈婚论嫁的好时候。"她抬手示意丫鬟捧上红绸包裹的婚书，"你叔母特地托人寻来的良缘，商大人在东都可......"

　　"好婚事？"池玉猛地抬头，"叔母这么着急把我赶出沈家"话音未落，满室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沈叔父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茶汤溅湿了烫金请柬："胡说！"他面皮涨得通红，转头对着商家赔笑，"小女不懂事，商大人莫要见怪。"

　　商家老爷眼中笑意不达眼底："无妨无妨，如花似玉的年纪，倒添了几分娇憨。"他袖中滑出的翡翠镯子落在桌上，绿得近乎妖异，"这是给未来儿媳的见面礼，还望池姑娘莫嫌弃。"

　　窗外暮色渐浓，池玉望着那抹刺目的碧绿，离家之心愈加坚定了。

　　这十三年来，叔父叔母对她说不上好，但也算照顾周到。可池玉终归是个外姓女子，以后总是要嫁人的，府中大小事都是由大夫人料理。所以叔父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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