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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莘酒契
马蹄奔波不停,沿路尘土飞扬,沙草作响。
再快一点!到底是什么能拦着溯云回营?
城门已关,沈如新在城墙脚下放马回营,趁着守城士卒换班的空档,飞钩甩上垛口,收绳踩墙三两下跳了上去,又迅速从另一边滑下。
有人瞥见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前去查看,沈如新滚入草丛堪堪躲过,还惊跑了一只猫。
这人看见猫便放松了警惕,摇摇头回去了,一只野猫而已,那么紧张干什么,和其他人调笑着走了。
沈如新也没耽搁,向着铺子的方向跑去。
匆匆赶到的沈如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一个醉汉在铺子里打砸。
“你是不是分不清地盘?”她气急,猛冲上前一鞭腿扫倒了醉汉,用麻绳捆起来。
对着伙计招手高喊:“把他送官。”
有只手扶起醉汉,她皱眉,不爽地扭头一看,是那个昏迷挡路的异族人。一会儿功夫,身上衣服都换了一套。
“怎么?他是你手下。”沈如新的语气不善。
楚暮摇摇头,神情温柔,满是歉意,与他昏迷时的冷冽大相庭径,开口如沐春风:“姑娘,这位是我坊的客人。”
“还请姑娘放他一马,店里所有损失我们会赔偿。”
“将军府沈如新。”她自报家门,“不知你们是何人?又是什么店?”
“永欢坊楚暮。”楚暮又对她解释:“这位客人喝醉了就走,小厮怕他出事,一直在后面远远跟着,看到出事,就急忙请在下来处理。”
“作为另外的赔偿,最近时兴的菱莘酒,我们坊为店里仅供货源一个月,还请沈姑娘大人有大量。”
永欢坊从未向外面供过货源,他们为了这个醉汉,如此大方。
“行,带他走吧。坊家以后要注意,不要再让客人喝了些酒,就到处发疯。”
“是,惊扰到各位实在是抱歉,我们以后一定注意。”楚暮温和地道着歉,随后示意手下将醉汉带走,向她们告辞。
沈如新顾着检查溯云有无伤势,没多搭理他们。
幸好沈如新察觉得快,赶来得也快,婆婆和溯云二人没有受伤。
她松了口气,安排好后续事宜,打算带着溯云去吃今天没吃上的圆子。
她顺着胳膊上的手拉牵起溯云往外走:“走吧,我们去吃圆子。”
沈如新细细回想着刚才的事,她不认识楚暮这张脸,却对人名字很熟悉,巳月族质子也是这名字,再看看那眉眼凛冽的脸,八九不离十是他。估计进宫还得碰上。
愣神的时间,沈如新被溯云反拉着走了,七拐八拐来到了圆子摊。
“老伯,两份圆子,一份红汤,一份清汤。”
老伯“好好”地应和着,看到是刚才来过的沈如新:“姑娘,这圆子不易消化,吃多了对肠胃不好。”
“没事,我们先吃着。”
两人坐在圆子摊支的小桌前,溯云见沈如新眼神愣直,还在发呆,拉拉袖子让她回神:“阿新,我想跟着你进宫。”
沈如新回神,摇了摇头:“不行,要是我悄悄出宫,你独自一人,不安全。”有些人欺负溯云可是轻而易举。
老人煮好了圆子,给两人端了上来。两人拿起羹勺搅拌几下,捞了一颗吹几下打算入口。
溯云听到能带她进宫,放下了羹勺:“阿新,我要去陪着你。届时你偷偷出宫,有人前来查看的话,我可以挡一挡。”
“我知道你担心我安危,可我也不是傻子,白白地让人欺负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随意扣一个帽子,就能让你受不少罪。”
“我怕我赶不及。”沈如新刚放进嘴里一个圆子,说话含含糊糊的。
“我要去。如果阿新赶不及的话,那就是溯云的命了。”溯云坚定地看着沈如新。
“那你来。”沈如新嚼完了圆子,对她的坚持哭笑不得。
“多谢阿新!”溯云松了口气。
两人笑闹了一阵,各自埋头吃了起来。
热汤圆子入胃,两人身上都开始发暖,凉风习习驱散多余热气。沈如新和溯云一前一后漫步到沈府。
沈如新扭头,原本在身后的溯云不见了踪影,她返回到路过的发饰摊,那里果然站着熟悉的身影。
溯云手中还拿着一个束发之物,看到沈如新走过来,结账后朝她挥了挥:“阿新,这个很适合你。”
发冠在月光烛火的照映下熠熠生辉,曲折繁杂的花纹似乎在吟唱着古老秘语。
沈如新看这发冠不像是凡物,便上前询问摊主:“这东西哪里来的?”
摊主见沈如新的神情严肃,慌张道:“姑娘千万别误会,这不是小民偷的,是贱内祖上的。”
“贱内染病,家里值钱的东西几乎都卖了,还是凑不完买药的钱,只能将它拿了出来。您别嫌弃它,贱内一直将它放在木盒里好好收着的。”
摊主又向溯云拱手:“谢谢这位姑娘,买下了这发冠。”
沈如新抿抿嘴,将身上荷包中剩的几张银票尽数抽出,拍在了小摊车面上:“这些应该够你们用一段时日的,快回家吧,天晚了。”
“多谢姑娘,多谢!”小贩将银票仔细收好,十分感激。
向沈如新拱手作揖,又塞了几个发簪耳坠给她:“这些都不算值钱,小民没什么能报答的,姑娘收下吧。”才推着车走了。
沈如新将那些东西递给溯云,从她手中拿走发冠,戴了上去,抽出发带后,凑向前让溯云看个仔细:“怎么样?你家小姐是不是稳重了些?”
少女的红发带被那古老发冠替代。发冠没有将其衬得稳重,反倒是被少年气带得流光溢彩。
沈如新未施粉黛,眉目清晰。她凤眼英气不凡,眉尾锋利,冲着溯云一笑,眼尾上挑,少年气被冲散了些许,女儿家的娇憨态显了出来。看得溯云心跳都漏了一拍。
回到沈府,两人坐在正厅,等得有些久,沈如新让溯云先回院里。她无聊地吃起了糕点,一个糕点还没咽下,就见沈正夫妇匆匆赶来。
“爹,娘,不用着急,我等久一点没事的。”
她起身去扶柳雁:“别让娘亲走那么快,本来身体就有些不好。”
柳雁坐到主座上,轻拍她手安抚:“我没事,要吃些东西么?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
“不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吃了圆子。”
她顺势坐在柳雁旁边,探头越过柳雁,对沈正说:“爹,今天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了”
沈正点点头:“那醉汉是什么人,楚暮又怎么会在永欢坊。”他看向沈如新,神色暗含不满。
沈如新明了:“不劳爹费心,我去就够了。”
梁帝近年来声色犬马,还有打压沈府的倾向。沈正发觉后,就敦促沈如新训练。她原本的训练量比常人多出一半不止,这下直接翻倍。
沈如新实在受不了,跟沈正提出罢工。沈正只能跟她说明梁帝的心思,给出传私印的条件,她日以继夜,咬着牙撑下,两年进步飞速。
今日已打败陈硕,离拿到沈府私印只差一步之遥,让区区小事打乱她的脚步?
绝无可能!
……
清晨露珠未落,新阁满院叮铃咣啷的兵器声。
沈如新将手中的长枪舞得生风,红缨紧随枪身。破空声传来,长枪“当啷”落回架中。
溯云从回廊那处而来,手中端着清水,边走边招呼训练结束的沈如新。
“阿新,来洗漱。”
沈如新拿起帕子将汗胡乱擦了一通,才凑上前让溯云将铜盆放下,洗漱起来。
洗漱完,沈如新放下湿透的巾帕,转向溯月耳语了几句,溯月点头应下便离开院子。
她沿着院内逛了一逛,翻箱倒柜,找出随手扔的一块乌木,拿起刻刀,叮叮当当窸窸窣窣弄出来了只雕花扣锁木盒。
打磨完润涂了蜡,她就把它包起来,提着东西去了永欢坊,讨要昨日的单子。
沈如新下马顺手把缰绳递给了小厮,环顾一周。
阙阚高楼玉柱金丝绕 ,门径青石无瑕铜作扣,牌匾永欢坊乃梁帝亲笔提字,清溪入池,牡丹满园,尽显奢靡。
任何人都能在这捞一口酒喝,贩夫走卒是、商人书生是、达官显贵更是。寻常人以此奢靡酒楼,却不想也是圣上的情报楼。罪臣女眷赦放至此,人人探得一手好戏。
想来她们这么听话跟楚暮脱不开关系。
一进门庭,三五成群的女奴围上来。沈如新挥手隔出距离:“劳烦请坊内楚暮一叙。”
她们听到楚暮的名字一哄而散,留下了一位地位稍高的女奴,她伸出手:“请随我来,沈姑娘。”
一前一后,穿过喧闹门庭,绕过清静厢房,是一处湖泊,船舫静候佳人。
沈如新上船,打开舫门,扑面而来的香热气息。
见沈如新呛咳了一下,楚暮笑了笑,起身打开案边靠近沈如新的舷窗给她透气,“沈姑娘见谅,楚某体弱易病,天一冷就开始用暖炉,烧的是坊内的香碳,呛着你了,楚某敬你。”
船上没酒,茶雾袅袅,楚暮端起一杯。
沈如新出声:“我没事,别浪费了你的茶。”
她将包着的木盒递给他,开门见山:“楚暮,我来拿契书。”
楚暮知她的来意,打开锦布包,入目便是精雕细琢的陌染兰,巳月族独有的。
布被全然揭开,他细细看了一圈,叶边厚薄有度,是被悉心打磨过。巴掌大的扣锁木盒,握在手里,似玉般莹润,
“沈姑娘的手艺真好,多谢沈姑娘。”楚暮笑意更甚,眉眼弯弯,清风朗月之感,十分迷惑人。
回到刚才起身处,从抽屉里拿出了契书,“还请沈姑娘过目。从明日起,三十天为期,我坊每日为城西北市第三十处沈铺限量供应菱莘酒三十樽。”
“才三十樽,有些少了吧,你那位客人,身份不凡,或者说对你很重要。”沈如新眼神清明,看准了那数量对他们来说都低。
楚暮伸手比了五:“沈姑娘,再多就不行了。”
沈如新也不纠缠,爽快地签下更改的商契后,想要告辞:“多谢,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而这时楚暮直盯着沈如新企图看出些什么。
“我知道你的身份,在这楼里做事,也挺不错的。”沈如新神色如常,丝毫不提昨日碰见他晕倒在幽深小巷的事。
楚暮腼腆地笑了:“是呀,沈小姐,不过他们都知道,我来这是他们特许的。”
沈如新不再接话,只是挥挥手,走出船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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