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晴圆缺

　　延承十六年

　　户部尚书府内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书房，气还没喘匀也顾不得礼数便满脸通红地冲着户部尚书道：“小姐，小姐她……”他大口喘着气。

　　原本在批阅公文的户部尚书一听“小姐”这俩字笔锋一顿随即把手中的毛笔往桌上一拍腾地起身看着小厮道：“她怎么了？”

　　小厮深吸一口气快速道：“刚刚跟着小姐出门的家丁来报小姐在西市和他们失散了！小姐让家丁买东西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今天小姐说她不想以户部尚书千金身份出门便穿了一身麻布衣服连府上令牌都没拿就跑出去了，听说最近西市地痞流氓猖獗我怕小姐……”小厮话还没说完就因为方才激烈跑动又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体力不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中用的东西！”户部尚书愤愤瞪了一眼地上的小厮，“来人！”他对门口喊道，另一名小厮跑过来行了个礼。
　　“先把他带下去，然后组织人手全力搜索李汐澜的踪迹。顺便通知白知县，让他帮忙留意些街上的异常。”户部尚书对新来的小厮说道。
　　“是！”小厮领命急忙离开了。

　　不省心的憨丫头！户部尚书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背着手开始在屋里烦闷地踱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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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恩人你快看！好大的香蕉！”小摊前一位穿着麻布衣服莫约十三、四岁面容姣好的少女一脸兴奋地盯着摊位上色泽金黄比周围香蕉大了不止三圈如同一根棒槌的巨型香蕉叫道。

　　穿着麻布衣服还如此娇憨，只有一人能对上了——正是户部尚书大人那不省心的女儿，李汐澜！

　　她身边站着一个比她高了一头身着黑袍年龄稍长，面容清俊、眉眼修长的少年，想必就是女孩口中的恩人。

　　小贩观察着李汐澜渴望的表情趁机说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从岭南运来的王蕉！几万根香蕉里才能出一根蕉王，看姑娘如此可爱，你若是想要，我今天就忍痛卖给你，只要——500文！”

　　少年说：“姑娘若是真想要，在下可以买来赠予姑娘。”随后他皱起眉看向小贩：“只是这500文相当于普通农户几天的收入，岭南盛产香蕉，运来的香蕉不至于卖出这个价格吧？”

　　“这……”小贩一时无话可说，他本来看面前的女孩肤色白皙一脸娇憨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来体验生活，便想狠狠宰她一番。谁成想碰上了黑衣少年这个硬茬。小贩轻咳一声对李汐澜说：“这可是蕉王！小姑娘，我可以给你打折。只要50文，不能再少了，毕竟还要做生意嘛。”

　　李汐澜的目光从香蕉王身上移开颇为不好意思道：“哎呀怎么好意思让你花钱，好歹我也是——”她卡了一下，“有点积蓄。你都救过我一次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再破费……”

　　少年面露疑惑：“可是姑娘，你的钱袋不是早就丢了吗？”

　　李汐澜面露尴尬：“哈哈，没注意小偷……钱财乃身外之物，对吧？黄六？”随后对少年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

　　半个时辰前

　　“今天老爹阅公文，明天老爹写奏折，家丁被我甩身后，无人管我真自由！嘿嘿，好诗好诗！”李汐澜不久前才甩开家丁获得“自由”便迫不及待地在西市左看看右看看，在家丁面前还得端着一副尚书千金的样子，实在是太难受了。

　　整天待在尚书府里上课天天学“之乎者也”的文章或是拨弄算盘学算术要么就是跟着嬷嬷学礼仪，学得她头顶都要长蘑菇了！昨天求了爹很久今天才能休沐一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出门结果身边还有三四个家丁跟着，嘴上说是保护自己，哼，还不是为了给爹通风报信！

　　坏老爹！李汐澜一边生气一边随手买下了一个玉镯。这镯子真好看嘻嘻。她看着镯子转头就把老爹的脸给忘了，气也消了。

　　李汐澜光顾着欣赏手中的玉镯丝毫没注意身后尾随的男人。等她拐进巷子想抄近道去东市看看时，面前的路被一个脸上横着一道刀疤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男人拦住了。

　　“小姑娘一个人？”壮汉朝她逼近。

　　李汐澜转头想跑可却先一步被快速追上来的劫匪勒住脖子。

　　“吃本姑娘一肘！”李汐澜一个肘击打在壮汉的肚子上，随后一脚踢在他腿窝，男人吃痛跪倒在地随后被一拳打晕。

　　“什么小姑娘，请叫我拳王。什么阿猫阿狗还想和本姑娘斗？”李汐澜理了理微乱的发丝留下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然而以上内容只是李汐澜的想象，现实中她怎么可能打晕一个壮汉？李汐澜挣扎着喊道：“救命啊！我告诉你我可是户部尚书李崇的女儿！我的家丁已经回府报信了！我爹要是找不到我你就完蛋了！”

　　“绑的就是你！老子蹲了你这么久终于逮到机会能捞一笔是一笔！反正这狗朝廷还有这群狗官让老子也活不下去了！”劫匪恶狠狠地说，随后李汐澜感觉一个锋利冰凉的东西抵在自己脖子上，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

　　李汐澜紧张又恐惧地地闭上眼快速说：“我我我——我爹为官清廉为人正直，你有什么难处和我说，我回去转告我爹，叔叔你千万别冲动啊！”

　　“哼，跟你说了也无妨。老子经营一家炊饼店五年，日子过得好好的。上月末突然有一天一群官兵冲进来说老子没交客税！这店我开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人找上来收什么狗屁客税，这不是存心找茬吗？那天刚好我有事出门，我女人就上前和他们好言理论，结果那群狗养的居然动起手！”壮汉说着声音突然有些哽咽，“我女人被他们推倒，头刚好磕在炉灶上，当场就死了！后来我回店，看到门口围了一堆人，我挤进店里之后发现……发现我女人早就凉透了！店里的钱全被拿走了！”

　　“我恨啊！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狗皇帝突然调高了税率，手下的官一下子收不上那么多钱，就只能加些莫须有的税。定是户部尚书那狗官纵容手下的官兵才敢如此放肆！”

　　李汐澜沉默了一下说道：“这我倒是从未听我爹提起过……这样，叔叔要不你放了我然后咱们一起回府找我爹把事情问个明白？我爹肯定会给你补偿的。”

　　壮汉仿佛被某个词语戳到痛处，他将手里的刀紧了紧：“放屁！老子才不稀罕他的补偿，他能把我女人的命偿给我吗！刀子不扎在他身上不知道疼，听说那狗官很爱你这个女儿？今天就让他尝尝当年老子的痛苦！”说着就要将刀刺下去。

　　“啊！”李汐澜闭着眼大喊一声，本以为今天就要命丧黄泉，结果非但半天都没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反而是身后的壮汉惨叫一声，刀掉落在地上勒着脖子的手也猛地一松。

　　李汐澜下意识往前跑，却撞进了某人的胸膛。

　　还有同伙？！李汐澜猛地后退一大步。然后看清了来人，此人年龄比自己略长面容清俊眉眼修长，虽然穿着朴素的黑袍但却透着不凡的气质。

　　黑袍少年道：“姑娘别怕，刚刚我听到姑娘的求救便赶过来。正巧看到歹徒意欲行凶，于是先一步出手救下姑娘……姑娘可有受伤？”

　　李汐澜看面前的少年一身正气不似歹徒而且刚刚的确救了自己便松了口气：“哇，原来是恩人。吓死我了，还以为有同伙！”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壮汉，之间壮汉正捂着流血的手蜷缩在地上。

　　少年说：“姑娘放心，在我之前虽然没人敢来救你，但围观百姓中已经有人去报官了。”

　　李汐澜松了口气随后郑重朝少年拜了一下说：“感谢恩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金钱答谢恩人，今日恩人不论想买什么小女子都会替您付款，权当感谢救命之恩！不知恩公贵姓？”

　　少年说：“姓黄，叫我黄六就行。”

　　等到官兵过来，李汐澜一看领头的官员内心直呼大事不妙。这位白知县前两天才在街上遇到她和爹站在一起，爹还向对方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报个官还把知县找来了？这对吗？

　　果不其然，领头的男人刚一看到李汐澜就要给她行礼，李汐澜假装打了个喷嚏用手在面前挥了挥示意对方不要行礼不要声张。不愧是能当上官的人就是有眼力见，对方立即意会随后按照一般流程询问案件经过以及检查现场和询问目击证人，之后带走了地上的壮汉。

　　回到现在，西市

　　最后还是黄六掏钱买下了蕉王，毕竟这么巨大的香蕉真的很少见。

　　李汐澜怀里抱着棒槌般的香蕉，感觉自己获得了一件绝世神兵。
　　“在那边儿！”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李汐澜转头看去，只见五个家丁朝自己跑来。

　　黄六同样回头看去，他对李汐澜说：“他们看样子是来找你的？要不要跑？”

　　李汐澜尴尬地笑了笑说：“不用了，他们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家丁就站在她面前说，“小——”李汐澜猛地扑过去抱着家丁的胳膊打断他的话喊道：“哥哥！小妹再也不乱跑了呜呜呜！”

　　被抱住胳膊家丁愣了，另外四个家丁也愣住了，黄六也愣住了。

　　家丁看向黄六疑惑道：“公子是——？”

　　黄六说：“鄙人黄六。路过西市时听到你家小妹在巷子里呼救，刚刚赶到就看见歹徒意欲行凶周围百姓碍于歹徒手中持刀无人敢上前搭救，于是出手相助。也多亏围观百姓报官，目前歹徒已经被带去官府。”

　　五个家丁齐齐行礼，被搂着胳膊的家丁道：“多谢黄公子出手相救，小……妹才没有受伤。我家老……爹听说小妹失踪很是焦急，那我们便先走一步回去向老爹报平安了。”说完便带着李汐澜要走。

　　李汐澜跟着家丁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突然，她站定回头看向黄六，对他喊到：“黄六！江湖有缘再见！”

　　黄六朝她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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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到尚书府门口，管家便迎上来对李汐澜说：“小姐回来了！小姐可有受伤？老爷吩咐让你去书房找他。”

　　李汐澜叹了口气，说了句知道了谢谢王叔。随后从家丁手里拿过蕉王径直朝书房走去。

　　一路上，李汐澜都想好爹会气成什么样子而自己又该怎么哄他。

　　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大门没关李汐澜就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难逃一罚了。
　　“爹？”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进来。”屋内李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李汐澜低着头走进书房，李崇正襟危坐坐在桌后看书。见李汐澜进来，李崇抬起头看向李汐澜道：“抬头。”看见李汐澜并无大碍才悄悄松了口气，随即他板起脸说道：“你可知错了？”

　　“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乱跑。”

　　“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

　　李汐澜就等着李崇问出这句话，瞬间笑靥如花道：“爹，这是女儿专门买来孝敬您的东西。这可不是普通的香蕉，这是蕉王！几万根香蕉里才能出这么一根蕉王，简直是万里挑一！爹，你看看！”说着她便走上前将蕉王横在桌上。

　　李崇看了一眼色泽金黄的大香蕉拿起手边的毛笔轻轻用笔杆敲了一下李汐澜的脑门道：“你这憨丫头，以为一根香蕉就能打发你爹了？拿我当什么了！跑出去就算了，还不带府上的令牌，真以为人人都知道你是户部尚书的女儿？白知县说你并无大碍我这才稍微放下心。”

　　李汐澜见爹还没消气便轻轻揪着李崇的袖子撒娇道：“爹～我错了嘛～平时先生嬷嬷们轮流给我上课净讲些大道理，我实在太累了才要休沐一天，我只是在府里闷太久了。要是你能经常陪陪我我就不会那么无聊了，要是娘还在就好了……”

　　李汐澜知道怎么戳自己老爹的肺管子，果然一提到娘，李崇便泄了气，他叹了口气说：“罢了，就原谅你这一次，没受伤就好。爹答应你，等休沐就陪你出去放风筝。”

　　李汐澜脸上瞬间绽放笑容抱住李崇道：“嘻嘻我就知道爹对我最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李汐澜正色道。

　　“何事？”

　　李汐澜快步走到门口向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偷听之后把门关上对李崇说：“爹，皇上最近是不是调高了税率？”

　　李崇虽然不解但还是承认道：“是。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了？”

　　李汐澜接着问：“那您是如何向手下传递政令的？”

　　李崇没有隐瞒说道：“我说目前国库空虚，要加征税收。田税按亩征赋为十取其八分，商税十取其五分。”

　　“税的种类有变化吗？”

　　“并无变化。”

　　李汐澜叹了口气说：“爹，不瞒您说，今日我遇到的匪徒便是因为加征的税收才走上绝路的。他说商税加收了客税……”

　　李崇皱起眉道：“客税？何时有这一税类？定是税令层层传递到基层时出了问题，这件事我会彻查，给像那劫匪一样被加征税收的百姓一个交代。”

　　“爹，还有一件事。”

　　“何事？”

　　“你手里的书拿反了。”

　　“……出去出去，本官要开始批阅公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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