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声

　　我认识陈家声那年，他十六岁，穿一件灰黑色校服外套，白色的袖口总是沾着墨水。

　　那时候我们班在四楼，窗外有一棵歪脖子槐树，夏天的时候，蝉鸣震耳欲聋。

　　陈家声坐在最后一组倒数第二排，我坐在他斜后方，几乎没有隔什么距离，能看见他低头写字时后颈凸起的骨节。

　　刚开始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一样的校服，一样的听课，一样的学习，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和他没说过话，对他的印象可能就是他手腕上那一条红手绳。

　　后来对他产生好奇也许是因为他确实很独树一帜。

　　班上的同学几乎用的都是签字笔，圆珠笔。高考规定的也是签字笔，用其他笔写字的人也就更少了。

　　有次体育课结束从操场回来，路过他的桌子，看见他正在用钢笔写物理卷。

　　我觉得很神奇。倒不是觉得用钢笔如何，只是觉得很有趣。

　　他写字很用力，钢笔尖划在纸上，沙沙响，像某种小动物在啃树皮。

　　原来袖口的墨渍是这样来的。

　　之后，大部分时间我会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很好奇他还有哪里不太一样。

　　我喜欢一手支着头，看他两眼然后低头飞快写下卷子问题的答案。写完就又抬头看他。

　　我就这么一直看，直到他把笔放下，抬手揉一揉后颈——动作很轻。

　　感觉他应该是个温柔的人。也许吧。

　　有一次，他的钢笔漏墨了，蓝黑色的墨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课本上。

　　他“啧”了一声，从书包里翻出一包纸巾，抽出几张去沾洒落的墨水，无果，纸上的字迹都混作一团。

　　他看起来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接着又闭了闭眼，低声嘟囔了一句：“白写了。”

　　我有点好笑。

　　但想想觉得不太厚道，没出声，也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心里“啊哈”了一声。

　　我递给他一张湿巾。

　　他愣了一下，接过去，说：“谢谢。”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很清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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