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烟花啊

作者:一只废鱼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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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遇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雨季总带着股南美洲特有的执拗。拉普拉塔河在城市边缘铺开灰蓝色的绸缎,六月的冷风裹着碎银般的雨粒,将整座地势低平的城市泡在青灰色的水镜里。
      在两国机场的转机大厅被困了整整两天后,此刻的钟烟花终于拖着磨出划痕的30寸行李箱站在了一家名为“火焰鸟”酒馆门前,冲锋衣的兜帽还在往下滴水,水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混着铁锈味的泥星子。
      推开门的刹那,炭火炙烤牛肉的焦香混着陈年朗姆酒的甜腻扑面而来,门框上悬挂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暖黄色的灯光裹着木质家具的温润气息,将室内的湿热烘出几分慵懒。舞台上的乐队正在调试乐器,贝斯手反复拨弄的E弦震颤着空气,与窗外的雨声在砖墙上撞出细密的回响。
      她抬头望向墙上那架齿轮裸露的古董挂钟,铜制指针正指向21:45,比原计划晚了整整三个半小时。

      冲锋衣搭在行李箱上时,防水面料与塑料拉杆摩擦出细微的声响。
      钟烟花在临窗的卡座坐下,指尖划过菜单时还带着雨水留下的凉意。
      “一份炸肉排和鱿鱼圈。”她顿了顿,看着酒保期待的眼神补充道:“柠檬水去冰,多加两片青柠,就这些,谢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木纹,那里有深浅不一的刻痕,像被时光打磨的掌纹。

      手机在掌心震动,锁屏亮起时,黎黎的消息带着11个小时的时差弹出来。对话框里“陈未”两个字突然变得格外清晰,让她想起出发前疗养院的场景:外婆枯瘦的手抓着她的手腕,指腹上的老茧划过皮肤时带着沙沙的触感,反复念叨着“小未……小烟花……”。
      编辑框里的文字删了又改,最终只留下冷静的叮嘱:“治疗费我出国前已经打过去了,这段时间辛苦你多跑医院和疗养院,记得给外婆带盒绿豆酥,她爱吃甜的。”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起来,雨珠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柠檬水送来时,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正顺着弧度滑落,在木质桌面上洇出圆形的水痕。钟烟花转动着杯口的青柠片,看那抹鲜黄在透明液体里沉浮。舞台上的乐队开始试奏《Blow Me a Kiss》,贝斯的低频震动顺着地板传到脚底,在太阳穴上敲出钝痛。主唱站在聚光灯下比出邀请的手势时,她突然想起十四岁那年在格斗馆的舞台,第一次戴上拳击手套时掌心的汗。金属麦架上的凹痕带着体温的弧度,指腹划过那些细小的纹路,像是触碰一段封存在记忆里的勇气。
      副歌响起的瞬间,她的声音带着破茧的锋利划破湿热的空气:“I'm not the little me, who feared the dark and lonely streets——”天花板上的金粉装置适时启动,细碎的亮片如流星般坠落,在眼睫毛上留下点点光斑。
      吉他手激烈的扫弦声中,她余光瞥见门口闪过的身影——穿黑色工装夹克的男人正抖落雨伞上的水珠,衣摆处隐约传来机油的气息。
      程奕斐在看见舞台上那个单手撑地侧翻的身影时,瞳孔微微收缩,长期研究机械工程数据保持冷静的大脑,突然出现短暂的停滞,回过神的他径直走到林熙身边,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大口。

      “你盯人家都2分钟了。”林熙用手肘撞了撞程奕斐僵硬的肩膀,眼尾余光扫过他微微绷紧的肩线,语气里藏着恶作剧般的促狭,“比分析你的那些宝贝数据还认真呢。”

      程奕斐没接话,指间的冰镇啤酒瓶凝着水珠,沿着指缝滴落在木质桌面上。他的视线正黏在舞台中央摆动的身影上——钟烟花随着音乐节奏随意的摇晃腰肢,墨色长直发在转身时甩出漂亮的圆弧,暖黄色聚光灯从侧后方斜切过来,在发梢边缘勾出细碎的金边,发尾的金粉随着动作飘落,像有星子簌簌跌进她工装裤下紧实的腿弯肌肉里,沉默且专注的视线一直到整个表演结束。

      变故发生在吧台转角。穿花衬衫的酒鬼晃着龙舌兰酒瓶撞向卡座,西班牙语的脏话混着酒精的腐臭在空气中扩散。程奕斐刚迈出半步,就看见行走在过道的少女如弹簧般转身——手腕翻转的弧度精准得像经过计算,酒瓶在掌心划出银色的半圆,瓶颈已稳稳抵住酒鬼的颈动脉,直接打断了酒鬼的疯言疯语“美女,陪我喝……”,紧接着两声轻响,骨骼错位与复位的声音让周围瞬间安静,整套动作流畅得如同肌肉记忆的本能反应,仿佛那些格斗技巧早已融入骨髓。

      “需要报警吗?”程奕斐递出手上的纸巾,注意到她右手无名指根部的月牙形疤痕。少女抬头时,金粉正从眼尾滑落,在暖光中碎成细小的星子,笑起来时眼尾的弧度像盛着半杯朗姆酒:“不用,他酒醒了会记得这个教训。”指尖擦过脖子的动作带着习武之人的利落,“你也是中国人?在这儿留学?”

      二十分钟后,酒馆灯光调暗成焦糖色。邻桌的林熙———正惊叹于钟烟华的经历:“格斗冠军兼摄影系大四学生?来参加七月的国际武术大赛?这简直比电影还精彩!”“啊,你好啊妹妹,我叫林熙,和你旁边的大帅哥是死党”对遇到同胞的热情,让他积极主动的对烟花打招呼。

      刀叉切开炸肉排的瞬间,琥珀色的酱汁渗出,混合着帕玛森芝士的香气。钟烟华叉起一块肉排,酱汁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主要是这次比赛的奖池奖金可观,赞助商给的条件也不错。”说话间抬头,撞上程奕斐专注的目光——那双眼眸里没有她遇到过的低劣男性对于年轻异性自以为是的凝视和惊艳,眼神坚定又温润。

      得知她还未订酒店,程奕斐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证件,身份证、驾驶证、校卡整齐地摊在木纹桌面上:“我16岁就来了阿根廷,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学习生活,布市相当于是我的第二个家乡。”自我介绍完,顿了顿,仿佛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然,再次补充道“你刚到这边,也不熟悉,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随时问我”语气自然到仿佛他天生就是这般的热情友好,无视了一边林熙讶异又带了然的眼神。

      驾驶证上的照片里,少年穿着校服,眼神里带着少年气的桀骜倔强;校卡上的名字:程奕斐——旁边有一张照片,那是他坐在迈凯伦赛车里侧脸照,分明的轮廓不复往日的肆意昂扬,多了分成熟以及沉静。

      看了眼烟花手机里的定位——“你要去的‘南美之虎’训练馆在La Boca区,”他滑动手机地图,蓝点在荧光屏上闪烁,“离我住的地方步行十多分钟,我的一个本科学生是自由搏击爱好者,之前带我去过几次,他们家的沙袋硬度比国内常见的高20%,建议戴双层护腕。”

      他又看了一眼时间“走吧,已经11:30了,你应该也很累了,早点去酒店休息,顺便倒个时差,我叫的车马上到了”

      一直注视着他说话的钟烟花保持着沉默,这时才回过神来“酒店?我还没定好……你要送我过去吗?太麻烦你们了吧?”因为常年习武,性格偏冷静自持,有一颗大心脏的钟烟花此刻也多了分被人带着思绪走的紧张,毕竟是异国他乡,语言,环境都陌生的地方

      “没事,我直接带你去训练馆附近的酒店,你自己去办入住,也算熟悉下路线……”话语未停,他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还是说你,怕我们把你拐卖了?”带着隐约调笑的一丝询问

      “啊?没有,没有……就是,觉得太打扰你们了,不是说才忙完来这里放松的吗?不要因为我扰乱了你们的原计划”钟烟花不禁解释了一番

      “走吧,车到了,这是你的行李箱吧?”说完,不带一丝犹豫的拉着行李箱往门外走去,转身之前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了在旁边默默喝酒看戏的林熙“你把车弄回去吧,我先送她”

      “哦,好,你们先去吧,反正也加了微信,不着急,我喝完再喊个代驾”林熙忙不丁的咽下口里的酒,一把接过车钥匙,又和钟烟花挥手告别“烟花妹妹,你赶紧去酒店休息吧”

      “行,那我走了,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吃饭”钟烟花也只能急匆匆的穿好外套,拿起双肩背跟在程奕斐身后

      20分钟之后……

      酒店前台的水晶灯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程奕斐将行李箱推到她面前时,金属拉杆上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你今天够累了,先上去休息吧,明天早上9.30我在一楼等你,然后带你去训练馆。”
      转身时又想起什么,从前台拿起便签纸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电话,有需要随时联系我。”走廊尽头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工装夹克的口袋里露出半截机械零件,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浴室的蒸汽模糊了镜面,钟烟华盯着镜中自己的倒影,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洗脸池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手机在台面上亮起,黎黎的新消息让心跳漏了半拍:“烟花姐,刚才陈未哥哥的监护仪异常三次,医生说可能是……”后面的文字在水汽中变得模糊,她突然想起十六岁那年的盛夏,殡仪馆的白菊泛着冷意,膝盖跪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怎么也掉不出眼泪。
      此刻热水冲刷着后背,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混着洗发水的泡沫,在地板上里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擦干身体时,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程奕斐的微信头像是潘帕斯草原的落日照,新建的对话框里,他刚刚发来消息:“训练馆明早九点半开门,我会带两副护腕给你备用。”
      屏幕微光映照着镜中逐渐平静的脸庞,钟烟花长按保存了黎黎发来的监护仪数据截图。窗外的雨声渐小,像极了此刻渐缓的情绪

      关掉浴室灯的瞬间,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显得格外温暖。她拿起枕头上的卡套,上面的烫金图案,让她回忆起酒馆里金粉飘落的瞬间,程奕斐眼中闪过的惊讶与探究。明天还要去训练馆,还要保持高强度的训练,还要在异国他乡为奖金而战……但此刻,掌心的房卡仿佛带着遗留的体温,微信里的消息带着陌生人的善意,就像雨夜中亮起的一盏灯,虽然微弱,却足够照亮眼前的路。

      雨声渐渐变成轻柔的淅淅声,钟烟花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训练馆的地图,程奕斐说的沙袋,还有明天要见的教练。陈未的病房、外婆的疗养院、账户里的治疗费用,这些现实的压力像窗外的雨水般沉重,却也像火焰鸟酒馆的暖光般,让她在异国的雨夜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六点整,床头闹钟的蜂鸣器刚震动第一下,钟烟华的指尖就精准按在停止键上。窗帘缝隙漏进的天光泛着青灰色,雨滴敲打百叶窗的声响比昨日更急,在地面投下细碎的水影。她掀开被子时,快速洗漱了一番,拿起运动专用包,装好手机和房卡,直接去了酒店的健身房。

      健身房的落地窗外,雨幕正将整条街道泡成模糊的灰蓝色。她踩上椭圆机时,运动手表的心率带紧扣在锁骨下方,熟悉的消毒水味混着器械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三小时的训练计划精确到每个动作组间的90秒休息——高位下拉时背阔肌的拉伸感,战绳甩动时水珠从发梢甩出的弧度,深蹲架上杠铃片碰撞的闷响,都在循环播放的西语摇滚里成为身体记忆的注脚。当最后一组波比跳结束,汗水顺着运动Bra边缘滴落,在瑜伽垫上洇出深色的人形印记。

      回到房间时,淋浴喷头的热水冲下的不仅是汗渍,还有护腕里藏着的细沙——换好干净的黑色运动套装,她站在窗前用毛巾揉擦湿发,水滴顺着指缝落在窗台,恰好看见黑色越野车在酒店门廊前刹停。程奕斐推门下车的动作带着机械般的利落,黑色工装夹克的衣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特意做旧带破洞的黑色色卫衣领口,他抬手甩了甩折叠伞上的水珠,金属伞骨在晨光中闪过冷光。

      手机在掌心震动的瞬间,她已经点开对话框:“我看到你下车了,大厅等我五分钟,头发马上吹干。”发送键按下时,吹风机的热风已卷着水珠扑向镜中的倒影。梳齿穿过柔顺的发梢,她盯着镜子里因运动而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方才在健身房看见的自己——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时,眼底闪着和十四岁第一次参加省赛时相同的光,那是对即将到来的挑战,藏在冷静之下的灼热与沸腾。

      吹风机的嗡鸣在耳边渐渐变轻,发尾的水珠被烘成微卷的弧度。她抓起格斗护具塞进背包,房卡在指缝间转了个圈,电梯下行时,金属数字跳动的节奏与心跳重合,镜面上自己的倒影里,运动套装的拉链拉到锁骨处,露出的颈侧皮肤还带着沐浴后的暖意——那是只有在高强度训练后才会出现的,带着生命力的温热。

      在酒店水晶灯下,程奕斐倚着大理石前台,指尖在手机屏幕快速敲击,发送出消息:“不用急,你慢慢来”。点击发送键的瞬间,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松缓,唇角不自觉漾开笑意。
      今日一身利落的All Black装束,黑色修身夹克勾勒出宽厚肩背,同色系休闲裤下包裹着常年健身的劲瘦长腿。即便在装潢奢华的酒店大堂,他挺拔的身姿依然鹤立鸡群——优越的身高让他轻易越过一些人群头顶,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暖光下投出深邃阴影,垂眸打字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暗影。
      当他偶尔抬头望向电梯方向,周身自然流露出的沉稳气场,引得提着行李的住客、端着银盘的侍者,甚至前台整理文件的姑娘,都忍不住将目光短暂停留。

      烟花扣紧护腕,将双肩包甩上肩。

      穿衣镜里,镜中人眼神如刃——这是重复过千百次的晨起场景,只是窗外换成了南半球的雨季,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映着前方未知挑战与藏在雨雾里的希望。

      走出电梯的瞬间,便看到了伫立在前台引人注意的优越身姿,钟烟花快步走向程奕斐时,便被他一手接过手里的背包,熟稔的动作仿佛两人已是经年的默契,经过昨晚,已经见识过他说一不二的性格,钟烟花便也不再挣扎,只是快步跟在身后朝着大门外走去。
      程奕斐拉开副驾驶车门让烟花先上车,再次绕过车前身打开驾驶位车门,把手里的包从中间扔到后座后,系好安全带,把准备好的三明治与牛奶递给烟花“先吃点早餐”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烟花看着伸过来的右手,与翻折起来的袖口有遗留机油味混着雨水的清新,让人莫名安心。
      “谢谢”她接过食物便撕开包装小口小口的吃着,“昨晚睡得怎么样?”他发动汽车时问道,仪表盘的光映出他认真的侧脸。
      “还行。”钟烟花匆忙咽下口中鼓囊囊的三明治,含糊不清的回应着,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雨点敲打车顶的声音像鼓点,催促着新的一天开始。视线的远处,拉普拉塔河在雨中泛着微光,就像生活中的困境与希望,总是交织在一起,却也永远向前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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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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