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情书

　　　　雨已经下了整整三天。
　　言疏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屏幕上闪烁的光标。窗外雨声淅沥，雨水顺着玻璃窗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方，却迟迟落不下去。
　　"简妄必须死在这场雨里。"他喃喃自语，又删掉了刚打出的这行字。
　　这是《雨季尽头》的第七个结局版本，也是他最不满意的一个。截稿日期就在三天后，编辑江语诗已经发了十几条催稿信息，但他就是写不出那个完美的悲剧结尾。
　　"该死。"言疏揉了揉太阳穴，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散不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阻滞感。
　　简妄——他笔下那个总是穿着米色风衣、在雨中漫步的忧郁男主角，本应在今天迎来故事的终结。按照大纲，简妄会在得知真相后，独自走入城郊那片人工湖，让雨水和湖水共同淹没他的呼吸。
　　一个凄美而决绝的结局，至少在大纲里是这样写的。
　　但每当言疏试图描写季雨死亡的场景，手指就会不受控制地停下来。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完成这个结局。
　　"再试一次。"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手指放在键盘上。
　　【简妄站在湖边，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他向前迈了一步，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言疏皱起眉头，以为是电压不稳。但下一秒，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在光标所在的位置，缓缓浮现出一行他没有输入的文字：
　　"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字迹是标准的宋体，和他正在使用的字体一模一样，但绝对不是他打的。言疏猛地向后一仰，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什么鬼..."
　　他伸手去摸手机想给江语诗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指尖冰凉。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雨滴拍打窗户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击。
　　言疏死死盯着那行字。过了约莫十秒，他颤抖着手指按下删除键。文字消失了，但屏幕上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水痕，像是有人对着屏幕呼出了一口湿润的气息。
　　"幻觉，一定是熬夜太久了。"他自言自语，却无法说服自己。
　　为了转移注意力，言疏起身走向厨房。他需要再来一杯咖啡，也许还要吃点东西。三天来除了咖啡和饼干，他几乎没有进食。
　　厨房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言疏从橱柜里翻出一包速溶咖啡，水壶里的水刚烧开，冒着腾腾热气。他机械地冲泡咖啡，思绪却还停留在那行诡异的文字上。
　　"这场雨会持续多久？"
　　这句话莫名熟悉。言疏突然想起来了——这是《雨季尽头》第三章里，简妄对女主角说的第一句话。当时他为了营造宿命感，特意设计了这句台词。
　　"巧合而已。"他对自己说，端着咖啡杯回到书房。
　　电脑屏幕已经进入休眠状态，漆黑的屏幕映出他憔悴的脸。陆沉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空格键唤醒屏幕。
　　文档安然无恙，最后一行仍然是他写的那半句话：【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
　　没有那行神秘文字，仿佛一切只是他的想象。
　　言疏长舒一口气，啜了一口咖啡。一定是太累了，他需要休息。但截稿日期迫在眉睫，他没有奢侈的休息时间。
　　他重新坐定，强迫自己继续写作。
　　【简妄继续向前走去，湖水现在已经没过了他的腰部。他想起那个雨天，她最后一次看他的眼神——】
　　又一次，屏幕闪烁了。
　　这次更加明显，整个文档像是被水浸湿一般扭曲了一瞬，然后恢复正常。而在他的段落下方，新的文字正在自动生成：
　　"你确定这是我想要的结局吗？"
　　言疏这次真的跳了起来，咖啡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毯上留下一片污渍。他顾不上清理，直接拔掉了电脑电源。
　　屏幕立刻黑了下来。
　　书房里只剩下雨声和言疏急促的呼吸声。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书桌边缘。五年来他写了十几本小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病毒？还是黑客？"他喃喃自语，却知道这两种解释都无法令人信服。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陆沉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窗户。在闪电的瞬间亮光中，他分明看到窗玻璃上有一个手掌的轮廓，像是有人从外面将手按在玻璃上。
　　但这里可是二十三楼。
　　言疏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爬上来。他慢慢走近窗户，雨水在玻璃上形成蜿蜒的水痕，但那个手掌印已经不见了。
　　"够了，真的够了。"他决定今天到此为止。也许睡一觉，明天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他关上电脑，准备去浴室冲个热水澡。经过书柜时，一本书突然从架上掉了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板上。
　　言疏弯腰捡起，是《雨季尽头》的校样本，出版社上周才寄来的。书自动翻到了某一页，他低头看去，是第五章——简妄在雨中等待女主角的场景。
　　他注意到这一页的边缘有些湿润，像是被水浸过。更奇怪的是，书页空白处有一行铅笔写的小字：
　　"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字迹纤细优雅，绝对不是他自己的笔迹。陆沉的手指开始发抖，他认识这个笔迹。
　　五年前，季雨给他的最后一封信上，就是这样的字迹。
　　"这不可能..."言疏猛地合上书，将它塞回书架最深处。季雨已经死了五年，死于一场他至今无法释怀的意外。
　　或者说，他选择称之为"意外"。
　　浴室的热水确实让陆沉放松了一些。他站在淋浴下，让热水冲刷着紧绷的肌肉和混乱的思绪。一定是压力太大导致的幻觉，也许他该听江语诗的建议，去看看心理医生。
　　擦干身体后，言疏决定直接睡觉。他关上所有的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夜灯。雨依然在下，但声音似乎小了一些。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努力清空大脑。就在他即将入睡的边缘，一个清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言疏，别让我死在雨里。"
　　言疏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空无一人。夜灯的光线在墙上投下摇晃的阴影，窗外的雨声依旧。
　　"我一定是疯了。"他低声说，把脸埋进枕头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陷入不安的睡眠。梦里，他站在一片无边的雨中，远处有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背影，正慢慢走向湖心。
　　当言疏想要追上去时，那个身影转过身来——是季雨的脸，却穿着简妄的衣服。
　　"你还要杀死我多少次？"梦中的季雨——或者简妄——问道，声音混合着雨声显得格外遥远。
　　言疏惊醒了，发现窗外已经泛白。雨还在下，但变成了轻柔的细雨。他浑身冷汗，心跳如雷。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江语诗发来的信息："稿子怎么样了？出版社在催了。"
　　言疏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回复道："今天会写完。"
　　他起身走向书房，决定无论如何今天都要完成这个结局。也许写完这一切就会结束，那些幻觉也会消失。
　　但当言疏打开电脑，重新调出文档时，他发现昨晚写的内容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新的文字，描述简妄如何从湖水中转身离开，回到城市，开始寻找"那个决定他命运的人"。
　　最后一行字让言疏的血再次变冷：
　　"我来了，言疏。”
　　文档的最下方，有一个湿漉漉的手印，正在慢慢干涸。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