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尽春与未远冬

　　0【开端】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
　　那天魔法师正蹲在试验田里，和他娇弱的试验苗斗智斗勇，企图搞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没有伺候好这群坏脾气的小家伙们：光是给得多了还是少了？土壤湿度是高了还是低了？还是说保温出现了问题？正在齐亚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每天应该左脚先踏入田地，还是右脚先踩进来的时候，一个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找他了。
　　这很少见，一般不会有人在魔法师沉迷工作的时候找他，除非有急事。上一次发生这种事情，齐亚收到了有人要暗杀艾萨的坏消息，因此当仆人面目焦急地狂奔而来，他马上就做好了迎接坏事的准备。
　　“齐亚老爷！大事不好了！”仆人大叫道。
　　“怎么了？”齐亚强作冷静地问，一头卷卷的金发在太阳闪着光。
　　仆人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艾萨老爷出事了。”
　　齐亚大脑一瞬间空白了，他发上的金色似乎也黯淡了些。“他怎么了？”青年声音急促，“他不是说马上就回来吗？”
　　一年一度的送冬节要到了，持续一个月的时间里，各地都会有活动仪式，庆祝送走了冬天，迎来春天。作为受人爱戴的神官，艾萨被附近许多村镇邀请去主持庆典，因此已经连续十多天出门在外，没有回家了。前天中午，发明家制作的机械小鸟为主人衔来了爱人的信件，带来了神职者即将结束漫长又繁琐的任务，会在这两天就回来的消息。
　　“他遇到什么意外了？”齐亚不敢深想，“昨夜才下了雨，是路上不好走吗？还是——”
　　“哎呀！不是的！艾萨老爷没有受伤！您想岔了，也不是其他麻烦事！”仆人看见齐亚大松了一口气，着急起来，“但是和您有关的呀！齐亚老爷，您可长点心吧！”
　　“和我有关？”齐亚有点儿被搞迷糊了，“你究竟在说什么呀，一会说艾萨有事，一会又说我……”
　　仆人站在旁边跺了跺脚，哪怕火烧眉毛了，鞋底也离魔法师呵护的幼苗远远的。
　　“艾萨老爷他、他——”他看上去难以启齿。
　　“他？”发明家困惑。
　　“他带了个孩子回来！”仆人终于说出口了。
　　“哦，那就带呗。如果艾萨想要收养一个孩子。”齐亚晃着脑袋说，发上的亮眼金色不仅回来了，还似乎更亮了些，口吻里也带着几分好奇，“他们已经回来了吗？多大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他越说越兴奋，把手里的铲子往仆人手里一塞，“对了，你帮我拿一下，我去找个东西，上次做的烟花，村里的孩子们都挺喜欢的……说起来我没养过孩子，是不是得去问一下管家经验？我记得她家养了三个孩子呢，之前还和我抱怨养小孩很花钱——”
　　“停停停！您别急，就是您这样，我们才说大事不好了——如果只是好心，别说一个，就算十个八个您二位也养得起！”仆人恨铁不成钢，“可是那个小孩，他长得和艾萨阁下简直一模一样，完全就像父子啊！”
　　齐亚这下真迷糊了，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被仆人谣传是父子的两人，正在会客室里大眼瞪小眼。主教脸色冰冷，进来添水倒茶的仆人都不敢抬头看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孩子。
　　那真是一张和神职者相似的脸呀！同样顺长的紫发，同样清澈亮丽的蓝眼睛，同样清逸俊秀的五官——虽然那孩子还没完全长开，但也能想象日后一定会和主教一样，有一张被女神赐福过的脸庞。只是男孩的额头光滑白皙，没有一道暗红色的十字圣痕，因此少了些威严，也少了些神圣，也多了几分孩童特有的稚嫩。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神职者会突然提前到家，更没有想到他会带着一个与自己这么相似的小孩回来。他们平日里受着二位家主的恩情，又畏惧主教的威严，自然不敢把消息往外传，可是却忍不住在门外偷偷讨论。
　　——艾萨老爷怎么会突然带了个孩子回来？神职者可是不能有孩子的呀。
　　——说不定是亲戚家的小孩？
　　——亲戚会那么像吗？
　　——女神保佑，那齐亚老爷怎么办？
　　——少胡言乱语，也不怕烂了嘴！看看年纪，这孩子都十一二岁了吧，艾萨老爷哪里能搞出来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一定是亲戚！

　　门内，那个紫发的孩子语气尖锐：“你现在在等谁？这不是你家吗？”
　　成年人不说话。他冷漠地看了孩子一眼。
　　“注意你的言辞，小鬼。”艾萨警告，“别让我认真考虑，把你找个房间关起来，直到能把你送回去。”
　　“你不敢。”小艾萨说，“不然你早就这么干了，不会让我好好地坐在这里。和你要等的人有关吗？这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而且不会赞同你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关起来？我在未来会认识这么好心的人吗，还是你对他有所图，在骗他？”
　　主教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激怒我对你没有好处。”
　　对方却不知畏惧地勾起了唇，直视回去，“我说中了？你——”
　　他的话被敲门声打断了。来人快速地敲了三下门，没等屋内的回应，就拉开了房门。孩子在转向门口前，先看向了未来的自己，那张冷漠冰冷的脸立刻变化了，像是遭遇了春风的冰雪。那是孩子完全陌生的神情。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脸上会出现这样着迷又温柔的神态。
　　而来者的神情同样温柔，尽管他看起来很吃惊。金发青年惊讶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主教，张了张嘴。
　　“齐亚！”未来的自己抢在对方开口前说话了，他站起来了，听起来很焦急，“齐亚，你别误会，我不是——”
　　“这是什么新奇的魔法？”那个叫齐亚的青年温温柔柔地问，“你都遇见什么了呀，亲爱的？这孩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你吧——小时候的你。”
　　艾萨似乎愣了一下。“是的。对。”他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齐亚，你怎么知道？”
　　齐亚朝他笑，俏皮地眨了眨眼，“我认出来的？”他蹲在了小艾萨的跟前，现在是小艾萨不知所措了，面对那张亲切的笑脸，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忽然间手足无措起来。
　　他在和我打招呼。他在和我笑。小艾萨意识到。不是虚伪的假面，我认得出来真实的关心和热情。
　　“我叫齐亚。”金发青年蹲在他面前说，语气亲切。他金色的眼睛，让男孩想起只在新年时见过的、淋在松饼上的蜂蜜。他脸上浅浅的雀斑此刻都好像都透着笑意，“很高兴认识你，艾萨。”
　　男孩咽下心里的紧张。他直截了当地发问：“你和我是什么关系，在未来？”
　　齐亚摊开了自己的左手，男孩看清他无名指上的指环。在他身后，男孩看见另一个自己，年长者站在齐亚身后，用仿佛瞻仰什么圣迹的眼神，静静地注视金发青年的背影。那同样是男孩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见过的神态。
　　“我是你未来的恋人。”齐亚温声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