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已秋

　　“吵死了！”一个面庞稍显稚嫩的少女将枕头蒙在头上小声抱怨。

　　枕头下的那双眼睛稍显不耐烦之意，微微眯着的那双没睡醒的眼睛里瞳孔很黑，眼尾天生就微微上挑，再加上本身很圆的眼睛，在清纯无辜中平添了一分媚意，少女鼻梁不算高，却细长精致，嘴唇薄厚适中，本身并不算惊艳五官放在一张骨相感较强的脸上，却十分耐看。

　　虽然嘴上抱怨着，她还是扔下枕头，从床上慢慢悠地爬起来走出了卧室，回应门外母亲喊她那句:“周儒静，出来和你姨姨问好。”

　　从录取通知书下发到家里的第一天就不断有亲戚朋友来家里“慰问”。
　　说是慰问，实则是为了打听一下别人家的小孩是不是比自己家的孩子还要差，每家来慰问的人一听周儒静考上了峰县一中的尖子班，都不由得挂起了脸，个个脸黑的如同家里遭了贼。

　　周母也不停的接待前来想要幸灾乐祸的亲戚，本就不大的出租房里挤满了七嘴八舌的亲戚，有的人说峰县一中其实还不如二中，有的人说尖子班其实徒有虚名，所有人叽叽喳喳的言语都在指向一个他们编造的事实：即使是周儒静考上了峰县一中的尖子班，在他们口中都比不过自家连一中尾巴也摸不到的“风流浪子”。

　　周母自然知道这群人没安好心，但还是笑脸相迎地接待着，时不时地叫一下正在卧室蒙头大睡的周儒静。

　　周儒静真是想不明白自己妈妈许林苹女士为什么非要笑着接待那群心怀鬼胎的亲戚，从小到大母亲给自己的印象永远是“老好人”，即使别人明着害她，她面子上也必须过得去。

　　晚饭时，周母笑着给周父讲那些亲戚听说周儒静成绩后五花八门的表现，周父听后笑着合不拢嘴，“终于有了让那些人看得起我们的资本了...”话音未落，周儒静自知父亲又要开始高谈阔论，立马转移了话题“爸爸你说我是住校还是跑校？”“妈妈，我们班主任会不会是那个传说中一中花了一百万才请来的老师？”

　　......

　　从小到大爸爸都在给周儒静灌输一个观念：要让别人看得起。可不知怎地，周儒静一直都没有赞同过这十几年来本该耳濡目染的观念，而是一直秉持着做自己的原则，从来没有过多在意他人的看法，再加上自己也不怎么与那些亲戚走动，所以那些亲戚于自己而言无关紧要。

　　也不怪周儒静不在意自己那些亲戚，身处小县城，身边亲戚的把斤斤计较与看不惯别人的好表现得淋漓尽致，自小周儒静一家便不常与亲戚走动，更不必说金钱上的往来，只是每每听到身边朋友讲自己的亲戚哪哪好会有些羡慕，比如她的初中好友钟含经常说自己的舅舅给自己买了手机，姑姑给自己买了电脑等等，但更多的实则是无奈且无动于衷的庆幸。

　　可是周父不一样，他在意，他始终因为自己事业高不成低不就而自认为受到别人的轻视，虽然事实确实如此，所以他想要被别人看得起的意念十分强烈。还好周母的观念稍微开明点。

　　……

　　没过几个月高中就开学了，盛夏的蝉鸣随着高中的到来似乎更加悦耳，周儒静满心期待着新生活的开章，她从小便喜欢新奇的事物，自然也欣喜地期待着新的生活，中考后三个月的无所事事已经叫她厌烦，巴不得多来些新挑战。

　　报道的那天周儒静给自己充了满格的电量，背上书包就冲向周父的轿车，开学前几天周儒静和父母商量了，由于家离学校比较远，所以决定先住校试试看，真适应不了再考虑在学校附近租房子，毕竟周儒静的家庭情况不是很好，租房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周父周母总是以“我们为了你花了那么多钱，你得知恩图报，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看你爸爸每天累死累活为了你……”来定罪周儒静，为了避免这些口角纷争，周儒静才不想再多花一笔钱在租房上，免得被他们抓住更多定罪的把柄。

　　除此之外，周儒静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从小就没怎么离开过家，周儒静对自由的向往十分强烈，住校于她而言，也是迈向自由的第一步。

　　到学校之后，由于中考后学校组织考生参观过峰县一中，所以周儒静对这个学校也没有太多的好奇，在校门口外的公示栏找到自己的名字所对应的班级后就直接走向自己的班级了。

　　班级位置在四楼，周儒静今天来的比较早，便挑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百无聊赖地单手撑着白皙的面颊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新生。

　　这个年龄的孩子刚从初中升上来，总是想要穿着成熟，来彰显自己已经不是小孩了，于是便出现一类很可爱的现象：面庞稚嫩还长着青春痘的小女孩用粉底液极力地遮盖自己脸上的缺陷，涂着并不符合妆容的口红，穿着略显成熟的衣服，面容掩不住的兴奋与激动，四处乱看着穿梭在这个并不熟悉但将来要度过三年的校园里。而男孩们就没有那么多小心思打扮自己，大部分都穿着日常的衣服，有的甚至刚运动完，顶着被汗水浸湿的乱糟糟的头发，心不在焉的坐在教室里，心中则是因为要来报道而被迫下场的比赛。但不乏也有的男孩自小受到女生的关注较多，便费尽心思打扮自己，偷偷刮了刚长出来的胡子，抹了妈妈常用的发胶，穿着最喜欢的运动鞋，很矜持地坐在不太显眼的位置上。

　　但周儒静的心思全然不在观察这些人身上。

　　她远远望到隔着几条小路的篮球场上有两个人在打单挑，因为距离很远，她只能大概模糊地看到那两人打篮球的身姿，其中有一个人一看就是练过好久的童子功，运球，跳投，上篮，动作都极其标准，舒展的动作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周儒静本来对打篮球无感的，可还是被两人的单挑硬控好几分钟。

　　班会前的十分钟，班主任进来了，周儒静便收回了心思，开始观察将要陪伴他们一段时间的这位老师，这个老师并不是传说中那位学校高价请来的教师，而是一位临近退休的老教师。

　　这位男老师慈眉善目，笑盈盈地向大家介绍自己：“大家好啊，我姓赵，大家可以叫我赵老师，哈哈哈，之前的学生也会叫我老赵。在下次分班考试前，会是我一直教你们语文。”周儒静看这个老师还算好相处，便渐渐放下了紧张拘束的心情。

　　峰县一中一共有两个尖子班，周儒静在的这个班是第二个，隔壁班便是整个学校乃至整个峰县最好的班，自然班主任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班主任，据说这个学校的特色便是无论大小每次考试都会分班，按理说太频繁的分班会导致进度很难一致，不过赵老师很快解释了这件传闻：“咱们只是每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才会有分班考试，其他的考试都不会分班的”。

　　听到这，班级各处飘散着抱怨的声音，周儒静虽然表面没表现出来，心中却十分不安，她不是什么认真努力的学生，因此成绩的起伏十分严重，与她考试阶段的心情也会有很大的联系，她不期望能跨越班级考入隔壁一班，只担心自己会从尖子班掉到普通班。但还好这个学期没有分班考，还能苟一苟，混过一个学期。

　　接着赵老师在多媒体黑板上放映了一张座位表，让学生按照表上的位置换座位，属于周儒静的座位离她很近，就在她的前面两排，也是靠窗，她的同桌是一个戴着眼镜，瘦瘦小小的男生，叫沈轲，看起来很内向不爱说话，而周儒静也不是爱说话的人，两人便也没有互相打招呼。反倒是后面那对同桌，第一次见面就相见恨晚，赵老师在讲台上讲话，他俩在底下悄悄的一直在聊天，周儒静一直在为这两人心惊胆战，还好班级里大家刚开学都很激动，每个角落都会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赵老师也并没有追究。

　　紧接着便按照开学前统计好的尺码下发校服，峰县一中的校服是出了名的好看，分为夏秋冬三套，这次先是发了夏秋两季的校服，无论男女都是纯白色Polo半袖与黑色带杠短裤外加黑灰棒球服样式校服外套与黑色带杠长裤，虽不及南方城市新潮的校服款式，可与二中夏季极招小飞虫的橘色半袖相比，足够一中学生炫耀好一阵了。

　　发校服前老赵先是通过毛遂自荐选了一位临时班长，挑选的根据竟是谁举手最快，谁愿意当班长的意向便越强烈。

　　他们的新班长宋李是一位瘦瘦高高戴着黑框眼镜皮肤白净的男生，外表看着很女气，一开口却是一股东北味：“大家好啊，我叫宋李。因为我爸姓宋，我妈姓李，所以我叫宋李。但因为我和我妈长得更像，所以大家可以叫我小李。”

　　此言一出班级氛围活跃了不少，老赵顺势要所有同学进行自我介绍，要求最好介绍一下自己的兴趣爱好什么的。轮到周儒静的时候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是简短的说了句“大家好我叫周儒静。”

　　一轮介绍完毕，老赵不怀好意的说“刚刚自我介绍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几位同学过来发下校服啊。”周儒静刚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还好自己自我介绍简单，便听见老赵一声令下犹如阎王点名般将周儒静从暗自庆幸中惊醒“周儒静，你自我介绍最简单，你来。小李你也来。还有曾获得过幼儿组县游泳冠军的章颜......”

　　简短的班会开过，跑校生都各回各家，周儒静等一众住校生也开始带着大包小包一堆行李往宿舍走。峰县一中是老牌高校，但宿舍条件还算可观，宿舍是干干净净标准的上下铺八人寝，开学之前周儒静在一中论坛上看到过许多抱怨宿管检查卫生的严格，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周儒静是最先到宿舍的，收拾自己第二层床铺的时间里其他舍友都陆续赶到了，周儒静和她们一一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一直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周儒静的性格也并非孤僻内向，而是面对不熟的人她总是很拘谨，怕说错话，做错事，因此干脆从源头减少了犯错的可能性。

　　周儒静的下铺许玥是个很可爱的个子小小的女孩，举手投足都透露着二次元的味道，看见周儒静铺完床下来，便十分主动的向她打招呼“哈喽！我叫许玥。坐在你后面的后面，你可能没注意到我，但还是希望我们以后可以成为好朋友！”

　　周儒静有点尴尬，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确实没怎么听其他人的介绍，自然也没记住多少人。

　　但是许玥很外向，顺势邀请周儒静一起逛逛校园，周儒静心想反正自己没什么事情做，再加上自己对这个学校已经略有了解，可以勉强充当导游带着许玥四处转转，顺便和新朋友增进一下感情。

　　许玥很自来熟，周儒静被她感染地也说了很多话，一来二去两人对对方都熟悉了不少。逛了一会儿后，许玥说要去吃午饭，周儒静还不饿，便和许玥暂时分开了。

　　俩人分开后，周儒静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上午在教室看到的那个篮球场，可是篮球场空空的没有一个人，周儒静不知怎地感到有些失落。

　　晚上是年级里安排的开学典礼暨年级大会，周儒静不得感叹道峰县一中效率之高，一天内就做完所有搞形式主义的事情，她之前的初中可是创下过开学一个月后才举办开学典礼的记录。

　　会议上没有领导说冠冕堂皇的废话，只有一位看起来年纪三四十的女老师，也是年级组长，上台介绍了本年级教师团队的教学程序和平时一些必要的考试，旨在希望同学尽快适应，形成师生良好配合体制，最后在会议结尾讲了一些高中学习的重要性。整个会议不超过一个小时。

　　退场时，许玥和周儒静说，那个年级组长就是传说高价请来的老师，不过事实不是传闻中的给了一百万，而是给了一套本校附近的学区房，另外自己的子女上本校免除一切费用，再加上那位老师的双亲也都定居峰县，便很愉快的答应离开城里，回峰县教书。

　　据说年级组长的儿子也是从城里过来的，和他们一届，靠他母亲进了最好的一班。听到这里，周儒静在心里默默地给这个素不相识的“关系户”打了个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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