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季

　　九月初，南方的桂城依然被盛夏的酷暑所折磨，阳光依旧白得晃眼，偶尔一丝气流拂过，也带着温吞的热度。

　　“衍衍，下楼吃早饭。”

　　女人清亮的声音从一楼客厅传到了季衍夏耳朵里。

　　“哦，好的。”季衍夏随手拿起校服外套穿上，顺手把房门关上，踩着拖鞋急忙跑到了楼下。

　　爸爸已经坐在凳子上看着报纸，见他下来，看了他一眼，扶了扶眼镜，妈妈正在往杯子里倒牛奶。

　　“今天开学还起这么晚。”女人抬手作势要打人，语气中带着些责怪。

　　季衍夏忙加快速度，整理好外套。

　　“好啦妈，我就先走啦。”季衍夏拿起桌上的三明治，把杯子里面的牛奶喝完，背起书包穿上鞋走到门口。

　　“让你王叔送。”

　　“不用麻烦他了，我今天自己骑自行车去。”季衍夏开门摆摆手。

　　“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温依宁忍不住担心道。

　　已经走出门口的季衍夏发出长长的声音：“噢～”

　　从车库把自行车弄出来，季衍夏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还行，这个点骑到学校应该不会迟到，便跨上自行车。

　　学校离家里也不远，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初中已经骑过不少次了，高一有时候也会骑，每次父母都嫌很危险，但骑的次数多了也就不管了，幸好从初中部直接考到了高中部，路况他也熟悉。

　　季衍夏上的这所培智中学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成绩好的话能初中直升高中，以成绩好闻名，桂城不少家长想让孩子读这所学校。

　　清晨还是不算太热的，季衍夏骑车来到离学校门口不远处，空气里香樟树叶的味道混合各种早餐香味。

　　有不少学生会在这种学校门口买早餐。

　　小贩推着吱扭作响的早餐车，在洪流的边缘艰难地叫卖：“豆浆油条热乎的！”

　　季衍夏终于骑到学校门口，今天高中部开学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多，又有家长又有新生。

　　但他要还要骑着自行车穿过人群把自行车停到学校专门给学生放自行车的车棚。

　　学校绿化做的很不错，林茵路两旁种满了桂花树，只是这个时节还没有开，虽未到金秋没有花香，但树叶也开的茂密。

　　这条路也是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所以三五成群的学生很多。

　　“抱歉，抱歉，让一下。”

　　季衍夏小心翼翼的让扎堆的人，好不容易绕过人群，走到下坡路自行车自动加速，季衍夏抬头突然看见前面还有一个背着书包的身影。

　　“小心！”季衍夏慌忙按下刹车。

　　但还是不小心把前面的人撞到，前面的人一个踉跄没稳住，直接摔到了地上。

　　“啊！”

　　见前面的人摔倒，季衍夏把自行车推开，上前查看那个人的伤势。

　　那人坐在地上，一条腿弯曲，侧对着他，前额头发长到眉毛，季衍夏看不清表情，但隐约感觉到对方皱起了眉。

　　“你没事吧同学，真的抱歉。”

　　听到声音，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看了一眼又低了下去，匆匆说了一声：“没事。”

　　季衍夏朝对方伸出一只手要拉他起来，对方便握住那只手，接着就要起身站起来。

　　对方站起身就松开了手，单手扶住墙面，另一只手拿着摔到地上的书包，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

　　季衍夏看见对方膝盖上的伤口，红红的还在留血。

　　不禁担心地说：“别了吧，我搭你去医务室，都流血了都。”

　　没想到对方还是说：“只是擦伤而已，不痛，没问题。”

　　说完就正准备继续走。

　　可能是走路牵动了伤口，他话才刚说完季衍夏就听到了嘶的一声。

　　一看身旁人又踉跄了一下，他赶忙扶住了对方，把对方书包顺手拿过来，背到了自己肩上。

　　“走吧，坐我自行车，我搭你去。”

　　说着季衍夏就扶着对方走到了自行车旁，把自行车扶起来，把书包放进车篮跨坐了上去，拍了拍后座示意他坐。

　　那人禁不住这一番动作，只好坐了上去。

　　“坐稳了，我要走了。”

　　身后人应该不知道手要怎么放但又怕摔下车来，季衍夏说道：“抓紧我外套就可以了。”

　　自行车穿过林茵路，阳光洒下树影斑驳，燥热的微风拂过，蓝白色校服翻飞。

　　没想到开到一半，上课铃就响了。

　　季衍夏感觉到身后的人抓着自己校服的手变紧了，应该是害怕刚开学就迟到吧。

　　“没事的，你是受伤了，到时候我跟老师解释一下就没事了。”

　　“嗯。”

　　“对了，同学，你是哪个班的？”

　　“高二四班。”

　　“哦这样，我是高二三班的，那我们两个班还挨得挺近的嘛。”

　　季衍夏觉得身后人大概是很内向的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加快了骑自行车的速度。

　　说着便到了医务室门口，季衍夏将自行车停下，回头看着他，伸出手要扶着对方下车，笑的明媚。

　　“那正好认识一下。”

　　“我叫季衍夏，你叫什么同学？”

　　“我叫许裴。”声音冷冷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季衍夏搀扶着许裴走进医务室。

　　医务室里有一股消毒水味，许裴不禁皱了皱眉，他对消毒水味特别讨厌。

　　医务室老师站起身，让许裴坐在凳子上，接着又蹲下来看了看许裴的伤势。

　　“怎么摔成这个样子，要消毒才行。”说着看着许裴。

　　“走路没看着不小心摔的。”许裴淡淡地答道。

　　站在旁边的罪魁祸首季衍夏心虚的挠了挠头。

　　“现在的小孩走路都不看路的。”医务室老师说完便转身去药品柜里拿酒精和棉签。

　　“我看着都痛，你那时候还说不痛。”说着季衍夏也蹲下来歪着头看着许裴的伤口。

　　看着身下毛绒绒的脑袋许裴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就只好不说话。

　　“其实很痛吧。”季衍夏突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许裴，许裴被他这么一看有些不知所措地把头偏到一边去，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正好医务室老师取完药品把药品放在桌子上。

　　季衍夏见医务室老师过来便站起身让出位置走到许裴身边，没把刚刚许裴没理他的事放在心上。

　　医务室老师蹲下查看伤势，也好方便擦药。

　　“来，不要动，可能有点痛，要忍一下哦。”

　　医务室老师用沾过酒精的棉签轻轻擦过许裴的伤口。

　　虽然被提醒了，但还是许裴疼地抖了一下，眉毛拧起，季衍夏看到后把手臂伸过去道：“疼你就抓着我手臂吧。”

　　医务室老师听到说：“这还只是把你伤口周围的沙子弄掉而已，就疼成这样。”

　　棉签沾着酒精又敷了上来，这次许裴忍着没动，只是微微拧眉。

　　“不行伤口面积太大了，要拿酒精冲一下哦。”医务室老师提醒道。

　　“不行！”

　　医务室老师被吓了一跳，抬头疑惑地看着季衍夏。

　　“这位同学，又不是你受伤，不要在医务室大喊大叫行吗？”

　　“老师，没事的，我能忍。”许裴低头和老师说着。

　　也许是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点冒昧，季衍夏不好意思地说：“那个老师，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有点太痛了吧这样弄。”

　　“那没办法，你要实在关心同学也不能这样啊，就在旁边等着。”

　　“好的，老师。”季衍夏只好老实地站在旁边。

　　“我要消毒了，痛的话忍一下吧，没办法。”医务室老师提醒道。

　　医务室老师将许裴的腿抬起，把酒精轻轻地倒在伤口上。

　　酒精流过那鲜红的伤口，慢慢把血水冲开，季衍夏越看越愧疚。

　　也许是酒精接触伤口的面积太大，许裴疼的有些发抖，季衍夏见状忙把手递过去，许裴看也没看就抓住了季衍夏的手。

　　“好了。”

　　听到消毒完，许裴松了口气，抓着季衍夏手臂的手也没那么用力了，季衍夏不知道为什么也有种放下心的感觉。

　　医务室老师清理完又把碘伏拿了出来。

　　季衍夏悄悄凑到许裴耳边低声对许裴说：“这个不痛，你信我。”

　　“我知道。”

　　“……”

　　“那我的手应该用不上了吧。”

　　“……”

　　许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消完毒都还一直抓着季衍夏的手臂，抓的有些用力都有些红了。

　　许裴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赶忙松开了手。

　　用碘伏擦完后，还要用纱布敷上了伤口才算完。

　　“行了，以后走路要看路，还有你这个伤口要尽量不要碰水。”医务室老师收拾完东西叮嘱到。

　　“好的，谢谢老师，以后会注意的。”许裴礼貌答谢。

　　俩人搀扶着走出医务室，走到自行车旁，季衍夏又看了看表。

　　“都快十点了，我们快去停车然后去操场。”

　　许裴点了点头。

　　季衍夏搭着许裴飞快的穿梭在校园，没要几分钟就停好了车。

　　开学典礼每次都是要有各种发言，少不了有升旗，这次还要欢迎新生，没有一两个小时下不来，分过班的新同学应该已经到教室集合过了。

　　季衍夏停完自行车和许裴一起去操场，果然听到了学校领导在讲话。

　　此时的操场站满了人，很难分清自己的班级，但幸好学校是年级校服制，每个年级的校服虽然配色相同但款式不同，这样也就更好找到自己班了。

　　两人穿梭在各班之间，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哪个班，只能边走边找。

　　“雷达，又在讲话了。”季衍夏抬头望向主席台那边正在讲话的身影。

　　“？”

　　许裴疑惑地看向季衍夏。

　　“就是教导主任蒋雷啊，我们班之前被他收缴的东西太多了感觉身上装了雷达就叫雷达了呗。”

　　“……”

　　“哎，我还跟你说……”

　　季衍夏正欲分享，另一头就传来声音。

　　“季衍夏！你去哪里！”队伍末尾一个戴眼镜留着长头发的女老师朝他们走来，是季衍夏这个学期的班主任。

　　老师叫的这一声也让其他后排的同学纷纷回头看了一眼，有不少人看到后转头窃窃私语。

　　还正愁找不到班级瞎晃悠呢，季衍夏想说曹操曹操到。

　　“来，抓紧了。”季衍夏扶着许裴的腰，另一只手把许裴往上提了提示意让许裴抓紧他的肩膀。

　　“苏老师好！”季衍夏一手扶着许裴还空出一只手和苏瑞招手。

　　苏瑞走过来看清楚许裴腿上的伤口后，推了推眼镜问：“许裴，你这个腿是怎么回事？”

　　苏瑞也教许裴的班，只不过不是班主任罢了，许裴成绩又好，长得又比较出众，自然认得出。

　　“老师，是我自己……”许裴正欲要回答。

　　“老师，其实是我骑自行车不小心撞的。”季衍夏抢答道。

　　“我就说我记得你们两个不是一个班的，怎么凑一块都迟到了，好了你扶着许裴去赵老师班吧，注意安全，快点回来昂。”苏瑞指了指隔壁班队伍。

　　“好的～”季衍夏又拖着长长的尾音道。

　　季衍夏又搀着许裴去到隔壁班队伍。

　　“哟，行啊季衍夏，乐于助人，许裴以后注意点哈。”赵老师爽郎转头看着打趣道。

　　两个班老师果然消息灵通，恐怕刚刚苏瑞就和赵爽发消息说过了吧，季衍夏心里想。

　　“好的，老师。”许裴回答。

　　“那个你就快点回班队伍，等下你们苏老师要着急。”

　　“老师再见。”季衍夏说完就溜了。

　　主席台上领导还在念着上个学期的优秀学生名单，每个班一位，听着听着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和许裴的名字。

　　“呐，再来晚一点就没得奖领了。”苏瑞在一旁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推着季衍夏催促着他上台。

　　季衍夏上台领着奖状时还想着许裴有伤怎么领奖，他便在主席台上张望着主席台下的许裴，却正好看到许裴也在看他，他便朝他笑了笑。

　　台上发奖状的老师见许裴没上来正要拿着话筒再念一遍名字但却被季衍夏拦住。

　　“老师，许裴受伤了，我替他拿吧。”季衍夏向老师微微一笑。

　　颁奖老师见过季衍夏很多面了，也不啰嗦就把许裴的奖状递了过去。

　　刚被赵爽安排去帮许裴领奖状的同学：“……”

　　领完奖状和领导合完影，下台季衍夏路过隔壁班队伍时就把奖状给了许裴。

　　“谢谢。”许裴接过奖状看着季衍夏谢道，季衍夏却转身走到班级什么也没说，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两人都是最后才到自然排到了队伍的后面，老师还在主席台上颁奖，四周有些嘈杂。

　　许裴望着季衍夏穿着深蓝色校服站的笔直，突然微微后仰转头穿过人群看向许裴，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许裴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虽然听不到却看懂了——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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