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断则断之后再遇是他的婚礼

　　电梯镜面映出安清补口红的动作，医用酒精味从白袍口袋渗出。她数着楼层指示灯跃动的红点，理疗仪金属箱在掌心烙出深痕。十七层宴会厅门开时，《婚礼进行曲》正巧落到休止符。
　　老徐第三次抹掉礼金册上的水渍，看见羊皮手套按在签收台。安清的高跟鞋碾碎穹顶吊灯的光晕，目光却穿过香槟塔折射的十七种光斑，落在正扶着椅背调整站姿的新郎身上——容远施的深灰西装后腰处，医用护腰的米色边缘从褶皱里探出头，与二十年前校服里的旧款如出一辙。
　　"现在晨僵要多久缓解？"她将鎏金请柬折成纸船，薄荷糖在舌尖裂成尖锐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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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隆冬的操场白霜未褪，安清总在早读前逮到偷练倒走的少年。强直性脊柱炎的晨僵像生锈锁链捆住容远施，蓝色校服后腰处鼓起护腰轮廓。"别看。"他把诊断书塞进《三国志》扉页，掌心的止痛药硌出月牙状红痕，"等护腰迭代到第十代，就带你去赤壁看夜航火船。"
　　高考前夜的暴雨浇熄了所有承诺。安清在诊室外听见"遗传概率30%"时，容远施正把X光片藏进物理习题集。她撕碎两人攒的游乐园门票，碎屑混着雨滴砸在少年佝偻的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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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厅的电子蜡烛开始频闪，容远施扶着花童踉跄起身。安清看见他后颈的镇痛贴膏边缘卷起，与记忆中少年撕掉的膏药重叠成刺青般的印记。最新款磁疗护腰在礼盒里泛着冷光，说明书背面印着她创办的医疗公司logo——这些年她经手的每个护腰型号，都留着可供双手环抱的弧度。
　　"这是当年你落在诊室的东西。"牛皮纸袋滑进迎宾台缝隙，2008年的诊断书复印件已经泛潮。新娘的玫瑰香氛席卷而过，容远施无名指上的婚戒在诊断书钢印上压出凹痕，像那年被他藏在身后的止痛片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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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驶过跨江大桥时，安清终于点开加密相册。视频里的少年正在操场倒走训练，蓝白校服被风吹成鼓胀的帆。"别哭啊，"十八岁的容远施对着镜头笑，"等我学会不靠护腰走路，就把《赤壁赋》刻在星星上寄给你。"
　　后视镜里，婚礼烟花开成溃烂的银河。理疗仪礼盒静静躺在酒店寄存处，说明书夹层里的拍立得泛着毛边——2007年平安夜，容远施第一次在她面前摔倒，掌心血珠把雪地染成破碎的珊瑚。
　　江面碎金摇晃，安清关掉手机。雨滴在车窗划出透明年轮，如同这些年被他咽下的止痛胶囊，终究成了照不亮彼此的粼粼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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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徐在清场时发现磁疗护腰的电源指示灯仍在闪烁，频率恰似少年时代操场夜跑时的呼吸节拍。宴会厅穹顶的暴雨早已停歇，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却像极了X光片里交错的骨赘。
　　电梯再度升上十七层时，那枝白山茶已在礼金册里风干成标本。安清最后瞥见的，是容远施致辞时引用的《诗经》残句，正被酒渍晕染在酒店地毯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后半句终究消散在香槟泡沫里，如同当年被江风吹散的止痛药粉，岁岁年年，无问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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