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心糖

　　又开始了。

　　付理从床上翻身下来，去客厅拿最近新买的降噪耳机。
　　这耳机两千多，之间一直没舍得。

　　戴上耳机再度躺到床上，终于听不见隔壁那对拉拉情侣销魂的动静后，她才安心翻了个身。
　　心想，这耳机怪不得值两千多。

　　/

　　隔壁那对拉拉，她见过。
　　没见过才奇怪，毕竟隔壁的大门和她的大门之间只隔了一个积满灰尘的夹角。

　　一个月前某一天她下班回来，迎面看见隔壁那个长发T牵着一个女生出电梯。
　　女生长得像明星，小脸高鼻梁大眼睛，出来的时候笑着和那个T说话，弯弯的眼睛像月牙。

　　付理被她的头发扫了扫脸颊。
　　电梯里还有淡淡的柠檬味，闻上去像是舒肤佳那款柠檬香沐浴露的味道。

　　/

　　还有一次，付理下班回来。
　　在公司的时候往家点了夜宵，地铁站那边的炸鸡腿。

　　到门口看见炸鸡腿的袋子，提着进了门。
　　打开才发现里面不是她要的东西。

　　她点的是两个琵琶腿，一份鸡叉骨。
　　袋子里的是一个琵琶腿，一个鸡翅中，还有一个爆浆鸡排。

　　她去看订单小票。
　　看见地址在隔壁。

　　正要完璧归赵物归原主，大门被人敲了敲。
　　她提着袋子去开门，看见是隔壁那长发T牵的女生。

　　女生穿着纯白的小吊带睡裙，长发发梢搭在胸前滴水。
　　她眨眨眼，看着付理，指着付理手里香得要命的炸鸡，说：“你好，这是我的外卖。”
　　“外卖员放错门了，”她去翻手机上美团的订单和消息记录，“你看。”

　　付理看见她指尖泛着红，指腹被热水泡得起皱。
　　“知道了，”付理把袋子递给她，自己也去翻美团的订单记录，“我也点了这家。”
　　而且软件上状态显示“已送达”。

　　“叮咚”一声响，戴着袋鼠头盔的小黄骑手从电梯厅转过来。
　　手上是两个琵琶腿，一份鸡叉骨——当然是用袋子装起来的。

　　小黄骑手走到门口，愣了一下。
　　付理靠在门框上朝那美貌小p摊手。

　　看吧，这不怪她。

　　/

　　其实那天付理就想和美貌小p说：

　　你每天晚上能叫小声一点吗？
　　你知道自己的叫声有多销魂多浪吗？
　　你知道每天晚上我都是听着你的叫声睡着的吗？

　　但一直到她又碰见这小p，她也没说出口。

　　又碰见小p，是看见她坐在小区绿化带旁边的长椅上。
　　一个人，手里拿着纸巾，付理经过她的时候，听见她在小声地抽泣。

　　付理心想，要分手了？
　　那太好了。

　　但又直到付理为小p花了两千多买耳机。
　　这女明星小p和那长发T还是没分手。

　　/

　　付理收拾好出门，要开二十分钟车到公司。

　　学生都已经放暑假的夏天，太阳高悬在天边，毒辣的日光在她出车库的一瞬间倾泻而下。
　　她把挡光板翻下来，瞥到自己终于清明些的眼睛。

　　那个耳机真是一分钱一分货，昨天晚上，让她觉得隔壁那大美女没叫似的。
　　但这久违的安静倒让她陌生起来。
　　仿佛属于她的夜晚里，从天生就有一个女人的叫.床.声。

　　婉转。
　　娇俏。
　　勾人心弦。

　　付理在一个红绿灯前被滴了一下。
　　她眨眨眼，才踩了油门越过斑马线。

　　到工位上，听见同事说部门来了一批新的实习生。
　　据有人讲，中间有一个女孩儿特漂亮，西城本地人，西大的本科生，早上来报道的时候，半个部门的人眼睛都长人家身上去了。

　　付理在将近中午的时候看了她一眼。
　　是漂亮，但也没那么漂亮。

　　女孩儿早上来的时候穿着粗肩带吊带，加一件薄衬衫外套。
　　过了会儿把外套脱了，上身只有一件粗肩带的上衣，胳膊就那么露在外面，水灵灵的小姑娘一个。

　　那会儿付理连续干了好长时间的活儿了，脑子转得慢了一些。
　　她竟然就靠在茶水间的吧台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人小姑娘晃着胳膊走去打印又走回来。

　　她想啊……
　　现在漂亮小姑娘夏天都爱穿吊带么？

　　隔壁那大美女——那是真大美女，走街上抓去就能立马拍电影的大美女，好像就很喜欢穿吊带。

　　尤其是那种细肩带的，薄薄一片的，揉成一团甚至一只手就能握住的。
　　大美女瘦得像一张纸，这样的吊带穿在她身上，只像是紧紧裹住她的骨骼，那样瘦削，那样纤长。

　　发梢的水珠滴在胸口，洇湿大片的纯白睡裙。
　　美得像被大雨打落的荼蘼。

　　/

　　付理在公司的连廊抽完一支烟才开车回家。
　　今天下班竟然很早，天边还亮着白光。

　　到家，她先去洗了澡。
　　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时，看见自己的发梢搭在肩膀，水珠一滴一滴往下落。

　　她又想起那天，大美女被打湿的吊带睡裙。
　　还有那天，大美女一个人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她竟然在用那张漂亮得几乎不像真人的脸在哭吗？

　　付理后悔只匆匆瞟了一眼。
　　那一眼，只来得及看见那朵荼蘼花泛红的眼眶，连她脸颊上的泪珠也没看清楚。
　　她的泪水，必然是像鲛人的眼泪，在黑暗中会幻化成珍珠，变作流光溢彩的，被人拼命争夺的，举世无双的宝物。

　　她在什么时候会哭泣呢？
　　像那天一样难过的时候？

　　或者……
　　每天晚上，某一声难耐的声音，有伴随着惹人怜惜的眼泪吗？

　　付理感觉要疯了。
　　谁知道每天晚上，被大美女叫得泛滥的她是怎么度过的。

　　/

　　半个小时后，付理又洗了次澡。
　　她近乎于气急败坏地搓内裤，又去怪罪自己昨天刚剪的指甲和摇摇欲坠的三观。

　　她想，她该去敲隔壁的门，提醒她们真的该小声一点。
　　不然，之前是晚上听着“直播”飘飘欲仙，今天是下班之后就开始意.淫——甚至天还没黑，隔壁也没开始。
　　那之后呢，要怎么办。

　　但她又实在害怕。
　　害怕看见她。
　　害怕看见她之后，嘴里的话会变成一种类似于自荐枕席的邀约。

　　付理挂上内裤后，给自己灌了一杯凉水。
　　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按住耳朵缓了缓，直到再次听见大门传来小声的敲门声，才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她握着门把愣了愣。

　　刚刚在她脑海中，被她欺负得泪眼盈盈的大美女，此时，正穿着她熟悉的那件纯白吊带睡裙。
　　真的泪眼盈盈地站在门口，用柔弱的目光望着她。

　　天旋地转。
　　付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把刚换的内裤又打湿。
　　也用了很多的意志力，才让自己不要把面前的人拽进来扔床上去。

　　“什么事？”付理放开门把手，靠在门边，问。

　　大美女眼眶红着，藕段般的胳膊和今天上午那个小姑娘一样白晃晃地露在外面。
　　付理看见她左肩头有一颗红痣，朱砂颜料般的滴落在白玉肩头上。

　　大美女咬着下唇抬头看她，似乎踌躇了很久，犹豫了很多次。
　　她用右手捏着左手的手腕，用力得把手腕捏出一圈红晕。

　　被她用这双眼睛看着，付理竟毫无征兆地心虚起来。
　　……
　　或许，也不是毫无征兆。

　　“什么事？”付理的目光往旁边楼道里瞟。

　　她想问：
　　你女朋友不在家吗？
　　你们今天不准备做了吗？
　　你来找我，她不会不开心吗？——尽管大美女还没说为什么来敲门。

　　大美女低头，不看她。
　　声音挤在嗓子里，黏黏糯糯的不太听得清。

　　付理凑近，闻到她身上柠檬香沐浴露的味道，呼吸了无察觉地重了三分。
　　垂了睫毛，把目光隐在阴影里，问她：“什么？”

　　“我……”
　　“你怎么？”

　　大美女快要把自己的下唇咬破，突然，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抬起头，看着付理，道：“那个，我能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吗？”

　　付理歪头，盯着她。
　　大美女眨巴眨巴眼睛：“我付你房租，按这个小区房租均价给你次卧的钱，行吗？”

　　行吗？

　　……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
　　付理知道，她马上又要洗内裤了。

　　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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