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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街鞭打
大晋京都的朱雀街向来热闹,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茶楼酒肆的幌子在春风里晃出细碎光影。
顾枕棠的朱漆马车却在正午时分突兀停住,车帘掀开时,金丝绣的并蒂莲纹披风先扫过车辕,紧跟着露出一张敷着薄粉的脸,眉尾挑着极艳的朱砂痣,像是落在雪地里的一滴血。
“明珠妹妹这般娇弱,怎的连春日宴都能记错时辰?”
她指尖捏着九节皮鞭,鞭梢浸过药汁,在阳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
“侯府的规矩,可是连晨昏定省都教给杂碎了?”
街角跪着的少女闻言浑身发抖,月白裙裾上沾满泥尘,左脸颊三道血痕蜿蜒至下颌,却偏生咬着唇不肯哭出声。
顾明珠是侯府庶女,生母早逝,平日里最得嫡母怜爱,此刻却被嫡姐当街问罪,周围百姓虽不敢议论,却都在暗中唏嘘——这顾嫡女素日跋扈,今日怕是要出人命。
皮鞭破空声响起时,顾枕棠腕间金铃轻响。
鞭梢擦着顾明珠耳侧划过,在她颈侧留下血痕,却巧妙避开了喉管与筋骨。
第七鞭落下时,袖中玉瓶轻轻倾斜,淡金色粉末混着血珠渗入伤口,表面狰狞,实则不过是些愈合灵粉。
她勾唇冷笑,眼尾朱砂痣在阳光下妖冶非常:“疼么?疼就记住,庶出的骨头,不该长在该抬头的地方。”
“顾小姐当街私刑,怕是不合京都律法。”
清冷淡漠的声音自二楼茶楼传来,月白衣袖拂过栏杆,浅金瞳仁在阴影里流转微光。
阮照雪踏栏而下,足尖轻点青石板,腰间悬着的冰魄剑穗无风自动,“这般精准的鞭法,倒像是仙门中‘刑堂’的手法。”
顾枕棠指尖微顿,鞭梢滴着血珠在地面画出蜿蜒痕迹。
她抬眼望去,只见来人眉目清冷如霜,唇角却含着三分似笑非笑,淡金色瞳孔映着自己发颤的指尖——
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挥鞭时,掌心旧伤因用力过猛裂开,血珠正顺着纹路渗入袖中。
“仙门狗拿耗子?”她故意将“仙门”二字咬得极重,腕间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我侯府管教庶女,何时轮得到玉霄宗的人指手画脚?”
话虽狠戾,却在看见对方指尖划过自己手腕时,心脏猛地漏跳半拍——
那抹淡金眸光里,分明映着她掌心若隐若现的冰莲印记,五百年前魂飞魄散时,最后烙在神魂里的印记。
阮照雪指尖在她手腕内侧轻轻一按,触感细腻却带着不属于凡间女子的力道:“明日子时,乱葬岗见。”
她退后半步,袖中飘出一片冰蓝色鳞片刻纹,“若不来,顾明珠颈间的伤,便会化作千虫噬咬——毕竟方才那些灵粉,可是混了些有趣的东西。”
周围百姓突然发出低呼,顾明珠此刻正蜷缩在地,颈间血痕竟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与方才的金粉痕迹交织。
顾枕棠袖中指甲几乎掐入掌心,她分明用的是最上等的疗伤灵粉,怎会……
抬眼再看阮照雪,对方已转身离去,月白长袍下摆掠过满地阳光,竟似踏雪而行般不染尘埃。
“小姐,该回府了。”侍女轻声提醒,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顾明珠逐渐发紫的伤口上。
顾枕棠忽然轻笑,蹲下身用帕子擦去皮鞭上的血迹,指尖掠过顾明珠僵硬的肩膀:“妹妹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去会会那位多管闲事的仙子。”
马车辘辘驶离时,街角阴影里,阮照雪指尖捏着方才从顾枕棠腕间沾到的血珠,淡金瞳孔深处泛起细碎流光。
血珠在掌心化作冰莲虚影,转瞬即逝,却让她唇角勾起近乎偏执的弧度——五百年了,终于等到这缕残魂归位。
袖中,刻着“顾枕棠”三字的玉匣正在发烫,匣中珍藏的,是她每一世轮回时飘落的发丝,而现在,终于能亲手触碰这具藏着她神魂碎片的躯体。
朱雀街的喧哗渐渐远去,顾枕棠靠在马车软垫上,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薄茧。
方才阮照雪触碰的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灵力游走全身,像是久别重逢的故人,又像是刻入骨髓的痛。
五百年前那场魂飞魄散的劫,她记得自己倒在血池里,听见师姐说“别怕,师姐带你回家”,却不记得为何会在这具侯府嫡女的身体里醒来,更不记得为何每次使用灵力,掌心都会浮现冰莲印记。
“乱葬岗……”她轻声呢喃,指尖划过车窗上的冰花,想起方才阮照雪眼中的势在必得。
作为侯府嫡女,她向来横行无忌,却第一次在别人眼中看见如此坚定的执着,仿佛她顾枕棠是世间唯一的珍宝,值得人踏破生死来寻。
暮色渐合时,顾枕棠站在侯府镜湖旁,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眉尾朱砂痣在暮色中如泣血,腕间金铃倒映在湖面,惊起一圈圈涟漪。
她忽然扯下披风,露出内衬上绣着的冰莲纹样——这是她无意识中让绣娘绣的,总觉得冰莲盛开时,能看见某个人的影子。
“小姐,嫡夫人让您去前厅。”侍女的声音打断思绪,顾枕棠冷笑一声,将皮鞭甩在石桌上。嫡母又要演什么戏?
不过今日她没心思应付,指尖抚过袖中装着灵粉的玉瓶,忽然想起阮照雪袖中飘出的鳞片刻纹——那是玉霄宗“牵机引”的标记,传说能以血为契,将两人神魂相连。
乱葬岗的夜风带着腐叶气息,顾枕棠踩着枯枝前行,腰间金铃在寂静中格外清脆。
月光穿过树冠,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直到看见前方山崖上立着的月白身影,掌心的冰莲印记突然灼痛。
“你果然来了。”阮照雪转身,冰魄剑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剑穗上的冰莲与她掌心印记交相辉映,
“顾枕棠,你可知,你体内藏着五百年前魂飞魄散的凌仙尊神魂碎片?而我——”
她指尖划过顾枕棠手腕,灵力顺着伤口渗入,“是当年眼睁睁看着你魂飞魄散的,你的师姐。”
顾枕棠只觉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血池、冰莲、还有那句“别怕,师姐带你回家”。
她猛地推开阮照雪,却发现自己的灵力竟被对方轻易压制,掌心冰莲印记与阮照雪的遥相呼应,像是久别重逢的契合。
“你想怎样?”她咬牙问道,指尖掐入掌心,血腥味混着夜风涌入鼻腔。
阮照雪忽然轻笑,指尖抚过她发梢,动作轻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珍宝:“带你回玉霄宗,护你神魂归位——哪怕用牵机引将你锁在身边,哪怕与整个仙门为敌。”
山风呼啸而过,吹起两人衣摆。
顾枕棠望着对方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想起白日里当街鞭打顾明珠时,她明明可以下死手,却偏要留着性命慢慢折磨——
就像此刻阮照雪看着她的眼神,明明带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却又小心翼翼得可怕。
“仙门也好,神魂也罢,”她忽然勾起唇角,眉尾朱砂痣在月光下妖冶非常,“若我偏不如你意呢?”
阮照雪眼中闪过微光,指尖在顾枕棠心口轻轻一点,冰莲印记骤然亮起:“牵机引已下,棠棠逃不掉了。”
她转身踏剑而起,月光将身影拉得修长,“明日随我入宗,若再任性——”声音忽然低哑,“我便亲自来侯府,用锁魂链带你走。”
顾枕棠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心口印记发烫。锁魂链、牵机引、神魂碎片……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词汇在脑海中炸开,最后定格在阮照雪转身时袖中渗出的血迹——原来这牵机引,竟是要用本命血来养。
夜风掀起她鬓角碎发,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心口印记。
这一世的骄纵跋扈,不过是神魂碎片的本能,而那个清冷如霜的仙子,早已在五百年前就将自己的神魂,缠在了她每一世的轮回里。
“阮照雪,”她对着月色喃喃自语,眉尾朱砂痣在夜色中如同一簇跳动的火焰,
“你既敢用牵机引锁我,我便敢在仙门里,搅他个天翻地覆——反正,我顾枕棠的疯,向来只给在乎的人看。”
乱葬岗的夜鸦发出嘶哑叫声,惊起一片落叶。
顾枕棠转身走向归途,腰间金铃与掌心印记交相辉映,在夜色中踏出一串清脆的音符——这是她与阮照雪的重逢,亦是五百年前未竟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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