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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
冰冷刺骨的寒风呼呼地刮着,空中飞旋的雪花落在来往行人的肩头,街道两侧堆满了厚厚的积雪。
江市的冬天在一夜之间袭来,寒气侵入身体,带来一阵阵颤意。
周启暄拢了拢深灰色的围巾,将冻红的脸牢牢包住。
此时天色刚亮,整条街道只有最末端的一家早餐店亮着灯,白雾从室内飘出,驱散了令人不适的气温。
“张阿姨,给我来碗馄饨。”
周启暄避让着吃过早餐离开店的客人,坐在了自己熟悉的位置上。
“小周啊,很久没见你来阿姨这儿吃馄饨了嘞。”
张阿姨在忙活的空闲里抬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青年。
“最近有点儿忙,您放心,往后只要有时间我准来。”
周启暄揉了揉自己被冻僵的脸,来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
“行嘞,小周,你先吃着,阿姨不跟你说了……你好,想吃点什么?”
她迅速煮好了一碗新鲜的馄饨,熟练地来到他的位置,刚放下,店里又来了客人。
“同学,你吃什么?”
周启暄背对着门口,不怕烫似的往嘴里放馄饨,没仔细听张阿姨和来人的对话。
“我来笼饺子。”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周启暄的速度放慢,他往店里朝着门口的镜子处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人。
那人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上了,周启暄赶忙移开视线低下头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周启暄,躲我呢?”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头,周启暄咽下嘴里的食物,头也不敢抬,“没。”
来人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对面,“还说没!咱俩都对视上了你还不认我,这不是躲是什么?”
周启暄移开视线,不想让对方亮到刺眼的铆钉皮革外套伤害到自己的眼睛。
“室内没那么冷了,你把外套脱了吧。”周启暄将目光放在馄饨上,丝毫没有要抬头的迹象。
李目子一听明白过来了,长得还算守法的脸垮了下去,“………原来你刚才是嫌我啊?”
周启暄终于有所动作,他抬起头,“不然呢。”
“嘿,你……”
话音未落,一笼蒸饺横在了两人中间。
“同学,你的蒸饺好了。”张阿姨和蔼地冲李目子笑了笑,带着点儿长辈的威压,“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
周启暄看着李目子僵硬的面部表情,笑出了声,还是及时替好友解释道:“张阿姨,他是我朋友,说话就这样,不是坏人。”
“对对对,我不是坏人,阿姨您可别误会我了。”
李目子连忙咧出了一个笑容,证明自己毫无威胁。
张阿姨带着歉意夸了他几句,又回厨房忙去了。
蒸笼里六个饺子顷刻间消失不见,周启暄惊讶地看向对面像几天没吃饭的人,“你最近在干嘛,怎么饿成这样?”
李目子使劲把食物往下咽,接过周启暄递来的水才成功。
“排练起来就忘了时间。”
周启暄点头,“你这嗓子得吃润喉糖了吧。”
“不想吃,大冬天的,润喉糖冰嗓子。”他意犹未尽地朝窗口走去,又点了两笼包子。
周启暄叹息,继续吃自己的馄饨,“多喝热水。”
“你不是说今天在江大要办个画展吗,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周启暄看了眼手表。
“两点……不行,那哥们儿这次不能来捧场了,下次给你补上。”
听到某个关键词,周启暄额角猛地跳动——
还记得去年春天,他在荆市也办了场画展,李目子一听是在好兄弟的家乡开展,二话不说领着乐队的成员们瞒着所有人前往荆市,只为在展厅门口为艺术献上一曲。
至此他被荆市所有机构熟知,其中还牵着他那个搞乐队的朋友。
周启暄松了口气。
“没时间没关系,你人来就行,别再把你整个团队带上了。”
李目子摸了摸下巴,“说得也是,上次动静闹大了点。”
动静能不大吗,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把附近的大妈大婶全吵醒了,以为哪儿的超市有活动,赶来才发现是画展。
“那你怎么来这么早,现在街上都没什么人。”李目子一口一个包子,不解道。
“我需要早点去江大,还有部分画昨天没来得及布置好。”
“我刚从附近朋友家出来,想着离江大近吃的多,结果还碰上了哈哈。”
周启暄也笑,笑他有点傻。
“好了,我先走了。”
“唉,等等,这个给你,差点把这个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李目子将一张蓝色硬长条纸递给了他,“乐队演出门票,有时间来看哥在舞台上散发魅力。”
他朝周启暄眨眼,随后又拿起了一个包子。
周启暄忍不住笑出声,“行啊。”
他将门票放进大衣口袋里,朝李目子摆摆手,“走了。”
李目子吃得起劲,朝他挥手示意。
外头雪依旧下得很大,周启暄告别门口的张阿姨,就要迈步往江大走去。
“唉,小周,你等等。”
周启暄收回跨出的腿,在原地等待着往店里走去的张阿姨。
“拿上这个,遮遮风,别感冒了。”她将手里的格子雨伞塞入青年人手里,满眼心疼,像是看自己的孩子,“小周,雪天多穿点,还有,你最近是不是瘦了,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好,谢谢阿姨。您到店里去吧,外面太冷了。”周启暄看着手中的雨伞,将它紧紧握在手心。
张阿姨应声,却依旧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他一步一个脚印,鞋子上沾了不少细雪,风似阴晴不定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毫不控制地吹来,他的衣摆被吹起。
周启暄使劲拢住自己的外衣,用伞抵挡四面八方吹来的狂风。
他举步维艰地前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庆幸刚才接过了这把伞,不然到达江大时他已经变成一个流浪汉了。
“哗!”
“……”
周启暄错愕着从宽大的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夹带着雪的风毫无阻挡来到他的面前,原本被伞面覆盖的视线变成一片白色——
刚捂热乎的格子伞被风吹翻了,伞骨直愣愣地折在空中,伞面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哗啦啦地舞动着。
“……好背。”
周启暄站在雪中努力而又迅速地将不成样的伞收成原样…至少看起来是。
他看了眼手表便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黑色大衣上就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这条街离江大有些距离,他一时半会儿走不过去,只好苦中作乐,走了两步后,在路边捧了一小堆雪,用力压实。
周启暄这会儿不怕冷了,两只手冻得通红,已经有点麻木了,他一手拿着坏掉的伞,一手向上抛雪球,慢悠悠地朝江大走去。
走到江大校门口,口袋里传来震动声。
“喂,老师。”
“启暄啊,我昨天刚到宜华市,太晚了就没给你打电话,等我回江市再联系你。”陈文山苍老却沉稳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今天没办法来观展了,你自己注意时间安排。”
周启暄应了一声,“明白,那下次我再去看您。”
电话那头响声杂音,似乎是小孩的咿呀声,老师孙女这几天周岁,他差点把这事忘了。
周启暄往陈文山办公室走的脚步一转,改变方向朝展厅走去。
这会儿天大亮,校园里不少学生赶着去上课,他修长的影子走走停停,和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大美术学院坐落在一个极其隐蔽的地方,被茂密的高大树木围绕在内,非本院的学生很难找到路。
美术学院唯一与外界接通的就是一条石径路,窄到只能由一辆三轮车通往,好在学生们没有怨言,勤勤恳恳上下课。
周启暄走在石径路上,隔老远便听到了哐当哐当的声音,没多久响声就停了下来。
他往前走就遇到了摆放了好些画的三轮车。
车前身着蓝色工装服的搬运工人苦着脸盯着坑坑洼洼不平整的石径路,没有意识到有人靠近。
“师傅,没事儿,往里面开吧。”他出声。
搬运工人一惊,抬起头见是周启暄,松了口气。
“同学,在江大上学不容易吧,这进出一趟都够呛。”
工人师傅环顾四周,入目是高大的树木和累积压下的雪色,以及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
好在石径路被树木严实围住,积雪并不厚,不影响正常通行。
周启暄听着听着就想起了某些不堪的回忆,莫名被逗笑了,“还成,就是车累了点。我当年买了一台电动车,在这路上开了半年,轮子差点儿报废。”
师傅也跟着笑了起来,他重新坐上驾驶座。
“那我来回两趟轮子应该能保住,同学你慢慢来,我先把画送过去。”
周启暄点头,等哐当声出发才抬腿。
他看向三轮上的油画,都被气泡膜好好地包裹着,却不难看出里头沉闷的色彩,这批画是他临时从家运过来的,和展厅里的风格相似却大有不同。
周启暄跟了上去。
三轮车稳稳停在展厅石阶下,师傅一趟又一趟搬着半人高的画作往展厅内走去。
他走近将剩下的油画抱在怀里走向展厅。
室内的温度骤然上升,驱散了满身的寒气,周启暄将围巾摘下放在臂弯处。
“辛苦了。”
“不辛苦,多谢你了同学。”
“没什么。”
周启暄从角落的饮水机处接了两杯热水,递了过去。
师傅捧着热源,带着好奇四处打量着挂好的油画。
“同学,你是不是……叫什么来着……叫…艺术家!”
他刚喝下去的热水猛地被呛了出来,“咳咳!不不,到不了那程度,就随便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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