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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宴
云霜向来是个胆大包天的主儿。
清霄宗上下都知道,谢临仙尊这位小徒弟,打从会走路起就是个混世魔王。三岁揪秃了仙鹤的尾巴毛,五岁把掌门珍藏的灵酒偷喝个精光,八岁就能骑着扫帚从悬崖上一跃而下——就为了试试能不能飞。
此刻,这位混世魔王正踮着脚,双臂挂在谢临的脖子上,整个人几乎贴在他怀里。酒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桃花香,熏得人头晕。她仰着脸,看着那张永远冷若冰霜的脸,笑嘻嘻地问:"师尊,你喜欢我吗?"
满座寂静。
谢临垂眸看她。
那双眼睛像是终年不化的寒潭,深不见底,却又在某个瞬间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他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却又在下一秒松开,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醉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云霜却不依不饶:"师尊要是说不喜欢,我就一直挂在这儿。"
谢临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有离他最近的云霜才能察觉。她太熟悉师尊的每一个反应了——皱眉代表他正在忍耐,指尖微颤意味着他动了怒,而此刻......
他的呼吸,比平时快了半分。
"下来。"
谢临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
云霜眨了眨眼,忽然凑近他的耳边,压低声音道:"师尊的耳朵......红了。"
谢临的瞳孔骤然收缩。
下一秒,云霜只觉得天旋地转——谢临直接掐了个诀,将她整个人悬空定在了原地。
"既然醉了,就好好醒酒。"
他广袖一挥,云霜顿时像个被线牵着的木偶般,直挺挺地飘到了大殿角落的椅子上。
"师尊!"云霜挣扎着抗议,"我还没吃寿桃呢!"
谢临头也不回:"亥时已过,明日再吃。"
"那您答应我的剑法心得......"
"抄完《静心经》再给。"
云霜瘪着嘴不说话了。
殿中众人噤若寒蝉,谁都不敢插话。只有大师兄白衡偷偷对她比了个口型:活该。
云霜冲他做了个鬼脸,转头却见谢临正看着她,目光深不见底。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垂下眼睫。
谢临忽然走近,在她面前停下。
"抬头。"
云霜乖乖仰起脸。
谢临伸手,指尖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一道清凉的灵力涌入,瞬间驱散了酒意。
"下次再喝醉,"他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见,"就去寒潭底泡三天。"
云霜缩了缩脖子。
上次被扔进寒潭的经历实在记忆犹新。
谢临收回手,转身时袖摆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
云霜怔了怔,忽然发现自己的发间多了什么。
她伸手一摸——是一朵小小的冰晶桃花,正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宴会散时,已是月上中天。
云霜被定身术困了半个时辰,这会儿腿都麻了。她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往后山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师尊?"她惊喜回头。
谢临站在三步之外,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他没说话,只是抬手抛来一个东西。
云霜手忙脚乱地接住——是个油纸包,还带着余温。
打开一看,竟是两个寿桃。
"不是说......明日再吃吗?"她小声问。
谢临已经转身往山上走:"再啰嗦就收回来。"
云霜赶紧把寿桃塞进怀里,小跑着追上去:"师尊等等我!"
山路崎岖,她故意踩空了一块石头,身子往前栽去。
谢临头也不回,却精准地反手扶住了她的胳膊。
"看路。"
云霜顺势抓住他的袖子:"师尊背我好不好?我腿麻。"
"自己走。"
"就背到半山腰!"
"......"
谢临忽然停下脚步。
云霜没刹住,一头撞在他背上。
"疼吗?"他问。
"疼!"云霜立刻委屈巴巴地揉鼻子,"师尊的背怎么这么硬......"
谢临转身,忽然弯腰——
云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师、师尊?!"
"再吵就扔下去。"
云霜立刻闭嘴,双手却悄悄环住了他的脖子。
谢临身上有雪松的气息,混着一丝极淡的血腥味。云霜皱了皱眉,想起方才在宴席上,他几乎没动过筷子。
"师尊是不是又没吃晚膳?"
"不饿。"
"您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半夜胃疼......"
谢临垂眸看她:"你如何知道?"
云霜一僵。
总不能说她经常半夜溜去他院外蹲着吧?
"我、我猜的!"她急忙转移话题,"师尊,今天的寿桃为什么是咸的?"
谢临脚步一顿:"......拿错了。"
"啊?"
"那是我的。"
云霜瞪大眼睛:"所以您原本准备的是咸馅?您记得我爱吃咸的?"
谢临没回答,耳尖却微微泛红。
山风拂过,吹落几片桃花。云霜伸手接住一片,忽然发现谢临的衣领下隐约有道红痕。
像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她心头一紧,正想细看,谢临却已经把她放了下来。
"到了。"
云霜这才发现,他们站在她的院门前。
"师尊不进去坐坐吗?"她拽着他的袖子不放。
谢临抽回衣袖:"亥时三刻了。"
"那您明天还来检查功课吗?"
"嗯。"
"如果我背得好,能不能......"
"不能。"
云霜鼓起脸:"我还没说是什么呢!"
谢临转身往山上走:"想要新剑谱,先把上次的练熟。"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月色中,云霜却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寿桃,轻轻咬了一口。
是香菇笋丁馅的。
她最爱吃的口味。
云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血海中,脚下踩着无数尸体。有人跪在她面前,哭着求饶,她却笑着掐断了那人的脖子。
"神女......饶命......"
神女?
云霜困惑地低头,发现自己穿着一袭红衣,袖口绣着金色的纹路——和谢临常穿的样式很像,却又不太一样。
"霜儿。"
有人唤她。
云霜回头,看到谢临站在不远处。他浑身是血,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滴落的血珠在地上汇成一条细流。
"师尊?"她下意识走过去。
谢临却突然抬手,剑尖直指她咽喉。
"你骗我。"他说。
云霜猛地惊醒。
窗外月光如水,她浑身冷汗,心脏狂跳。
"什么鬼梦......"她嘟囔着,想倒杯水喝,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
吱呀——
风吹开了未关紧的窗。
云霜皱眉,正要下床去关,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声响。
像是......压抑的喘息?
声音来自隔壁——那是谢临的卧房。
云霜鬼使神差地凑到墙边,把耳朵贴了上去。
"唔......"
一声闷哼,像是痛极了又强行忍住。紧接着是纸张翻动的沙沙声,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还有......
水滴落下的声音?
云霜瞪大眼睛。
谢临在做什么?
她犹豫片刻,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溜到了谢临的窗下。
窗纸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云霜舔了舔手指,轻轻戳破一个小洞,凑上去看——
谢临背对着窗,站在书案前。
他脱了外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领微微敞开,露出修长的脖颈和一小片后背。
而他的手上......
全是血。
云霜捂住嘴,差点叫出声。
谢临似乎刚写完什么,正将一张张纸叠好。那些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却被血浸透了大半,只能隐约辨认出几个"霜"字。
最上面的一张,赫然是《清心咒》。
——修仙界最基础的心法,用来平心静气,压制杂念。
可谢临这样的修为,早就不需要这种东西了。
除非......
他心乱了。
云霜正发愣,忽然见谢临转过身来。
她慌忙蹲下,屏住呼吸。
屋内,谢临走到窗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月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霜儿。"
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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