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

　　成敛患阿尔兹海默症的第三年，叶洵漾临近崩溃的边缘，他心里想着，如果成敛哪天真的走了，他就随着他一块去了。可偏偏，偏偏成敛患的是阿尔兹海默症，每天醒来的第一眼，都是成敛陌生的眼神，“请问，我们认识吗？”
　　他需要花上一天，将自己的爱灌进去，“你忘了，你是我爱的人。”叶洵漾重复一天又一天，重复了三年，他以为他们的爱足够强大，足以冲破记忆带来的枷锁，他以为，只要他爱他，成敛就可以想起来。
　　叶洵漾跑遍全国，海外，所有的脑科医生看了成敛的片子都是摇头或叹息，“那么年轻的小伙子，可惜了，脑神经严重损伤，退化的很快，比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还要快，只能给你们开一些药了。”
　　刚开始成敛还会每天按时吃药，但后来渐渐的，一吃药就会头疼，叶洵漾心疼，也没再让医生继续开药，这也让成敛忘的越来越快。
　　唯一支撑叶洵漾的，就只剩下成敛每晚睡前的那一声“我爱你”罢了，撑着叶洵漾一年又一年，叶洵漾将与成敛得每一天都过的不同，去他们曾经相遇的地方，去他们一起许下诺言的地方，之前留下的回忆被一点一点捡起，拼凑在一起，可接口的裂缝依旧还在，风一吹，就散了。
　　或许是命运捉弄，又或许是天意，在某个平淡而普通的午后，暖阳裹挟着回忆，覆满成敛得心尖，风缱绻着撩起薄纱，圈住他。成敛就这样站在窗边，任凭回忆席卷他，直到叶洵漾捧着他最爱的铃兰，带着礼物敲开他心门，成敛才抬眼，傲然回首，眼底是久久难以平息的爱意和温柔，“My love。”
　　那是三年前，成敛最爱的情话，叶洵漾已经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眼神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何时潸然泪下，他的爱比他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们的心跳在此刻仿佛同拍，叶洵漾只是犹豫了一瞬，手中的鲜花和礼物就掉落在地上，转而是带着温情的拥抱。
　　叶洵漾等着这一天等了太久了，他颤抖着，生怕这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生怕这一瞬间只是自己的幻想，成敛得体温通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出来时，他才抽泣着哭出声，“我快忘记你的声音了”。
　　三年间的一切成敛都记忆犹新，他本以为那是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是叶洵漾的行动一次一次的否认，那不是梦，那是爱。成敛没有说话，他只是一下，一下，轻拍着叶洵漾的后背，他知道他的爱人受苦了，可他很无力，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突然记起了所有的一切，就连这三年的每一天，他都记了起来，他不安，但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尽量的去拥抱他的爱人。
　　思绪回笼，成敛也红了眼，他们就这样，抱了很久，静默的午后，他们什么也不想做，就是这么拥抱着，传达着最直白的爱意。
　　最后，走马灯般的回忆，浮现在他的脑海，成敛想甩掉，可奈何不了回忆的来势汹汹，他只好陷入，然后无法自拔。
　　如果非要有一个算是正式的初次相遇，那成敛与叶洵漾的初见，算得上特别。
　　像往常一样，叶洵漾走在熟悉的街道，道路旁的两侧被重心中满枫树，金黄的落叶铺满这条晨昏大道，临近秋霜的凉风拨动叶洵漾黑色大衣的一角，一身黑的npc穿搭就这么走在路上，本该埋没于人群，却被叶洵漾的一张帅脸掰离了人群，身高当然也不例外，将近190的笔挺的身姿，就算是走在乡间的犁田，也会迷倒一大片吧。
　　更何况是这座城市的中央大街，行人来来往往，因为傍晚时分在这里的晨昏线尤为明显，人们都很爱踏着这条大道结束奔波的每一天，固得名晨昏大道。
　　他像往常一样穿梭在这条通往经贸大厦的路上，在转角处他顿住了身影，那是他从未踏足的地方，算是一个全市最大的科学研究所，枫树成荫下，一只枯叶蝶煽动着翅膀，略显笨拙的徘徊在树荫间，在与叶片渗透的光束相触的那一瞬，它又转而飞向研究室敞开的那扇窗，顺着枯叶蝶的方向，叶洵漾看到了一个人——成敛是研究所最优秀、年轻的生物学教授，他抬手接住飞向自己的枯叶蝶，如枯叶般棕褐色的翅膀上原来有一小块破缺，那是对于蝴蝶难以愈合的伤口，残次的试验品会被丢弃在荒夜的角落，成敛却将这只次品视若珍宝。
　　叶洵漾从他身上感觉到了生命力，不是□□，像是灵魂深处映衬的频率。
　　脚步不自觉靠近，成敛抬手遮掩刺眼的光束，在他准备关窗的那一秒，叶洵漾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这个季节的枯叶蝶常常藏匿在自然里，很少见愿意卸下防备的。”成敛觉得叶洵漾的这句话很有意思，枯叶蝶当然不会主动靠近人类，这样无聊的开场白他竟然会认真领略，难怪人们总说他无聊，成敛看向窗前的枫树，“万物皆有灵性。”这是他在实验室有史以来开窗最久的一次。
　　对于成敛得解释，叶洵漾非常赞同，于是带着敬意点头，笑着问道，“让人很新鲜的感觉，可以有幸再多了解一点吗？”成敛将枯叶蝶放在玻璃仓的树干上，静止的蝴蝶张合着翅膀，顽强的生命力蓬勃潜伏在成敛为它创造的栖息地。
　　叶洵漾静静的看着成敛得动作，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站在那里，等待着成敛的答复。成敛放下手中的记录册，打开了久违的实验室后门，“进来吧。”这是他第一次为除了实验对象以外的生命打开这扇门。
　　室内的景象让叶洵漾大吃一惊，大大小小的观察仓，承载着数十种生命，叶洵漾观赏这这一切，他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震撼，是此刻唯一能够表达他心境的。
　　“这些，都是你救回来的吗？”叶洵漾在刚才的那只枯叶蝶前停留，蝴蝶并没有因为害怕而藏匿起来，成敛观察了一圈其他动物的状态，才回道，“嗯。”叶洵漾的视线扫到成敛放在桌上的记录册，详细到每天的每个时间段，看来成敛真的很在意它们。“只有你一个人照顾它们吗？这么多动植物，没有助手吗？”叶洵漾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成敛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成为了这里的教授，一个人照顾这些生命得多累，成敛却显得很淡定，“并不多，而且它们的作息和我一样，不算照顾，算陪伴，它们在陪伴着我。”出乎意料的回答，叶洵漾点头，“我一直很想多了解一些动植物的生活习惯，可以常来打扰吗？”怕自己的话过于冒昧，叶洵漾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并递上了名片。
　　成敛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然后放进了白大褂的口袋里，“我考虑一下，叶先生。”叶洵漾依旧看着成敛，“好，不着急。请问，怎么称呼？”成敛摘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成敛。”成敛，叶洵漾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结合对方脖子上的挂牌，叶洵漾为对方组了个称呼，“嗯，好的，敛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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