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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青
1
灵魂生长的时候,最先有感官的是听觉。
水浪来回翻滚的声音,都在刺激自己,逐渐沾湿的衣衫紧紧包裹着肌肤,风一吹,冰凉的温度刺得自己一惊,
—
「@《如画》官方手游,“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新角色#如画明画杉#和大家见面了」
手机上弹出这个信息推送,裴青峦犹豫片刻,手指虚点在屏幕上,悬空的手指在忍不住的颤抖,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点了进去。
手机里弹出的微博,图片直逼裴青峦的视线,身体控不住的发抖,手上出的冷汗让他有些抓不住手机,重重的摔在地上。
强烈的恶心无力感充斥着他的内心,喉咙处因为反胃导致的呕吐一下接一下传上来,裴青峦顾不得拾起手机,狼狈地跑进厕所,蹲在马桶边呕吐起来。什么都吐不出来。
裴青峦整张脸涨的通红,脖颈青筋暴起,眼眶被酸液刺激得不受控地分泌泪水。
为什么拒绝了我,还要抄袭我的作品。
看到pv图的那一刻,裴青峦就知道那是他的心血,与他之前提交的画稿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七十。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裴青峦趴在马桶边,眼泪无声的落下来。
他曾在如画公司工作了三年,当了三年的实习建模师,在公司要把他提为正式建模师的时候,来了一个空降的员工,听公司其他员工说,这是老板花大价钱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
只一眼,裴青峦就认出了对方,大学期间对方曾抄袭过他的作品,不过最后还是比不过资本。只能吃哑巴亏,打碎牙齿往肚子咽。
这次如画新人物原先是由他执笔。
一年前高层经过层层筛选,选出裴青峦来担任本次新人物的绘画以及建模,用时半年他创作出自己的第一个成品,“江上晚”。
人的信心不是一时就有的,前期他对自己要求极高,半个月整夜整夜的不睡觉,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为此他还请教了自己的老师,在这个行业也是佼佼者的存在,老师鼓励他给予他意见,终于在两个月后有了初稿。
公司管理层看见初稿都赞不绝口,觉得这个人物是一个非常大胆的尝试,人物设定和建模都会是高赞的存在,随即立刻拍板让裴青峦加快制作最终稿和建模。
可是,模型完成后,总监就通知裴青峦自己被裁员了,其中也包括他的作品。
但是现在他看见那个模型,内心的无力感如潮水般遍布全身。
图中少女的笑颜,如玻璃刺般扎得裴青峦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楚。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户,反射在地板上,照得人头晕,明明是那么明媚温暖的天气,裴青峦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等他缓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回到卧室,地面上手机还停留在微博那里,帖子下面的赞数已经破百万了。
裴青峦手指点向评论那里,热评第一就是在夸这个人物建模形象好,人设好,公司员工设计好。
越往下刷,他的心情就很复杂,如果是他的原始作品,肯定会更好。
那个抄袭者他凭什么收获那么多的赞美,他凭什么修改他的作品,他凭什么。
就因为他家里有资本吗?
可是他自己又什么办法呢,本来就是孤身一人。
在荒原里飘落的树叶,是无法熬到春天的,它早在寒冷的冬天就被土地吸收成了平平无奇的养分。
裴青峦一个人呆坐在书桌前一下午,眼泪一滴滴落在“江上晚”的画稿上,泪水晕染在纸上泛起涟漪,出现褶皱。
从天亮坐在天黑,画稿被丢弃在潮湿的地面上,鲜红的血水浸湿了“江上晚”,周遭环境中只有浴缸里水流动的声音。
……
—
铁锈味如空气般包裹着江上晚这味道让她不想忽视都很难,她感觉自己被从黑暗无边的房子里拉出来 。
树木在风雨中缓缓生长,新芽从枝干冒出尖来,江上晚双眸慢慢张开,瞳孔在黑暗处发出亮色的光,她有了自我意识,从展示台上抬步走了出来,一瞬间,从脚尖为圆心,一股绿色的光波向四周扩散,黑暗的环境成了竹林。
花香,鸟鸣,溪水都逐一出现。
江上晚几乎是本性就朝着溪水走去,越到深处,她的心情就越激动,游到最深处,底下有一处白点,好奇心催促着江上晚。
手刚要触摸白点,她就被吸了进去,出现在陌生的环境,江上晚恨不得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她不懂这是哪里,自己只能看见一群人在抬着一个人,他的手腕处有刀割伤,血流了满地,红得吓人。
没有一个人发现她,江上晚一步一步慢慢挪向人群里,随着白衣人进入了车里。
江上晚视线一直在躺着的人身上,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看着他,自己心里就有安全感。
……
渐渐地,她发现没有人能看见她。
她不被人所知晓。
——
裴青峦睁开眼,纯白的天花板,满鼻腔的消毒水味无一不在告诉他,自己还活着。
就这么干睁眼躺了好久,直到护士来查房才发现他醒来,询问他一些问题,就把病床摇起来了,之后便离开了,要去找他的家属聊聊详情。
坐起身的裴青峦,睁开眼的裴青峦,对于江上晚都是新鲜的。
江上晚很喜欢盯着裴青峦,她对他有种说不出情感。
她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在裴青峦的眼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对方。
而裴青峦的视线一直在江上晚的身上,没移开过。
他的作品,“活了”。
裴青峦好像得了一种病,一种看见江上晚就会流泪的病,他分不清眼前是自己昏迷醒来的幻觉,还是自己臆想中的场景,他只觉得不真实,心里看见她总会无限的委屈和愧疚。
江上晚闻到裴青峦眼泪的味道,快步走向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手就伸向他的脸庞,可惜她触摸不到他。
裴青峦的眼神像平淡无神的深海,江上晚感觉自己被漩涡吸了进去,挣扎无果之后只能默默接受。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哭什么?”
哭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2
江上晚身着蓝白渐变长裙,衣袖间缀着细碎的金色流苏,腰佩处挂着铃铛玉佩。病房的窗户被打开了一扇窗,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的衣衫摇曳不停,铃铛声也响个不停。
裴青峦喜爱铃铛随着步伐和风中发出的声音,他描写的江上晚也是这样的人。
但好像只有他们才能看见彼此,护士带着药瓶进来,穿过江上晚的身体,毫无阻碍。
他们相顾无言。
护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又出去不过一瞬,又进来病房,不过这次身后带来了看护的人,裴青峦认出了,那是他的房东,花姨。
花姨一见裴青峦醒来,从门口快步走向病床前,把自己买的水果篮放在床头柜上,后又腾出手帮裴青峦掖了掖被子,说话声音都提高了不少,“小裴啊,你不要想不开啊!要不是我昨天去找你,你多危险啦!”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花姨说说看,阿姨帮帮你。”
裴青峦看着花姨眉头紧锁的表情,想要张开口说话,可他发不出声音,只感觉嗓子处干涩疼痛,身旁的花姨见状拿起杯子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温凉的口感从喉咙出滑过,温润了嗓子,裴青峦看着花姨,内心不免升起一些感激,“谢谢花姨,昨天真是麻烦你了。”
“医药费多少,我转给您。”
“哎呦不用!你好好的昂,你也不容易,花姨都知道。”
花姨的眼泪再看见裴青峦的时候就一直酝酿在眼眶里,这下听见他的话,简直是忍不住。
—
医院呆了半个月,回到出租屋的时候,里面很整洁,客厅还添了几束向日葵,不用想就知道是花姨的手笔。连带着自己仍在地上的画稿也被一张一张的收好,整齐地放在右上角。
上面还贴着花姨写的话:小裴,有空来我家吃饭。
江上晚一直在裴青峦旁边看着他的脸色,当然也没错过他悄悄红了眼眶,不免凑近看。
也看见了桌上画纸里的“自己”。
江上晚—锦鲤
喜爱铃铛
……
“这是什么意思?”江上晚手指点在画纸上。
裴青峦把画纸收起来,并不打算理会江上晚,就假装听不见。
在医院半个月,裴青峦才渐渐接受江上晚存在的事实,可他无法坦然面对江上晚。
一直被忽略的江上晚,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就盯着裴青峦在房间里来回窜,忙前忙后,打扫房间。就是不回答自己。
火气蹭蹭上涨,六月的天气南京已经很炎热了,江上晚虽然是个魂体,但是也能感受炽热。加上她穿的衣服,长衫并不透气。
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裴青峦一样,冷冰冰。
江上晚:“很热啊…喂。”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画的是我吗?”
“为什么画我,在我们那里只有另一半才可以绘画对方。…”
“你聋子吗…”
江上晚发现裴青峦不仅是聋子,还是个哑巴…没礼貌。
魂体也是要睡觉的,江上晚喜爱黑暗处,每天都把自己缩在裴青峦的衣柜里,闻到衣物上飘来的茉莉香,才能安心入睡。
相比于她,裴青峦就没有那么好的睡眠,半夜起身朝工作桌上走过去,他还记得当时意识弥留之际,自己的血滴在了画纸上,然后江上晚就出现了。
只有自己才能看见她。
我的。
自己的第一个作品,样子当然是有很多的。
裴青峦几乎是把全部精力和心思都放在了江上晚上,为她画的衣物,挂件,饰品自然是不少的。
他翻着画稿,少女的笑颜每一张都不一样,自从见了江上晚本人,裴青峦感觉这些画纸上的人物都没有生机。
但美丽依旧。
客厅有花姨的针线,在哪里空置了好久,裴青峦随手拿起一根针刺在手指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血滴落在画纸上,落在“江上晚”的怀里,最后融入纸中,晕染。
作品怎么可以触碰到主人呢。
裴青峦打开衣柜,角落的江上晚小小一团,全身的肌肤感觉有蝴蝶飞过,痒。
裴青峦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他骨子里的自私感很重,他的只能是他的,江上晚只可以是他的。
窗外的蝉不知疲倦地鸣叫,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裴青峦周围似有若无的心跳,急促的呼吸憋得裴青峦眼眶湿润。
江上晚带给他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
极夜的冰原在远处有一盏微弱的暖灯,裴青峦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靠近,暖意迅速蔓延全身,尽管照不亮整个冰原,但他仍固执地把它抱入怀中,守护那一点点温度,光亮。
左手手腕处狰狞的疤痕,就是小时候摸妈妈肚子上的疤一样,那时的裴青峦,看见妈妈眼泪就哗哗流下来。
“裴裴,是爱哭鬼。”
—
夜晚,
心情悄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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