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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七月,南星市正值盛夏。
天光刺破云层辐照大地,把整座城市压缩成一个巨型蒸笼,燥热难安。
雨期刚过,被洗净的天空透出纯粹的淡蓝。游客陆续携手踏破炎热,迎着树下响破天际的蝉鸣,依次走上通往艺术展厅的台阶,赴约知名青年艺术家覃念初女士的个人画作展出。
下午三点,一辆黑色大G停稳在路边。
烈光穿透玻璃刺入车内,覃念初下意识眯了眯眼,对着刚拨下的镜子往上抬了抬眼前的墨镜,而后迅速拎包下车辗转来到展厅入口。
“覃老师!”
见覃念初过来,门外两名安保立刻端正身姿齐声向她问好。
覃念初利落点了下头,随后便心无旁骛地步入展厅,照例沿展台开始巡视。
展厅内光线通亮人员散乱,坐落于大厅正中央的那幅知名画作《彼岸》,来来往往又送走好几波观赏者。
视线流转几圈,她终于在展厅角落里找到了那个佩戴黑曜石耳坠的男人,不自觉陷入回忆。
三天前下午,室外突降暴雨。
覃念初为了避雨就近闯入一家街角咖啡店,刚找到个偏僻的尾座坐下,就忍不住立刻隔着口罩打了个喷嚏。
这阵雨断断续续下了好些天,南星市也因此迎来一场大幅度降温,她前些夜里留在客厅熬夜作画,不小心犯困靠在窗边的沙发上睡了一晚,结果第二天喜提风寒,这才迫不得已在这大热天里戴起了口罩。
低头时又一个喷嚏即将来袭,覃念初立即伸手往桌边抽了张纸巾,麻利取下口罩的一侧将这个喷嚏彻底打了出来。
手指隔着纸巾捏住鼻尖轻轻揉擦了两下,抬眼的那一瞬间,她见门外正好闯进来一个个子极高且样貌吸睛的男人,下意识呆愣出了神。
淋雨入内,男人并住修长的手指拍了拍周身的潮湿,动作牵扯到他额角垂落成缕的湿发,连带着挂在左耳的那枚黑曜石耳坠也轻轻摇晃了起来,顿时野性十足。
“江原!”
隔壁桌那人举手朝门边喊了一句。
男人闻声略微抬了抬浓密上扬的眉毛,转而神气地扬了扬下巴,双手随意落入兜内,步调不羁沿着过道走了上来,坐到隔壁那人的对面,声音低沉,带点沙哑,却不乏清晰:“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可别提了!我严阿寺做了那么多年的狗仔,还是头一回碰到像覃念初这么难啃的骨头!”对面那人一脸挫败地摇了摇头。
店员这时夹着菜单来到桌前。
覃念初假借旁人的遮挡上手将纸巾揉成团,紧接着迅速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把口罩内侧残留的湿迹拭去,最后动作利落地将口罩放回脸上戴好。
店员还停留在桌边等候,她随手指了指菜单顶部眼神送走旁人,之后又竖起耳朵继续听隔壁桌的对话。
“有这么难么?”江原轻哂一声,“不就让你帮忙查个人。”
“隔行如隔山啊兄弟!”严阿寺止不住感叹,“你这是不做我这行,不知我这行的苦。”
“那是有什么问题。”江原说着轻挑了下眉,“钱不够?”
严阿寺闷声摇了下头:“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是覃念初这个人本就极其低调,加上她又几乎从没在任何公开场合上露过面,就连举办个人画展她都鲜少出现在现场,我四处托朋友打听了一大圈,到最后愣是没问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说时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转而又继续说道:“而且我跟你讲,她这个经纪人嘴真的严得要死!我找过去在她家门口连续蹲了好几天了,追上她的次数没有百次也有不下十次,可她对覃念初的私人行程,硬是不肯向我透露半个字。”
江原听闻懒散往后一靠,随后手悠闲地搭上侧边的扶手:“那就是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到,就连她这个人长什么样都完全不清楚了?”
严阿寺这时突然放下杯子,举起手指比划了个“1”定在眼前,而后又收手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放到桌面上,眉尾有些得意地往上一挑:“照片还是帮你弄到了一张滴!”
江原闻言饶有兴致地倾身凑过去,看着桌上那张糊得已经不能再糊的人脸,读取出来的信息除了短发与墨镜便再没有其他,不禁皱眉抬起头:“就这?”
“就这还是我废了老大劲才帮你弄来的呢!”严阿寺没忍住激动起来。
江原瞬间被对方气笑:“人脸都是糊的,又还戴着个墨镜,你就说我从中能看出个什么来?”
严阿寺不满啧了一声:“你先别着急嘛!听我好好给你分析分析。”
“其实我搜刮到的照片不止这一张,只不过大部分都与这张一样,都是些在画展现场被人偷拍到的照片。而且我仔细对比过了,我发现这些照片都有一个共同点——”,他刻意停下来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人脸,“全都有墨镜。”
江原疑惑抬了下眉:“所以?”
“你想想看啊,谁没事逛个画展还戴着墨镜的?”严阿寺继续解释道,“你到时候就去她的画展现场逛上几圈,看看哪个女的是短头发还戴着墨镜的,那八成就是她覃念初本人。”
也不是完全没道理,江原嗯着点了下头:“画展是在什么时候?”
“三天后,票我已经帮你搞到了。”严阿寺说着把搜刮而来的票据取出送了过去,“不过我听说覃念初一般会在画展首日的下午现身,所以三天后的那场展出你一定要去,这样碰到她本人的几率才会大一点。”
眼看着门票被对方推上来,江原又点了下头:“行,那就照你说的办。”
门票被顺手纳入口袋,底下那张发糊的照片重新露了出来,江原不自觉被这上面的人脸吸引,愣神时又意外提取出两条新要点:皮肤很白,唇珠饱满。
视线不经意轻扫过照片上的墨镜,他突然发现右侧镜腿下,眉尾与眼角交界处有个疑似凸起的糊点,便下意识用手背拂了好几下照片表面,最后才发觉那原来是个埋在相纸里面的印记。
“不过哥们儿我先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啊!”坐在对侧的严阿寺这时突然说,“你想要的这幅《彼岸》市场估值可都已经过亿了,却也还是被覃念初本人无情地列为了非卖品,所以你这次过去,有很大可能是要吃闭门羹的。”
严阿寺说完立刻抬眼看了看对面,见江原仍在低头不语,又继续劝他:“要我说啊,像她们这种艺术家,性格多多少少都有点古怪。
“你到时候要是真被人当场给拒了,也别太伤心。虽说咱们乐队的确是要设计队伍LOGO没错,但也不是只有它《彼岸》一个选择啊,我们总不能蠢到只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你说是不是?”
像是完全没听对方讲话,江原忽而猛地抬起头问:“有没有她经纪人的联系方式?”
被意外打断的严阿寺明显愣了一下:“有是有,不过这南墙我都已经撞过一次了,你是还想再替我受一次虐?”
“不试试怎么知道?”江原说着嘴角勾起一抹有些邪魅的笑,“说不定就撞倒了呢。”
眼看着朋友这副神经样,严阿寺垂眉认真思索了几秒,最后拧着眉把号码给对方推了过去。
屏幕经由提示亮起又熄灭,江原低头看着屏幕上的倒影,忽而伸手摸了摸下巴,只道:“你说我这张脸,是不是也算有几分姿色?”
严阿寺:?
“要实在不行——”江原说着面不改色地抬起头,“那我就只能靠出卖色相来拿下覃念初了。”
“操!”严阿寺无语发出声怒吼,“江原你是真他妈的自恋啊……”
游离在外的思绪被轻蹭肩头的“抱歉”猛拽了回来,覃念初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正在向《彼岸》靠近的江原,这便默默将墨镜取下置入包内,迈着步子徐徐跟了过去。
《彼岸》画作展台下,江原迅速侧头看了眼身旁短发戴墨镜的女孩,之后又将视线重新挪回到画作上面,开口说话前还不忘先清两下嗓:“构图完美,落笔成神,色彩明艳却不失层次,整幅画作所传递出来的恢弘气势让人心神往之,不愧是让覃老师您当年一举成名的佳作,覃老师你说——”
“构图失衡,笔法生疏。”覃念初这时冷声走了上来,言语间不乏犀利,“这幅画是作者较为早期的作品,单从艺术技法上来看,实在是缺点颇多。
“也就是这位作者的运气比较好,被有缘人看懂了这画背后真正想表达的东西,否则她的这幅《彼岸》,应该也会和其他没有被看到的作品一样,就这样随意被大众贴上毫无价值的标签。”
短发女孩闻声迅速回过头,笑颜灿烂地主动同覃念初打招呼:“覃师姐!”
覃念初微微颔首回应对方,含笑柔和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今天下午学院没课,我就想着过来学习学习,也顺带帮师姐您捧捧场!”女孩说着习惯性上手推了推正在下滑的墨镜。
精准捕捉到对方手上的小动作,覃念初当即关心问:“你眼睛怎么了?”
“哦,没什么。”女孩紧忙解释,“就是前几天刚做完近视眼手术,现在眼睛有一点点畏光。”
覃念初闻言立刻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稍显局促的江原,紧接着了然似的冲女孩点了下头:“那你这段时间多注意休息,今天下午逛完就早点回去。”
“谢谢师姐关心!”女孩笑着应道,本想借此机会与覃念初多交流几句,可抬眼见站在对面的帅哥还在排队等着搭话,于是便十分识趣地借口离开去了别处。
旁人转身离去的背影已渐行渐远,覃念初转头撞上江原眼里的炽热,当下便打算立刻调头往出口的方向走,不想却被他的一声“覃老师”叫住——
“覃老师!”江原迅速跨步过来,语气.狗腿还带点歉意,“不好意思啊,刚刚还把您给认错了……我是您这幅《彼岸》的忠实粉丝,喜欢您很多年了,我叫江原。”
“江、原。”覃念初冷声默念了一遍,径直忽略对方伸过来的手,遂冷傲地抬起头来看他,“什么事?”
江原并未被她的冷漠劝退,只微笑着将手收回:“那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实不相瞒,我今天就是冲您的这幅《彼岸》来的。
“您应该也听说了,今年年末市里要举办一场乐队比赛,我们乐队就报名参加了,只不过我们是年初才组建的新人乐队,目前还有很多东西都没有置备齐全,这其中就包括乐队的标志性LOGO。
“我在与乐队成员讨论队标的设计时,偶然间在网上看到了您的这幅画作,都觉得特别特别地喜欢,所以我今天特地过来,就是想要与您商讨一下《彼岸》画作版权……”
不等他说完,覃念初转身便往出口方向走:“版权的事请直接联系我经纪人。”
江原见状火速追了上来:“联系过了,您经纪人说这幅画作是您的非卖品,版权授权需要您本人亲口同意才行。”
覃念初继续走着,嘴里只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卖。”
江原紧跟在一旁,语速像突然坐上航空火箭般起飞:“我们乐队的名字刚好也叫做‘彼岸’,您说是不是特别巧?
“而且这次比赛对我们来说真的非常非常重要,所以关于版权授权这件事,还希望您能再考虑考虑!
“或者,您先给报个价?”
覃念初闻言不耐烦地停住脚,冷冷回了他一句:“我的画不卖给不懂它的人”,又继续跨步往前走。
只是再多的冷漠也没能将他的热情击退,虽然接连被拒,江原还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覃老师!您先别急着回绝,要不您再考虑考虑,什么条件都好谈的。”
耳边的聒噪就像是怎么都拍不掉的蚊子那般惹人烦,覃念初不想再理会对方的无理取闹,路过正门时直接一个眼神示意站在门口的两名安保:“拦住。”
随着一声令下,江原被死死堵在门内,距离的拉远慢慢将他激烈的声线吞没——
“覃老师!那你至少给我个了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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