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四时

作者:岫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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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遇


      双学霸,双强
      美强惨*阳光开朗大男孩
      林风眠*程盛衍
      大家可以猜猜攻受哦

      九月的临江省还浸在夏末的余温里。清晨六点半,薄雾像轻纱般笼罩着锦城市第一中学的梧桐大道,晨露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朝阳的碎金。锦江在不远处静静流淌,带着上游青峰山特有的松木清香,与校园里初开的桂花香气交织在一起。

      市一中红砖砌就的钟楼刚刚敲过六下,惊起一群在操场边觅食的白鹭。它们展开翅膀掠过江面,在晨光中划出几道优美的弧线。校门口"临江省重点中学"的烫金匾额在朝阳下闪闪发亮,下方已经三三两两站着穿校服的学生。

      "衍衍!再磨蹭就迟到了!"

      程家小院里,程盛衍叼着半片吐司从二楼冲下来,书包带子斜挂在肩膀上,领带歪歪扭扭地塞在衬衫领口。院墙外传来锦江上早班渡轮的汽笛声,混着街边早点摊的叫卖——"豆浆油条粢饭团",典型的临江早市喧闹。

      秦昭如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拿着炸油条的竹筷:"昨晚不是把袜子给你放在床头了吗?"她皱眉看着儿子凌乱的头发,"开学第一天就不能精神点?听说你们这届要按摸底考成绩分班......"

      程盛衍弯腰从鞋柜里摸出一双白袜子:"找到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妈,我们学校就在江边,放学我去看人家钓鱼行不?"

      "先把考试考好再说!"秦昭如用筷子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你爸当年可是以临江文科第三名考进北大的......"

      "知道啦——"程盛衍拉长声调,单脚着地往脚上套袜子。窗外飘来邻居家炖莲藕汤的香气,混着九里香的味道——这是临江人家最常见的庭院植物。

      7:25,程盛衍终于冲出家门。自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穿过两条种满蓝花楹的街道。这条路他已经走了三四年了,晨风裹挟着锦江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临江特有的湿润。拐过邮电局那个爬满爬山虎的红砖转角,市一中哥特式的校门已经近在眼前。

      校门口的告示牌前围满了看分班名单的学生。程盛衍踮起脚尖,在"高一(3)班"的名单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下面紧挨着"林风眠"三个字。公告栏玻璃反射着朝阳,将那个名字映得闪闪发亮,像江面上跳动的光斑。

      到了学校,程盛衍锁好车跑上宿舍楼台阶,虽然自己不住校,但是学校给每个人都配了宿舍,方便中午午休,他在教务处得知自己被分到了302宿舍——一个只有两个人的房间,大概是班里人都分完了吧,“两个人……也挺好,起码不像初中那样……陆子谦吵死了”他想着,思绪被拉回了初中。室友好像叫什么林风眠?程盛衍大概瞟了一眼,没细看。推开宿舍门,靠窗的床铺已经铺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放着黑色书包。他注意到室友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文学类书籍。

      "看来是个文艺青年......"程盛衍自言自语着扯了扯领带,快步赶往教学楼。

      "程盛衍!"

      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陆子谦挥舞着半根芝麻糖朝他大喊。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晒得黝黑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盛衍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熟络地勾住对方脖子:"海南好玩吗?看你这肤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非洲挖矿了。"

      "滚蛋!"陆子谦笑着挣脱,芝麻糖的碎屑沾在嘴角,"我爸非说海边紫外线强,结果自己躲在酒店喝椰子水。"他指了指程盛衍歪掉的领带,"你这造型挺别致啊?"

      程盛衍随手整了整领带:"这叫艺术家的随性。"他目光扫过陆子谦身后,"苏雨晴呢?"

      "那儿呢,正发愁呢。"

      顺着陆子谦手指的方向,程盛衍看见苏雨晴趴在走廊栏杆上,对着两瓶柠檬茶唉声叹气。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绳上的小草莓装饰在晨风中轻轻摇晃。

      "哟,苏大小姐这是演哪出?"程盛衍把书包甩到栏杆上。

      苏雨晴抬起头,圆圆的脸蛋皱成一团:"别提了,我在想怎么把饮料给许安然。"她指向教室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瘦小的女生正低头看书,齐肩黑发像帘子似的遮住半边脸,阳光在她周围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就是军训时给我买柠檬茶的那个。"苏雨晴压低声音,"我跟她说话她就脸红结巴,可军训最后一天突然塞给我这瓶饮料就跑..."

      程盛衍和陆子谦对视一眼,同时后退半步。

      "怂什么!"苏雨晴瞪眼。

      "不是怂,"程盛衍咧嘴笑,"是怕吓着人家小姑娘。你看她现在的样子,像不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兔子?"

      正说着,教室后门走进来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他安静得像一抹游魂,却让整个走廊突然安静了几秒。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是谁?"程盛衍用下巴指了指。

      陆子谦凑过来:"林风眠啊,军训方阵标兵,你不记得了?就是站在你旁边,和你齐名让半个年级女生疯狂的那个。"

      程盛衍眯起眼睛。记忆里浮现出军训汇演时的场景——烈日下那个永远站得笔直的身影,汗水顺着脖颈滑进衣领,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林风眠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从书包里取出一本《雪国》。修长的手指轻轻翻动书页,整个人像一幅静止的油画。“林风眠……”程盛衍心里念了几遍自己舍友的名字,“还真是个文艺青年啊!”

      "走,打个招呼去。"程盛衍突然说。

      "你疯了?"苏雨晴拽住他袖子,"军训半个月没人听他说超过三句话!"

      但程盛衍已经大步走过去,敲了敲林风眠的课桌:"嗨,我是程盛衍,衍沃绵千里,融和被四时的衍。"说着他露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我们是一个宿舍的。"

      林风眠缓缓抬头。程盛衍这才看清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却像蒙着一层薄冰,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嗯,林风眠。"他点了下头简短地回答,声音低沉清冷,随即又低下头继续看书。“哪个风眠啊?好好听的名字。”程盛衍咧嘴一笑露出他的标志性的虎牙,林风眠翻书的手一顿,正打算开口。这时班主任文砚清走进教室,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旗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全场,闹哄哄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

      "同学们找位置坐好,马上开始摸底考试。"

      林风眠见见此只好闭上嘴,程盛衍环顾四周,发现林风眠旁边的座位还空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介意我坐这儿吗?"

      林风眠头也不抬:"随便。"

      试卷发下来后,程盛衍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身旁——林风眠答题的速度快得惊人,钢笔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几乎没有停顿。更让程盛衍惊讶的是,当许安然经过他们座位交卷时,林风眠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而一向内向的许安然竟然回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交卷铃响起,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

      "最后那道题是不是用余弦定理?"
      "文言文翻译谁写'陟罚臧否'了?"
      "许安然你数学最后一题答案多少?"

      许安然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缩了缩脖子。程盛衍看见她攥着笔记本的指节都泛白了,正要解围,却见林风眠已经站在她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食堂?"林风眠的声音很轻,但许安然立刻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

      等他们离开后,苏雨晴立刻凑过来:"看见没?许安然跟林风眠说话从来不结巴!"

      "他俩肯定认识很久了。"陆子谦咬着吸管,"你们注意林风眠放糖罐的动作没?许安然还没伸手他就推过去了。"

      程盛衍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操场边的梧桐树下,林风眠正低头听许安然说话,阳光透过树叶在他白衬衫上洒下跳动的光斑。有那么一瞬间,他冷峻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下午的第一节课就是物理课。程盛衍听着老师的介绍不觉就发起了呆,他总是闻到淡淡的雪松香。

      程盛衍不觉回头,余光瞥见林风眠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悄悄往他这边推了推。纸上是一行漂亮的行楷:时游敬亭上,闲松听风眠。“原来在回答刚刚的问题啊,真没想到他会回答我,不过确实很好听。”程盛衍心想,随机在纸上写到“真好听,没想到你还记得”,纸的那边顿了一下,写上“谢谢,你的也是”

      放学时分,夕阳将教学楼染成蜜糖色。程盛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看见林风眠站在许安然桌前等她整理笔记。

      "喂,要不要去江边吃烧烤?"陆子谦勾住程盛衍的脖子,"听说新开了家店,烤鱼用的是锦江野生的鲫鱼。"

      苏雨晴已经蹦到教室门口:"许安然!要不要一起——"她的邀请戛然而止。许安然像受惊的小鹿般躲到林风眠身后,而林风眠则用身体不着痕迹地挡在她前面,眼神警惕得像护崽的雪豹。

      暮色渐浓时,程盛衍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看着林风眠和许安然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许安然背着浅蓝色的书包,脚步轻快地跟在林风眠斜后方半步,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若即若离。林风眠的白衬衫被晚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片随时会飞走的云。远处市一中的钟楼正敲响放学的钟声,惊起一群栖息在操场边的白鹭,它们掠过图书馆的哥特式尖顶,在晚霞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人都走远了还看?"陆子谦突然从后面勾住程盛衍的脖子,"走,去江边新开的那家烤鱼店,我请客!"

      苏雨晴已经蹦到马路对面,发绳上的小草莓在余晖中一跳一跳:"快点!我饿得能吃下一头牛!"

      三人沿着锦江堤岸慢悠悠地走着。江风裹挟着水汽扑面而来,对岸青峰山的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路边大排档的霓虹灯次第亮起,铁板上的鲫鱼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远处市一中的钟楼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剪影,最后一抹晚霞将哥特式尖顶染成玫瑰金色,与校园里初亮的灯光交相辉映。

      "你们说,林风眠和许安然到底什么关系?"苏雨晴咬着吸管,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看见许安然给他递了张纸条,他居然收下了!"

      陆子谦往烤鱼上撒了一大把辣椒面:"看着像青梅竹马。"

      程盛衍用筷子戳着鱼眼睛:"许安然为什么跟别人说话就结巴?"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内向?我一跟她说话,她就脸红,哪敢接着问啊。"苏雨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江面上传来游轮的汽笛声,惊起几只夜鹭。程盛衍望着那些振翅飞向对岸的身影,突然想起今天课间闻到的那阵雪松香——当时林风眠俯身帮他捡钢笔,衣领间漏出一丝清冷的气息。校园里的雪松林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的思绪。从他们坐的位置,还能看见教学楼走廊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像一串明珠点缀在暮色中。

      "喂!"陆子谦突然拍桌,"你们看那是谁?"

      顺着他的目光,程盛衍看见许安然和林风眠并肩站在红绿灯下。她的齐肩短发被夜风吹乱,在路灯下像团毛茸茸的光晕。站牌后方就是市一中著名的梧桐大道,此刻树叶在风中翻卷,发出海浪般的声响,与远处操场上传来的篮球拍地声交织在一起。

      他们看的林风眠发开一本什么书,愣了一下,许安然指了指书上的东西,林风眠扯了扯嘴角,许安然立刻笑了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们身后的电子屏正播放着市一中百年校庆的宣传片,古老的建筑群在夜色中灯火通明,红砖墙上的爬山虎在灯光下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看见没?"陆子谦用筷子指着那边,"绝对有问题,他俩还一起走!林风眠那么护着她!他俩不会家也在一起吧?"

      "我赌十块钱,"苏雨晴掏出手机偷拍,"他俩毕业前肯定在一起。"

      "我赌二十!"陆子谦举起可乐罐,"不过话说回来,程盛衍你今天怎么老盯着林风眠看?不会对人家有意思吧?"

      程盛衍被辣椒呛得满脸通红:"胡说什么!我是个直男!比钢铁都直!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我那是...那是在观察竞争对手!!"

      "行行行,咱程大少爷说的都对,不跟你争了,快吃快吃!"陆子谦摆了摆手,对着桌上的烤鱼两眼放光。江对岸的钟楼突然敲响七点的钟声,浑厚的音波在江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惊起了更多夜鹭。那些白色的身影掠过波光粼粼的江面,飞向校园后山的雪松林,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中。校园里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将梧桐大道的树影拉得老长,远处图书馆的玻璃穹顶倒映着星光,宛如一颗巨大的水晶。

      程盛衍推开家门时,客厅里正飘着轻柔的钢琴曲。母亲秦昭如坐在沙发上看书,暖黄的落地灯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回来啦?"秦昭如抬头,鼻梁上的老花镜滑下半截,"今天怎么这么晚?"

      "和子谦、雨晴他们去江边吃烤鱼了。"程盛衍把书包往玄关一扔,赤着脚就踩上木地板。脚底传来微微的凉意——父亲下午肯定又给地板打过蜡了。

      秦昭如摘下眼镜,目光落在他沾了油渍的校服袖口上:"玩得开心吗?"

      "特别棒!"程盛衍整个人陷进沙发里,手舞足蹈地比划,"那家店的烤鲫鱼外酥里嫩,我们还发现老板是子谦他爸的老战友..."他突然顿住,从口袋里摸出个油纸包,"对了,给你们带了红糖糍粑,趁热..."

      话音未落,书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程明远端着茶杯走出来,镜片后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说怎么闻到甜香味。"

      程盛衍一个鲤鱼打挺坐直:"爸你今天没加班?"

      "特意早点回来听你讲开学趣事。"程明远接过油纸包,指尖沾了点黄豆粉,"嗯,是老李记的招牌。"

      秦昭如沏了壶茉莉花茶,三人围坐在茶几旁。窗外的九里香被夜风吹得沙沙作响,混着远处锦江上渡轮的汽笛声。

      "新班级怎么样?"程明远咬了口糍粑,芝麻馅儿流到虎口处。

      程盛衍眼睛亮了起来:"超有意思!我和子谦、雨晴都分在3班,还有..."他忽然把"林风眠"三个字咽了回去,"还有好几个初中同学。"

      秦昭如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翘起的衣领:"交到新朋友了?"

      "嗯!"程盛衍重重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我们班今天还建了群..."他划开屏幕,聊天记录里陆子谦正在刷表情包,苏雨晴发了张偷拍的物理老师背影。

      程明远凑过来看,突然笑出声:"这丫头还是这么古灵精怪。"他指着苏雨晴的草莓发绳头像,"初中那会儿她就总往咱家冰箱塞柠檬茶。"

      "孩子们感情好是好事。"秦昭如给每人杯里续上茶。茶水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几朵茉莉浮沉其间。

      程盛衍捧着茶杯,热气氤氲了他的睫毛。他想起傍晚江边的晚风,想起陆子谦讲海南见闻时夸张的手势,想起苏雨晴非要往烤鱼上挤柠檬汁的固执模样...胸口突然涌上一股暖流。

      "对了,"程明远突然起身,从书房拿出个牛皮纸袋,"今天路过新华书店,看到这个..."

      程盛衍拆开纸袋,是精装版的《银河系漫游指南》英文原版。他猛地抬头,看见父亲眼底狡黠的笑意:"您怎么知道我想买这个?"

      "上个月你书桌上的便签条。"程明远推了推眼镜,"虽然写满了'物理公式',但背面有书店的货号。"

      秦昭如笑着摇头:"你们爷俩啊..."她的目光扫过程盛衍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初中毕业旅行时她和儿子一起在寺庙求的,突然轻声问:"要给你房间添个书柜吗?看你最近买了不少书。"

      程盛衍正想回答,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里,陆子谦发了条明天早自习要交数学作业的提醒,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他哀嚎一声跳起来:"完了完了!数学卷子还没写!"

      "需要帮忙吗?"程明远作势要挽袖子,“虽然好久没做高中的题了……”

      "得了吧爸,"程盛衍抱着书包往楼上跑,"您上次辅导我二元一次方程,结果解出个虚数!"

      父母的笑声追着他上了楼。推开房门,月光正透过纱帘洒在书桌上,将那个小小的地球仪照得莹莹发亮。程盛衍摊开数学试卷,笔尖悬在纸面上方,突然想起今天物理课上递来的那张纸条——"电流分流,电压相等",字迹清隽得像刀刻的松木。

      他甩甩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窗外的九里香开得正盛,香气混着楼下隐约的钢琴声飘进来。母亲又在放那首《月光》了,琴键起落间,他仿佛又看见江面上细碎的光斑,看见白鹭掠过钟楼的剪影,看见...

      "作业作业!"程盛衍拍拍脸颊,低头演算起来。台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书架上那些童年照片里的剪影渐渐重合——只是肩膀宽了些,头发短了些,笑起来时虎牙依旧闪闪发亮。

      程盛衍洗漱完扑倒在床上,柔软的棉被立刻包裹住他疲惫的身体。窗外,九月的蟋蟀正窸窸窣窣地唱着夜曲,偶尔传来几声江轮的汽笛,悠长而遥远。

      他盯着天花板上的夜光星星贴纸——那是小学时和父亲一起贴的,现在有几颗已经不太亮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角,脑海里又浮现出林风眠低头看书的侧脸,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像一幅静止的水墨画。

      "到底要怎么和这种人相处啊..."程盛衍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哼。

      他想起军训时林风眠永远笔直的站姿,像棵不会弯腰的雪松;想起今天物理课上递来的纸条,指尖相触时那转瞬即逝的温热;更想起放学时林风眠挡在许安然面前的样子,警惕得像是护食的猫。

      "直接搭话会被冻伤吧..."程盛衍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又想起自己今天莽撞的自我介绍,耳根突然发烫。月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色的线,他盯着那道光线出神。“不对……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他搭上话!”程盛衍愣了两秒,“他是我舍友兼同桌不可能不说话,嗯对,就是这样”他疑惑的想法很快被自己打消。

      很快他又“沉浸”在和他搭话的方法上,也许可以像破解数学题那样?先观察,找规律。林风眠喜欢什么书?《雪国》?明天去图书馆借来看看?或者...程盛衍突然想起宿舍里那个整齐的书架,最上层似乎放着几本诗集。

      "不对不对,太刻意了..."他在床上滚了半圈,小腿撞到床沿也顾不上疼。要不从篮球切入?今天看他转笔的姿势,手腕灵活度绝对适合控球...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程盛衍警觉地支起身子。借着月光,他看见一只白猫轻巧地跃上院墙,嘴里似乎叼着什么东西。那猫停在墙头,竟回头看了他一眼,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就像今天林风眠被问到名字时,那双突然抬起的眼睛。

      程盛衍重新躺下,这次嘴角带着笑。也许...就像对待那只墙头的猫?保持距离,但每天在固定时间出现;不急着伸手,但可以带点小鱼干...

      困意渐渐袭来,程盛衍把手机塞到枕头下。朦胧中他似乎又闻到那股雪松气息,清冷里带着一丝暖意,像初冬早晨的阳光照在结霜的松枝上。

      "慢慢来..."他嘟囔着陷入梦乡,手指还攥着被角。月光悄悄爬上他的睫毛,将那些关于明天的小心思都镀成了银色。

      暮色四合时分,锦江上的游轮拉响最后一班汽笛。程盛衍站在校门口的香樟树下,看着林风眠和许安然一前一后走向路口。夕阳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停在原地,而他们的影子却渐渐融进人群里。

      "发什么呆呢?"陆子谦突然从背后拍他肩膀,"走啊,不是说好去江边吃烧烤?"

      程盛衍收回目光,笑着勾住好友的脖子:"走走走,饿死了!"

      他们沿着江堤打闹时,林风眠正坐在靠窗的公交车座位上。车窗开了一条缝,初秋的风带着锦江特有的水汽灌进来,冲淡了车厢里浑浊的气味。许安然坐在他斜前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手指绞着书包带子。林风眠对她轻轻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窗外——江堤上,几个穿校服的少年正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蹦跳着去够垂落的柳枝,发梢在夕阳里跳动着金色的光。

      等红绿灯时,林风眠低头翻开《雪国》,书页间掉出一张纸条——是今天物理课上程盛衍传回来的,除了夸自己名字好听,还画了个歪嘴的笑脸。他面无表情地把纸条夹回书里,抬头时发现许安然正偷偷看他,他们对视时,许安然指指纸条上的笑脸,他一顿像是学着笑脸般扯了扯嘴角,瞬间把许安然逗笑。

      路灯一盏盏亮起来。当程盛衍在烧烤摊前大快朵颐时,林风眠已经站在了自家门前。电子锁输密码解锁家门的声音,像是某种不情愿的叹息。

      林风眠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感应灯迟钝地亮起,在空荡的客厅投下一圈惨白的光晕。他弯腰换鞋,手指蹭过鞋柜上薄薄的灰尘——家政阿姨已经三天没来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冰箱运作的嗡鸣。他赤脚踩过冰凉的实木地板,校服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那里还挂着昨天的外套,前天的外套,像几片褪了色的落叶。

      厨房的岛台上放着半杯冷掉的咖啡,杯底沉淀着未化的方糖。林风眠盯着杯沿那个浅淡的唇印看了一会儿,最终只是拧开矿泉水瓶灌了几口。冰箱里整齐码着超市的速食便当,保质期都还新鲜,但每盒都缺了一角——那是他每天随手拿一盒当晚餐的证据。

      二楼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林风眠站在楼梯口停顿了两秒,转身进了自己房间。书桌上的台灯自动亮起,暖黄的光圈笼住摊开的《雪国》,书页间夹着张对折的便签纸。他抽出便签,上面是歪歪扭扭的铅笔字:"周三复查,李医生说——"后面的字被橡皮擦得模糊不清。

      林风眠从书包里取出药盒,在便签背面记下剂量,然后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抽屉里整齐排列着十几个同样的药盒,每个盒盖上都贴着日期标签。他取出明天的份量放进书包侧袋,动作熟练得像在完成某种仪式。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林风眠的手指顿在台灯开关上,直到那声音掠过门前,消失在小区尽头。他关灯躺下,月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银线。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对面楼零星亮着的窗户,其中一扇后隐约晃动着人影——是那个总在深夜练琴的女孩。

      枕头下的手机震动起来。林风眠摸出来看了眼,锁屏上是条短信:"明天降温,记得加衣。"发件人显示"父亲"。他没回复,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枕头下。床头的加湿器喷出细密水雾,空气里泛起雪松精油的味道,太浓了,呛得他喉咙发紧。

      闭上眼时,脑海里突然闪过今天那个聒噪的室友——程盛衍,笑起来会露出虎牙,自我介绍时非要拽句古文。物理课上递来的纸条现在还夹在课本里,上面"电流分流"四个字写得张牙舞爪,像本人一样没规矩。

      林风眠翻了个身,被子发出窸窣的响声。衣柜门没关严,露出里面挂得一丝不苟的校服,旁边是件驼色针织开衫——去年生日时许安然织的,针脚歪歪扭扭,袖口还漏了几针。他盯着那件衣服看了很久,直到加湿器的指示灯由蓝转红。

      床头闹钟指向凌晨一点十七分。楼下传来电子锁的提示音,接着是皮鞋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林风眠把脸埋进枕头,雪松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下来。恍惚间又看见医务室的白墙,消毒水味道里混着柠檬香,和那个总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的身影。

      "周三要记得..."他喃喃自语,声音消散在加湿器细微的水声中。窗外,月亮被云层吞没,那道银线渐渐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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