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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筑梦面不改色地砍下面前那只浮幽的头颅,那崎岖灰败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嘴巴犹自一张一合地说着:“下次我肯定改……下次我肯定改……”
暗绿腥臭的液体溅了她一脸,筑梦一脸冷漠地抬脚踩爆了那只浮幽的头,一缕青烟散去,筑梦脚底只留下一颗黑色的小种子。
她弯腰捡起,小心翼翼地撞进随身携带的布袋子里。
还差最后一颗彼岸花的种子,她就能再次见到织愿了。
筑梦看着布袋上,绣得歪歪扭扭的织愿两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时间过去得太久,她好像都记不清织愿的模样了。
太久远的记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时光的尘埃,迷迷蒙蒙,恍恍惚惚。
但失去织愿的彻骨之痛犹在,筑梦痛苦地捂住了心口。
那是一个寒意料峭的初春,倒春寒席卷了整个虚妄界,为这个原本就弥漫着恐慌的世界更添了浓重的死亡气息。
这里,虚妄界,华丽的欧式建筑和古朴的中式宫殿同时存在,挥金如土的贵族和食不果腹的贱民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筑梦和织愿在一座偏僻的破庙里面栖身。
这日筑梦照常出门寻找食物,推开红漆斑驳、摇摇欲坠的庙门,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妪趴在门前的皑皑白雪里,一动不动。
筑梦连忙上前查看,见那老妪虽然浑身都已经冻僵了,但还有几分微弱的气息。
头顶的雪花还在纷纷扬扬地下,似乎没有个尽头。
她毫不犹豫地将那老妪扶进了破庙,放到了温暖的火堆旁。
这是破庙里最温暖的角落,四周可能漏风的窗户缝墙缝都被筑梦仔细地用捡来的破布堵住了,织愿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被,刚好睁开惺忪的睡眼。
“这个老婆婆冻僵了,你先看着她,我很快回来。”筑梦小心地将老妪放在自己的铺盖上,在织愿的脸上落下一吻。
“姐姐,我等你回来。”织愿得脸蛋红扑扑的,眼底带着细碎的纯真的光。
筑梦没有停留太久,这样的天气,她再磨蹭些就抢不到食物了。
城南有家慈善铺,拿着早晨刚采摘下来的血菜就能换到一些食物。
而这些所谓的食物,都是昨日城里的贵族吃剩下的残羹冷炙。
即便如此,去晚了根本抢不到,就得整日挨饿。
筑梦顶着风雪步履匆匆地来到后山,找到一块血石,咬破手指,鲜红的血液落在血石上,不多时,就从石缝里长出一株血红色的草来,叶片锋利带着锯齿,顶端抽出一丝细细草蔓,分叉如蛇信子。
筑梦拔出这草就往城南赶去,
所幸,筑梦紧赶慢赶,在慈善铺关门的最后一刻,拿这血菜换到了一只被咬了一口的烤羊腿。
她抬头看了看依旧不停飘着雪花的灰蒙蒙的天,轻轻拍了拍冻得有些发僵的小腿。
刚刚来时她太着急,脚下一滑,摔了一跤,现在拿到食物,才觉得膝盖处隐隐作痛。
饶是满身狼狈,她依旧为着手里的羊腿而庆幸。
回到了破庙的时候,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大开着,白雪铺满了门里的一小块泥地。
筑梦心里不由得一紧,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跑进去一看。
织愿满脸惊恐地倒在棉被里,手里攥着一只染了血的馒头。
筑梦颤抖着掀开红通通一片的破棉被,就看见织愿心口开了个大窟窿,原本该在这里跳动的鲜活心脏,不见了。
痛苦地回忆在漫长的时光里蒙上了灰扑扑细碎尘埃,浓缩成了心口丝丝的抽痛。
筑梦没有再过多停留,在天黑之前赶回了破庙。
黄昏之时,阴沉沉了几日的天空终于洋洋洒洒飘下细碎的雪花来。
筑梦瞧见破庙后殿里透出橙黄的暖光来,急促的脚步似乎是得到了某种抚慰,缓慢从容下来。
“我回来了。”她推开门,身后的北风卷着寒意和雪花闯进温暖的室内,又被她一个利落地转身推门动作给阻隔在了门外。
桌上的红烛“噼啵”一声,烛火摇曳,倒映在室内静坐之人的瞳孔里,荡漾出几分温柔宁静来。
“喝杯热茶暖暖身,晚饭马上就好了。”约瑟夫放下手里的旧照片,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带着一圈小花边的围裙,转身去了厨房。
筑梦是在织愿离开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约瑟夫。
他在自己僵坐着不知所措地时候,立在门槛后,礼貌地敲了敲那摇摇欲坠的破门。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清冷矜贵,让人想起阿尔卑斯山上的皑皑白雪。
筑梦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他于是继续解释道:“我叫约瑟夫·德拉索恩斯,是来帮你的,我知道起死回生之术。”
筑梦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双哭得通红肿胀的眼睛丝丝地盯着他。
因为坐了太久,腿已经麻了,这样冷不丁地站起来,筑梦脑子一个恍惚,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栽倒下来。
来人瞬间就来到她身边,伸手扶了她一把,待筑梦站稳,又马上松开了手。
一举一动,极尽绅士风度。
筑梦看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长相浓艳的异域人,直接道:“为什么帮我?”
约瑟夫闻言笑了:“因为我与你有着类似的遭遇,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
他垂眸,长而密的睫毛似蝴蝶翅膀一般扇了扇,补充道:“而且你没有别的选择。”
约瑟夫靠在墙角,缓缓讲出他的故事。
他本是贵族,在一场暴乱中被迫远走他乡,在流亡途中失去了他最爱的弟弟。
“克劳德,有时候我甚至自责,为什么在那个寒意料峭的初春,离开的人不是我呢?”
筑梦确实没有别的选择。
约瑟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明珠来,这明珠在昏暗的破庙里散发着皎皎的光辉,恍若天上明月。
白光一闪,下一刻,筑梦已经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
这显然是一家棺材铺子,棺材式样各异,一个个斜倚在墙上,整齐却又诡异。
筑梦和约瑟夫就站在两排相对排列的棺材中间,织愿得尸体静静的躺在筑梦身边。
约瑟夫上前两步,虚空敲了敲,竟真的有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不多时,虚空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从楼梯下来。
下一刻,棺材铺子里凭空出现一道门,门从内部向外打开,走出来一个穿着半黑半白衣服的严肃男子。
两人见面,颇为热络得贴面打了招呼。
约瑟夫向筑梦介绍:“这是我的老朋友卡尔,他将帮你的妹妹入殓。”
“这样你妹妹的身体就能保存完好,以待来日。”
卡尔话不多说,帅气地打了个响指,他右手边一个原本黑漆漆的棺材瞬间变成了水晶的质地,卡尔将地上的织愿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棺材里,又是一个响指,织愿瞬间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睡裙,闭着眼睛神态安详,两颊带着淡淡的绯色,仿佛睡着一般。
卡尔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下她手里的馒头。
“这个馒头对她很重要吗?她不愿意放手。”卡尔转头询问筑梦。
筑梦记得前一天睡前,她开玩笑似地跟织愿说过:“如果明天能换到几个馒头就好了,我好想吃馒头。”
不知道织愿是不是为了给她换馒头,才遭此毒手。
筑梦眼眶再次泛红:“很重要。”
“那就留下吧。”说着,卡尔抬手,有棺盖从地下缓缓升起,最后彻底将棺材盖住。
“再好好看看她吧,短时间内,很难再见到了。”卡尔和约瑟夫转身消失,让筑梦跟织愿做最后的告别。
下次再见,就是成功复活织愿的那一日了。
卡尔:“我记得你上次来,头发还是淡金色。”
约瑟夫:“过了太久,你不说我都忘了。”
卡尔:“这是最后一个了吧?”
约瑟夫:“是啊,就快了。”
卡尔:“等克劳德回来,我们再一起喝酒。”
约瑟夫:“一言为定。”
从卡尔的棺材铺子出来,约瑟夫又拿出了那颗“月明珠”,下一站,他们要拜访的是亡灵之主。
亡灵之主,可唤亡灵。
那亡灵之主端坐在城堡高高的王座之上,听到筑梦和约瑟夫到来惊起地蝙蝠四散声,才缓缓睁眼,投来睥睨的一眼。
昏暗的城堡里,亡灵之主头顶上的星空是唯一的光,是筑梦唯一的希望。
筑梦单膝跪地,两手交叉着高高举起,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主人。”
高处的亡灵之主没有回答,只是对着默默站立着的约瑟夫略一颔首,右手在王座上的水晶球上一转,他头顶原本暗淡的星空霎时流光四溢,缕缕幽光交缠汇聚,最后形成织愿的一张脸,带着生机和纯真,甜甜叫了一声:“姐姐,我等你。”
然后,光影寥落,织愿最后凝结成了一颗星星,默默闪烁在亡灵之主头顶的天空。
“早点来取。”亡灵之主声音低沉而威严,下一刻,筑梦的面前落下一只布袋子来。
筑梦伸手去拿的瞬间,布袋子上浮现出歪歪扭扭的两个字“织愿”。
约瑟夫行了个礼,带着筑梦离开。
筑梦认他为主,就要为他效命,待集齐99颗彼岸花种子,就能换回织愿得灵魂。
“之前我以为相机能够摄魂,努力了很久才发现都是徒劳,最后还是在亡灵之主这里,再次见到了克劳德。”离开城堡的路上,约瑟夫喃喃道。
“那克劳德也在那一片星空里吗?”筑梦问道。
“是的,他在。”约瑟夫眼神温柔而哀伤,情不自禁地轻抚了一下心口,那是克劳德相片珍藏着的地方。
筑梦觉得此刻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朝着约瑟夫举起了手:“所以我们都要加油!”
约瑟夫不懂筑梦的意思。
筑梦抓起约瑟夫的一只手,主动将手掌贴了上去。
“这叫击掌,是我们这边一种互相鼓励的方式。”筑梦解释道。
约瑟夫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满是斗劲的筑梦,良久轻轻一笑:“一定要,加油啊!”
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然而,收集彼岸花种子的过程并不顺利。
那些浮幽或面目可怖,或擅长蛊惑人心,最开始的时候,总是约瑟夫手握着马刀挡在她身前,替她阻挡浮幽的攻击,手把手地教会她如何与浮幽周旋,如何战胜浮幽。
渐渐地她逐渐熟练起来,第一次亲手砍下浮幽头颅的时候,约瑟夫欣慰地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也在日复一日地并肩作战中熟稔起来。
筑梦开始叫他约淑芬,甚至是,淑芬。
他似乎是很喜欢筑梦这样叫他,每次听到,都能笑出声来。
那日筑梦不小心被变作织愿的浮幽骗走了之前积攒的所有种子,伤心地扑在淑芬怀里大哭。
他显然有些不知所措,只能轻轻拍着筑梦的背,温声细语地安慰道:“别哭了,种子丢了还会再攒起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呀……”
约瑟夫明明早就攒够了99颗种子,却还是没有把克劳德的灵魂接回来。
筑梦问他,他总是微微垂着头:“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记忆闪回,筑梦在破庙正殿里虔诚地给庙里供奉的相思月神像上了一炷香。
回到后殿的时候,约瑟夫已经把晚餐端了上来,他的碟子里是一份番茄意面,筑梦的碗里是番茄鸡蛋盖面。
约瑟夫在下厨这一方面,其实很有天赋,照着菜谱,第一次就做出了味道不错的番茄鸡蛋面。
筑梦对此津津乐道,不吝溢美之词。
约瑟夫总是面带羞色:“哪有你说得这么好吃。”
筑梦狼吞虎咽地吃着碗里的面:“要是克劳德吃到,他也会像我一样夸赞你的!”
室内静谧,暖炉的火苗隔绝了门外呼啸的风雪,约瑟夫神情静谧安详:“那可真是,太好了。”
愿望即将达成,筑梦又欢喜地讲起织愿的一些趣事。
“等织愿和克劳德回来,我一定介绍他们认识,说不定他们还会为了抢着吃你做的面而打起来!”
约瑟夫听得安静而专注,时不时地点头微笑。
室内一时欢乐温馨,冲淡了决战前的焦虑忐忑。
明日生死未卜,但是有一样东西,筑梦要在今天送给约瑟夫。
“淑芬,我给你念首诗吧。”筑梦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看进约瑟夫幽蓝如湖面的眼睛里。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你在我永恒的诗中长存。
只要世间尚有人吟诵我的诗篇,这诗就将不朽,永葆你的芳颜。
“我以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为灵感为你做了一套新衣服,名字就叫彼岸花·永恒诗。”
“答应我,等我胜利归来,穿着它一起迎接我们的永恒之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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