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宇昼,我的瑟夜》

作者:木火在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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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第一章

      化妆间的灯光比舞台暗一些,却足够明亮到让眠宇看清镜中自己的每一处细节。她微微仰起下巴,纤细的手指调整着黑色西装的褶皱,确保它完美地贴合在自己的身上。这是她第三次调整了——每次登台前,她都会这样近乎强迫症般地检查自己的着装。

      "眠宇老师,还有十五分钟。"场务小妹在门外轻声提醒。

      "知道了,谢谢。"眠宇应道,声音比平时略高,掩饰着喉咙里的一丝紧张。

      镜中的女孩有着一张精致的面孔,黑色的长发盘在脑后扎成一个小揪,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际。她的妆容不算浓重,却足够在舞台灯光下凸显轮廓——深棕色的眼线勾勒出杏仁状的眼睛,玫瑰色的唇膏与今天的演出曲目相呼应。

      《艺术无界》——这个号称要打破艺术门类壁垒的跨界综艺,今天将录制第一期。作为从选秀节目《新声代》夺冠出道的歌手,转型音乐剧演员的程眠宇,收到了节目组的邀请。

      十年前,当她在《新声代》总决赛上捧起冠军奖杯时,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其他选秀歌手一样发专辑、跑商演、上综艺。没有人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会一头扎进音乐剧的世界。

      "你疯了吗?音乐剧在国内能有什么市场?"经纪人当时几乎要跳起来。

      但眠宇记得自己第一次看音乐剧《猫》时的震撼——那些演员不仅仅是唱歌,他们用整个身体在讲述故事。那一刻,她明白了自己想要的不仅仅是站在麦克风前唱歌。

      转型的路比想象中艰难。音乐剧需要的不只是好嗓子,还有舞蹈、表演、体力。她花了五年时间学习、训练,从小角色开始,直到三年才在《吉屋出租》中担任女主角,获得了业内的认可。

      "眠宇老师,该候场了。"场务的声音再次传来。

      眠宇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黑色西装外套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领口微敞,露出锁骨的一小片肌肤。她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舞台灯光比想象中更刺眼。眠宇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台下坐着的评委和观众。《艺术无界》的舞台设计简约而现代,中央是一架三角钢琴,旁边立着一个麦克风架。

      "下面有请音乐剧演员程眠宇,为我们带来《玫瑰人生》!"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传遍整个演播厅。

      掌声响起,眠宇走向钢琴。她没有坐下,脱去了脚上的高跟鞋,站在钢琴旁,向钢琴师点头示意。前奏响起,是那首熟悉的旋律,但编曲上做了微妙的调整——更接近音乐剧的风格,而非原版香颂的慵懒。

      当眠宇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时,整个演播厅安静了下来。她的声音清澈而有力,不同于传统法语香颂的沙哑缠绵,她赋予这首歌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唱到副歌部分时,她离开钢琴,走向舞台中央,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摆动,不是舞蹈,却充满韵律感。

      "当她轻抚我,我便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眠宇闭上眼睛,让音乐流过全身。在唱到高潮部分时,她做了一个大胆的改编——将最后一段副歌升调,用接近音乐剧的唱法将情绪推向顶点。她的声音在最高处依然稳定而清亮,像一束光穿透了整个演播厅。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演播厅沉寂了两秒,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眠宇睁开眼睛,微微鞠躬,胸口因激动而起伏。她看到评委席上几位评委都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甚至做出了擦眼泪的动作。

      "太惊艳了!"主持人走上台,"这种将流行与音乐剧唱法融合的方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眠宇谦虚地笑了笑,接过主持人递来的话筒。"谢谢。音乐剧教会我的不仅是唱歌技巧,更是如何用整个身体去表达情感。我希望通过这首歌,能让更多人感受到音乐剧的魅力。"

      走下舞台时,眠宇的双腿微微发抖——每次完美演出后都是这样,肾上腺素退去后的余韵。她回到后台休息区,工作人员递给她一瓶水。

      "下一位表演者是绛雪老师,戏曲《牡丹亭》选段。"场务对她说。

      眠宇点点头,在后台的监视器前坐下。她对传统戏曲知之甚少,只在小时候跟奶奶看过几场京剧,记忆中那是锣鼓喧天、色彩斑斓的表演。

      监视器中的舞台灯光暗了下来,随后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那里站着一个身着红色戏服的女子,水袖垂落,头戴精致的头面,妆容素雅却极富韵味。即使隔着屏幕,眠宇也能感受到那种沉静的气场——与自己的表演截然不同。

      音乐响起,是悠扬的笛声与弦乐。台上的女子——绛雪——轻启朱唇,唱出的却是眠宇完全听不懂的唱词。但那声音如清泉般流淌,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每一个转音都精准得令人心颤。

      更让眠宇震撼的是绛雪的身段。水袖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如流云般舒展,时而如波涛般翻滚。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指尖的动作,都蕴含着无尽的故事。即使不懂唱词,眠宇也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哀愁与渴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屏幕上打出字幕,眠宇这才明白绛雪唱的是《牡丹亭》中杜丽娘游园惊梦的经典段落。她完全被吸引住了,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当绛雪一个轻盈的转身,水袖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时,眠宇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表演结束,绛雪以一个优雅的施礼作为结束。台下掌声雷动,但比刚才眠宇表演时更加克制——仿佛观众们都被带入了一个梦境,不忍用太激烈的掌声打破它。

      眠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紧握着水瓶,手心全是汗。她从未想过传统戏曲可以如此打动人心,那种含蓄而深沉的美,与她熟悉的音乐剧截然不同,却同样震撼。

      "下面进入分组环节!"主持人的声音将眠宇拉回现实。

      按照节目流程,八位参赛艺术家将被分成四组,每组两人,在接下来的节目中合作创作跨界作品。眠宇和其他几位表演者被请回舞台。

      "为了体现'艺术无界'的主题,我们特意安排了不同艺术形式的碰撞!"主持人神秘地笑着,"第一组——音乐剧演员程眠宇,与戏曲演员绛雪!"

      眠宇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绛雪,对方也正好看过来。卸去了舞台妆容的绛雪看起来更加年轻,约莫三十岁上下的样子,黑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素净的脸上只有淡淡的妆容。与舞台上哀婉的杜丽娘不同,此刻的她眼神清澈而沉静。

      她们被请到舞台中央握手。当眠宇的指尖触碰到绛雪的手时,一种奇异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绛雪的手比想象中柔软,却有着常年练功留下的薄茧。两人都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常态。

      "很期待与您合作。"绛雪轻声说,声音比舞台上低沉一些,却同样悦耳。

      "我也是...您的表演太美了。"眠宇发现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分组结束后,所有参赛者回到后台接受采访。眠宇被安排在一个小采访间,回答节目组准备的问题。

      "你对传统戏曲了解多吗?"编导问道。

      眠宇诚实地摇头:"几乎不了解。小时候看过几场京剧,只觉得热闹,今天看了绛雪的表演才真正感受到戏曲的美。那种...怎么说呢,含蓄中爆发的力量。"

      "你对与她合作有什么期待?"

      "我很期待能向她学习。"眠宇的眼睛亮了起来,"音乐剧和戏曲看似不同,但都是综合性的表演艺术。我相信我们能碰撞出有趣的火花。"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采访间,绛雪正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双手轻放在膝上。

      "你对眠宇的表演怎么看?"记者问道。

      绛雪微微偏头思考了一下:"她的声音很有力量,表演也很投入。虽然我们的艺术形式不同,但我能感受到她身体里有巨大的能量...像一团火。"

      "你平时听音乐剧吗?"

      "很少。"绛雪坦诚道,"但我一直认为艺术本质是相通的。就像书法与舞蹈,看似无关,实则都讲究气韵生动。"

      采访结束后,眠宇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要去化妆间卸妆的绛雪。两人都有些局促地停下脚步。

      "你的水袖...太美了。"眠宇指了指自己的手臂,做了个模仿的动作,"像会说话一样。"

      绛雪嘴角微微上扬:"你的高音也很厉害,最后那个升调,我以为要破音了,你却稳稳地上去了。"

      "练了两年音乐剧才学会用腹部支撑。"眠宇拍拍自己的肚子,做了个夸张的呼吸动作,逗得绛雪轻笑出声。

      "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面?"眠宇问道,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急切了。

      "节目组说三天后第一次排练。"绛雪从戏服袖中取出手机,"要加个微信吗?方便联系。"

      "好啊!"眠宇连忙掏出手机,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近距离看,她发现绛雪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却不显锐利,整个人有种古典画卷中走出的气质。

      "那...三天后见。"绛雪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眠宇注视着她挺直的背影,水袖随着步伐轻轻摆动,宛如两只白鸽。

      回到化妆间,眠宇坐在镜子前,发现自己嘴角不知何时挂着一抹微笑。她轻触手机屏幕,点开绛雪的朋友圈——内容很少,大多是演出信息和一些戏曲知识的分享,几乎没有个人生活的痕迹。

      最新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艺术无界》录制结束,期待新的碰撞与融合。配图是一张舞台角落的照片,光影交错。

      眠宇犹豫了一下,点了个赞。她想起握住绛雪手时那一瞬的电流,以及对方说她"身体里有巨大的能量"时的神情。一种奇妙的期待在她心中升起,就像即将登台前的那种悸动,却又有些不同。

      她对着镜子抿嘴笑了起来。镜中的女孩眼睛闪闪发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珍贵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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