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言说

　　这次待多久？"他们俩面对面的坐着，高慕哲深邃的目光停留在他那条原色牛仔裤上，那里仿佛藏着他七年的时光。那条牛仔裤他七年前就穿着，现在却多了几处磨损，就像记忆中的那个身影般，历经岁月却依然清晰。
　　高慕哲的目光飘远，那个浮肿的身影又时不时的浮现。时光如白驹过隙，七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比起几年前多了几分稳重，却也添了几道那抹化不开的疲惫。
　　"不走了，这几年太累了，现在只想回家。"罗言手中的银色叉子在空中无意识地晃来晃去，最终停在高慕哲面前那碟冒着热气的羊肉面前。七年了，他依然还记得，高慕哲不吃羊肉。
　　高慕哲推了推盘子，径直地停在对面那人的面前。他不吃羊肉，但他吃洋葱圈。
　　七年了，一切都变了。
　　告别了高慕哲，罗言拖着行李箱找了家酒店，打算随便应付一下。昏暗的灯光下，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酒店前台。
　　在酒店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一阵莫名熟悉的声音传来，这声音似乎能穿透记忆的屏障。
　　"帅哥，不是本地人吧？"女孩微笑着，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她扎着马尾，穿着休闲的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像是刚从校园里走出来的女大学生，可她举手投足间又透着一股成熟与自信。
　　"呃，对，刚回国。" 弄清楚来人的身份后，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面前那姑娘一眼就是来搭讪的，从她略显随意的穿着和胸前晃动的酒店员工证看来，多半是个随和的人
　　前台把房卡递给他时，他顺势接过，直直地朝着电梯走去。女孩快步跟上，她的步伐轻盈却坚定，像个猎手，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猎物。
　　"你住几楼啊，需要我帮你按电梯吗？"女孩紧跟在他身旁，脸上依然挂着那抹微笑，像是要把黑夜照亮。
　　八楼到了，他停在了804门口，缓缓转过身，月光从走廊的窗户洒落，照在他们中间，"请问你还要跟着我多久，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以前应该也没见过吧。"
　　那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常态，仿佛刚才只是玩笑，她歪着头笑道："怎么，帅哥害羞了？我只是想告诉你，804的门卡有问题，我刚帮人修好电梯，看见你试了好几次。"她眨了眨眼，"别紧张，我只是好心提醒。"
　　罗言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门卡似乎出了问题，连续几次都刷不开。
　　然而，就在他准备道谢的瞬间，女孩忽然转身走向隔壁的803门，快速地刷开了门，没有丝毫犹豫。"乓"的一声，门关得很响，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同样，他的脸也同样被打的很响。
　　他要到了魏平的联系方式，他们见面地点约在了麦当劳。金色的"M"标志在暮色中闪烁着温暖的光，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店内人影幢幢。他选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不时望向门口，这是魏平会来时的方向。这很符合魏平的性格——既不排斥也不主动，总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方。
　　门铃响起，他抬头，一个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映入眼帘，熟悉的轮廓让他心跳加速。十多年了，那种熟悉感竟丝毫未减。
　　"哲都跟我说了，我爸那个房子一直给你们留着呢。"魏平一坐下就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次不走了？"他目光如炬，上下扫视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嗯，我说你吃了一辈子的汉堡了，能不能有点新意。"他回击道，语气轻快却带着些久别重逢的试探。
　　"才十几年而已，没这么夸张吧。"魏平笑了笑，眉宇间那抹凌厉已然不在，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从容。
　　"服了你了，神仙。"他脱口而出，这个多年未曾叫过的昵称自然而然溜出口。
　　"你回来打算做什么？之前的家电厂不管了？"魏平问道，眼神似乎想看穿他内心。
　　"落叶归根，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他回答，语气平静，却故意压低了声线，"说着递了根烟给到魏平。"
　　魏平面露讶异，随即嘴角微扬："哟呵，稀奇，你还学上抽烟了？出去再抽，这里小朋友多。"他的指节在桌面轻轻点了点，指向不远处嬉戏的几个孩子。
　　"不抽，身上放包烟有时候会方便很多。"他解释道，指尖不经意摩挲着打火机冰冷的外壳，"再说你什么时候这么有素质了？"
　　"去你妈的。"魏平说完顺势给了他一拳，不重，却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熟悉感。这拳头曾经是他青春期时的噩梦，如今却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肩头。
　　服务员适时走来整理桌面，两人默契地安静了一瞬。他注意到了魏平手腕上的表，那款他已经找不到了款式的老式商务表，依然在魏平腕间走动。
　　"你...过得怎么样？"他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魏平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老样子。"目光却落在窗外的城市灯火上，那里有他们共同的过去。
　　魏平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微微皱眉，像是看到了什么紧急的事情，但眼神中那一丝闪躲又似乎藏着别样的意味。
　　“我先走了，还有事。”魏平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原本带着些许调侃和试探的氛围。
　　“这么急？什么事这么重要？”他不死心地追问，试图从魏平的表情里捕捉到更多信息，可魏平只是淡淡地抬眼，视线从他脸上扫过，仿佛并不打算多做解释。
　　“都二十七八岁的人了吧，承认吧，你还是忘不了蚊子。”魏平突然开口，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两人之间激起不小的涟漪。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可那眼神中却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微微一怔，有些错愕地看着魏平。“你……胡说什么呢？”他下意识地反驳，可嘴角的僵硬和话语中的心虚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魏平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眼神中带着一丝笃定。“别装了。这些年你那些反常的举动，我都看在眼里。你心里清楚得很。”他说着，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直直地盯着他。
　　“我只是……只是习惯性地去关心一些老朋友罢了，别把我想得那么矫情。”他试图辩解，声音却越来越小，像是底气不足。
　　魏平却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明天把东西搬过来吧，我等你。”说完，他转身便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麦当劳的门口。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魏平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如同魔咒一般在脑海中不断回响。“我忘不了蚊子……是吗？我真的还忘不了她吗？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啊。”他双手抱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回忆之中。周围嘈杂的声音仿佛都被隔绝，眼前不断浮现出蚊子那张甜美却又带着几分倔强的脸。
　　他一个人上身穿着略显宽大的藏青色连帽卫衣，下身搭配洗得有些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脚步拖沓地走在夜色中。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时长时短，像是在嘲讽他此刻拖沓又迷茫的状态。
　　风轻轻吹过，撩动着他额前的碎发，却吹不散他心中那团乱麻。他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指关节因为刚才在麦当劳里无意识的握拳微微泛白。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魏平说的话：“都二十七八岁的人吧，承认吧，你还是忘不了蚊子。”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他的心里。
　　他试图反驳，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发不出一点有力的声音。那些被自己刻意遗忘在角落的回忆，此刻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他想起蚊子穿着碎花裙在自己面前转圈的模样，那飞扬的裙角，那灿烂的笑容，仿佛还是昨天的事情。他抬头望向夜空，月亮被乌云遮住了一半，只留下一抹清冷的光。街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上了门，偶尔有一两个行色匆匆的路人从他身边走过，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沉浸在回忆中的失意人。
　　他走到一个路灯下，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那昏黄的灯光，眼神有些迷离。风渐渐大了起来，带着丝丝的凉意，吹起他的衣摆。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依然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我怎么就反驳不了他呢？”他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是因为魏平说对了，还是自己根本就不敢面对这个事实？他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这些杂念，可那些回忆却像恶魔一样死死地缠住他。
　　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尽头，他站在一个十字路口，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左边的街道灯火通明，似乎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右边的街道则有些昏暗，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他就像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手里攥着那串许久未用的钥匙，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老旧的铁门在夜色中泛着暗哑的光，门框上斑驳的油漆似乎还和记忆中一样。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他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转动钥匙时，锁芯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时光的齿轮重新开始运转。推开门的刹那，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屋内的布局和他离开时几乎一模一样。客厅里那张笨重的老式沙发依旧摆在靠窗的位置，深蓝色的布面已经有些褪色，边角处微微磨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沙发上，仿佛还能看到小时候自己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看动画片的模样。
　　沙发前的茶几上，那个缺了口的玻璃烟灰缸还在，里面残留着几缕早已干涸的烟灰。父亲生前总爱在这里吞云吐雾，一边抽着烟一边看报纸。他蹲下身，轻轻拂去烟灰缸上的灰尘，那些曾经以为已经被遗忘的气息，此刻却如此清晰地涌上心头。
　　厨房的门半掩着，透出淡淡的油烟味。他推开门，灶台上方挂着的那口铁锅依旧稳稳地立在那里，锅底有些黑色的痕迹，那是长年累月做饭留下的。墙上挂着的锅铲和汤勺还保持着当年的位置，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随时都会回来继续料理生活。
　　卧室里的那张床铺得整整齐齐，床单和被子叠放得一丝不苟。床头的书桌上，那盏台灯还亮着微弱的光，桌面上摊开的一本相册似乎被翻开过。他走过去，拿起相册，里面全是他小时候的照片，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到背着书包上学的少年，每一张都记录着他成长的点点滴滴。
　　书架上的书也被摆放得井然有序，他随手抽出一本，发现书页间还夹着一张书签，那是母亲年轻时最爱用的那枚，上面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拂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远处的街道依然喧嚣，只是当年的小卖部已经变成了便利店，街角的树也长高了不少。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没变，还是一样，看来他不在的这几年魏国伟把这间屋子照顾的很好。
　　夜渐渐深了，屋外的灯火渐渐熄灭。他坐在沙发上，打开抽屉发现那个磁吸的钥匙扣还在，另一半不在他手里，那是个三文鱼，另一个是只小猫。这么多年了，肯定也丢了吧。一想到这，他的思绪就拉到了那一年。
　　那也是一个夏天，一点都不热。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湛蓝湛蓝的，几缕薄云像轻纱般飘浮着。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星星点点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光斑便在地面上欢快地跳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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