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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月
我是一抹鲤,洄游在潮汐的深浅里,聆听亘古遗留的凄幽叹息,在它涨落的脉搏中,追溯留痕的月光。
海浪愤怒地拍击着岸礁,掀起波涛,扬起晶莹的水珠溅上一抹雪白。
有人赤脚坐在堤岸的边沿,掌心撑在堤面,昂首向后仰着,凝视着阴沉的天空,雾朦朦的。祂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和着浪涛声,莫名地和谐。
海风扬起祂的发丝,露出耳挂上雪白的珍珠,似是那星星点点的浪花凝聚成的光辉。
“你果然在这儿,”有人自祂身后徐徐行来,“你在唱些什么?”很动听,只不过,总觉有些伤感。
祂闻言歇声,垂眉淡漠道,“没什么,只是一首故乡的小调。我吟唱得不好……”
——“不过,已经很久很久,未有人传唱了。”
“我觉得你唱得很,唔……”她顿了一下,在思索形容词,“动人心弦。”
“……”
“故乡吗?好像从未听你提及过。”她凑近抚了抚祂的头,而后坐在旁边,同祂一齐迎着海风。
“我的故乡啊,那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可惜,已经回不去了。”祂突然有些难过,伸手触碰了一下耳挂上的珍珠,低下了头。
“……抱歉。”她揽过祂的肩,忽而在错觉间闻到了一点儿浅淡的咸味,不知是海风携来海水的咸腥,还是身边人忽然落下的泪。
祂泪眼朦胧,迷离的听着海的呼吸,静静阖目,任由自己,随着泪的滑下,坠入深渊般的梦境。
两人倚靠在一起,似乎互相寻求着慰藉,远远望去,在黑压压的天空之下,就像两只无家可归的小鸟,相互依偎,互相梳理着绒羽。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变成一抹鲤,随着潮汐回游在蔚蓝色的深海里,不知疲倦地向前游……可在一瞬间,我又化成了零碎的泡沫……”
“但那的确是个好梦,所以,我想邀诸君,共沉沦于美梦。”
至朏,在连绵许久的阴雨之后,天空终于舍得褪去祂的阴沉,放了晴。
久雨后初晴,万籁俱寂。随着那些来冲刷世界的使者依依不舍的离去,整个世界仿佛是崭新的,空气里氤氲着水汽,还弥漫着一点儿放线菌的气息……尽管我更乐意称其为泥土的气息。
“由于近年来,平均气温的逐渐上升,气候逐渐有失调的趋势,自然物候也开始偏离原有轨迹……我们研究发现,地球可能因为自我调节加快进入下一个寒湿季的步伐。”
乐弦身着一席藏青色的褂衫,挽了个利落的丸子头,偶有几片不听话的发丝滑落,略显缭乱,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她站在讲座前,掷地有声:“通过不断查询和整理文献资料,我和我的团队绘制了两个世纪以来的气象曲线。事实证明,与逐年上升的气温相对的,是地球不断趋向‘冰夜’的速度。”
“这无疑是个糟糕的消息。”她顿了顿,“因此,基本可以断定,我们需要立即采取措施,否则下一次的物种大灭绝就不远了。
整个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
“谢谢你了,晚晴。”乐弦从弥晚晴手中接过保温杯。
弥婉晴和她并肩,理了理外衫,黑色的秀发搭落在紫色旗袍的袖襟上,那外衫上的紫荆花盘扣缀着白玉似的珍珠,那是海洋保护协会义务工作后,协会赠送的。
她曾被海洋惊艳过,特意托人重工定制旗袍,绣进了其中。
“最近,海洋潮汐节律越来越不规律了。”
乐弦叹气,敛起刚舒缓的眉头,“真是头疼。”
——“唉,那群老古板说什么都不肯相信,事实证明都摆在眼前了……倒是有些锋芒毕露的小年轻,可他们说什么全息,脑接口,把人类意识以脑电波的形式储存起来,等动荡结束后再恢复……到哪找人给我们恢复?”
弥晚晴拍了拍她的肩:“他们以为是科幻电影吗?真正面对不可抵抗的灾害时,人类微渺如虫豸。且不说人类科技能否扛过颠覆性的自然灾害,当地球磁场紊乱后,人的脑电波难道不会被干扰吗?”
“退一万步讲,到时候全人类苏醒过来,会不会全变成精神分裂?”
乐弦当真仔细琢磨了一下,“嗯,大概?”
弥晚晴有点儿忍俊不禁,但她还是想扯回正事,“文件呈交给国家了吗?”
乐弦点头,“还在走程序。”
——“说实话,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加快探索宇宙的步伐。”
弥晚晴凝视她的双眼,“你是想参考方舟?保留火种的计划?”
“……我不知道。人力在天灾面前太微薄了,我们能做的太少了。”乐弦盖上杯盖,“每个人都很重要,每种生灵也都很重要。倘若熬不过,我们只能逃。”
“你有计划?”
“……”乐弦摇头,“我不想制定这种计划,总有要被舍弃的……我一般也不喜欢考虑最糟糕的结果。”
——“但愿只是我们多虑了。”
可证据摆在那……
“好了好了,不聊这些了,你都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弥晚晴拉起她的手,往室外走去,穿过连环的走廊,窗外的夕阳依旧熠熠生辉。
在夕阳下,二人的投影被拉长……
“ 我们最近也有观测到一颗偏离原有轨道的小恒星,偏离经纬为(253,13)。”
女人驻足在资料前,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随着潮汐涨落的频率被影响……我猜测,大概是我们的星球在偏离,而非那颗恒星……夜,将至了。
是夜,两人倚靠在海边的落地窗前。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弥晚晴拉着乐弦的手,给她紧了紧罩衫,“朏后新月的光辉就暗下去了。”
“海洋一直在咆哮,差点淹没低海拔城市。”
“嗯,雨就停了一周,又开始落了,越落越大,海平面上升的速率有冒尖儿的趋势。”乐弦垂目,注视着对面翻卷的白浪,击在礁石上,扬起汹涌的浪潮。“早该预料到的,近些年来,晴朗的日子越来越少,世界被云层覆盖着。……我以为,只要人类付诸行动去挽救自然,一切都还来得及,但昨天又有一种生物没扛过寒潮,已然灭绝了,可我们研究所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照料,人类已经自身难保了。”
弥晚晴动作顿住,“尽力而为罢,这并非人祸,而是天灾。”
“……嗯,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乐弦伸出手用指尖去描摹浪花扬起的轨迹,“我始终对自然抱有敬畏之心…自七年前开始研究自然规律时,我以为那些无法认知的颠覆性的灾难在很久很久之后,久到什么程度呢?……久到太阳丧失最后一丝温度,久到人间再无朝阳与明月,久到这个星球直至生命尽头。”
她收回手,“但不曾想,在万亿年来的历史里,经历不断的演变,这个星球只经历过一次的灾难,在不久后的将来竟会再次发生,万亿分之一的概率……”
——“我们是有多幸运,又有多可悲的降生在这个世上。”
又怎么舍得,陪伴着祂,亲眼注视着祂,将我们从这个世上抹除。
我曾相信人定胜天,但只有真正面对自然时,才知一切,不过徒然。
“国家准备告知民众吗?”弥晚晴问。
见她摇头又问,“还有多久?够吗?”
她在问距离这个星球陷入沉眠还有多久?人类有足够的时间找到生存的方法吗?
“可能百年后,可能十几年后,也可能在几个月后,但我们能肯定的是,就在不久后的‘明天’。”乐弦尽力去抑制话语中的颤抖:“至于够吗,尚未可知。但我想,以我们的科技水平,或许可以祈祷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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