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咒

　　时间会帮你记住你忘记的东西，保存你丢失的东西，储存你忘掉的情感。

　　柳清歌从未像此时这样对自己那酒鬼一样的师尊说的话那么确信，因为他找到了自己年少时写的昆仑秘事！
　　为了贴合其名字，柳清歌将昆仑派山上山下大大小小所有事都记在里面，包括但不仅限于师尊院子里的银杏树掉了几片叶子，立志要把这本日记本变成昆仑派的编年史。

　　柳清歌从师尊放杂物的屋子里走出来，拍了拍书册封面上的灰尘，扑了自己一脸木头味。
　　抹了抹脸，在院中的木桌旁坐下，兴致勃勃地翻开打算继续自己写出一本编年史的梦想。
　　“走来走去干嘛呢，烦人得紧。”

　　师尊顾今安捏着酒杯半倚在银杏树下那张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竹子躺椅上，旁边的小木几上摆着一坛酒和几个不知哪里得来的灵果。
　　“我写点东西，借一下师尊的笔墨。”柳清歌把笔墨纸砚整齐地码在桌上，将书放到新的一页，提笔写下第一行。
　　“天衡纪38年12月17日”

　　*

　　“清歌啊，这一个下午了，就写了这么一行日期啊？”

　　顾今安笑嘻嘻地在木桌前晃来晃去，柳清歌趴在桌子上的身体一下挺了起来：
　　“要不是师尊老在这晃来晃去！我早就写出来了！”

　　这真不能怪柳清风憋不出几个字眼，这门派上下实在是无事可写。

　　门派的掌门是个酒鬼没个正形，大师姐半年才回来两次，二师兄身子不好基本没什么活动，还有一个小师妹虽然可爱，但是也经常进山，好不容易空闲了也是在自己的院子里炼丹。

　　要不是现在天下太平，这门派迟早完蛋。
　　柳清歌第不知道几次如此想道。

　　“实在写不出来呢，”顾今安又慢悠悠地躺回了自己的躺椅上，“就去看看你二师兄吧，马上入夜了，一天没见到他，指不定在院子里晕过去了，速去救救你二师兄。”
　　是啊，一天没见到二师兄了，昨天也只在练武场练武时看到了一会二师兄。

　　柳清歌合上书册，“若不是写不出来，我定不会听你的使唤师尊！”说着就往院子外走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晚上来师尊院子里睡吧？”
　　“？今日的功课我练了啊？”
　　“什么功课，只是师尊想念你小时候和师尊一起睡的时候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师尊在想什么，你又把酒藏在二师兄那里了是吧？”柳清歌冷笑一声，重重关上院门，“还一起睡，抱着你的空酒罐子睡去吧！”
　　顾今安听着“砰”的一声，瞅了瞅酒罐子里面，确认确实是一滴酒都没了之后，嘟嘟囔囔地闭上眼睡了过去。

　　*

　　柳清歌走在小道上，用灵力清理着快将石砖盖住的杂草，嘀嘀咕咕的。
　　“这么大座山，师尊也不收几个杂役弟子，这路都要走不了了……”

　　走到听雨阁前，一边推门刘清歌一边想，“一会得找找师尊把酒藏哪了，来得及的话师尊睡前还能喝上一杯”

　　“三师弟？怎么来我这了？师尊又吵你了？”

　　二师兄梁威身着一袭洗得发灰的的灰黑色道袍，腰间挂着枚师尊给的玉佩，法衣外袍微敞，露出略显圆润的腹部，脖子上套着一个薄薄的黑色颈圈。不似一般男子上挑的剑眉，微微向下的眉目温和，常年挂着笑意。略显丰腴的身材让他步伐缓慢，每走几步就要轻轻喘口气。虽说他身子总是病恹恹的，但在整个门派中，他的修为是顶顶高的。

　　柳清歌将门带上，坐到了二师兄的身边，“师尊什么时候不吵我们过。不过师兄你一天没出门了，不会是在房里炼器练到现在吧？”

　　“怎么会，师兄我什么时候不听你们的话过？”梁威笑了起来，倒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今日没出门只是身子不爽利，闷得很。昨日不是去练武场看你和小师妹对练了吗？”

　　“师兄就看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吧？后面肯定又回来这院子炼器了。”柳清歌皱着眉啜了一口茶，“师兄这般不注意身体，哪天晕死在院子里都没人发现。”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弟也会关心人了，梁威欣慰地抿了一口茶，笑道：“这不是还有你惦记着我吗。”
　　谁担心你啊。柳清歌哼了一声，一口气喝光了杯盏中的茶水。

　　梁威点了点偏院的屋子：“师尊叫你带酒了吧，她那些酒我放在偏院的屋子里了，天色不早了，送完酒就赶紧休息吧。”
　　“好，师兄也早点休息。”

　　*

　　柳清歌将酒送到师尊那后，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拒绝了师尊热情的留宿邀请，在夜深之前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8岁以前，柳清歌一直和师尊一起住，师尊的忘尘院如今还保留了他当时住的小屋。之后他就搬到了现在居住的落星院。

　　小院离练武场特别近，院子后面就是山上唯一一个小湖泊，有着一个不大的瀑布。院中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练武场，青砖石瓦都非常整洁，清风从湖畔吹来，将房檐挂着的风铃吹的叮叮作响。正中一方玄武石上有数道浅浅的剑痕，院边一株孤松斜斜而生，松针间挂着零零星星几条各色的布条。
　　柳清歌走进屋内，径直走向靠窗的木桌，将昆仑秘事放在了剑诀和话本的旁边。将鞋袜一踢就扑到了床上，柳清歌抱着布偶想啊想，还是不知道该在书上添写什么。

　　说是昆仑秘事，这书册倒是更像柳清歌本人的日记，里面不是记着“大师姐给我带回了布偶，开心！”就是“师尊又欺负我，我下次要和大师姐告状。”实在算不上什么编年史，甚至连门派日常都算不上。
　　柳清歌一边懊恼小时候的自己一边想着明天的练功，慢慢睡了过去。

　　*

　　“赤血藤……聚灵草……差不多了，回房吧。”
　　院子里铺满了晾晒的药草，一个少女站在院中清点着需要采摘的药草。
　　趁着月色，少女抬头望了一眼挂在后山梢头的月亮，走回了房中。

　　*

　　次日，柳清歌一大早就起了，还没走到练武场就听见了里面的动静。

　　“这次要去多久？”
　　“除了需要采摘的药草，只有师尊想要的山鸡蛋最难找。”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还挺听我的话啊？不像你三师兄~”

　　小师妹又要去采草药了？柳清歌加快了脚步。

　　练武场中央，顾今安和林妙妙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念而来召而至，小清歌还挺通人性的啊？”

　　林妙妙看着师尊在柳清歌的怒吼下跑走，回过头看向刚到练武场的某人，“师兄，我要进山10天，希望下次回来你的功力有所长进。”

　　柳清歌刚想打招呼的话顺着喉咙滚回了肚子里，他咬牙切齿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兄啊？第一句话就知道挖苦我？你还是盼着自己的功力长进吧？”

　　“我是进山采药的，又不是进山闭关，我的功力长进了才奇怪。倒是师兄……”

　　柳清歌抽出腰间的木剑，气笑了：“来，小师妹，现在就来一场让你记住我的实力如何？”

　　林妙妙眼珠子左右看看，瞟过场边的二师兄后，连忙说：“师兄，我也很想和你比试，但是我找二师兄还有事，先告辞了。”说完一溜烟跑向了梁威。

　　柳清歌没好气地收剑入鞘，去练武场另一边练起了鞭子。

　　*

　　“小不妙又要进山啦？”梁威笑眯眯地坐在练武场中专门为他设置的软榻上，看着林妙妙没好气地拨了拨刘海。

　　林妙妙腹诽完柳清歌的小心眼，说：“是啊，二师兄，你记得保重身子，切莫过于劳累。”

　　“知道啦，你在山里也小心，师尊让你找的山鸡蛋找不到就算了，不要死脑筋地一头扎进山里不出来。”他理了理林妙妙拨乱的刘海，温声道，“你大师姐月末就回山门和我们一起过年了，记得别错过了。”

　　林妙妙在心里算了算日子，点点头：“不会的，顺利的话10天就能回来。”

　　“好，你有分寸，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林妙妙抬头和柳清歌对视一眼，便离开了练武场。

　　“千年枯木藤，这次一定……”
　　林妙妙垂下眼睫，摸了摸辫子，迈步离开。

　　柳清歌看着林妙妙离开的身影，他随手一挥，一边继续训练，一边想着：马上就是新年了，也不知道师姐这次什么时候回来。

　　*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依山傍水的村庄里，青石小路间，一道身影从巷子深处走出。一位年迈的拄拐老婆婆正好从屋内走出，看到身影后笑着招呼着：“小竹啊，起这么早去哪里啊？”

　　只见来人身材高挑，一头如锦缎一般的紫发被高高束起，发尾的一点蓝和灰衣腰间的玉佩遥相呼应，奇怪的是，稍长的刘海盖住了半张清冷的脸。

　　姜竹点了点头，回道：“回去了。”

　　老婆婆慢慢的向前伸出手，姜竹快步上前握住，“好好好，是该回去了，小竹你在我们村也待了有3个月了，马上过年了，是该回去了……”

　　“妈！妈！妈你在哪？”屋内传来年轻女人着急的声音，随后，一位女子便急匆匆跑了出来，“妈，和你说了多少遍了天气凉，你又不穿袄子就出门！咦？小竹你又去山里？”女子看着姜竹腰间的剑。

　　“不是，回去了。”

　　“哎，瞧我这脑子，快过年了！”女子笑眯眯地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放在姜竹手心，“喏，这麦芽糖你带回去，分给你提到过的那几个小孩吃。路上小心啊。”

　　“嗯。谢谢。”

　　姜竹走出村庄，召出剑悬在半空，轻轻一跃，朝昆仑山的领地飞去。

　　*

　　再说回昆仑派，全门派里最闲的掌门，弟子们的师尊此时在干嘛？

　　顾今安从练武场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又躺在了她心爱的竹子躺椅上，不过这次却没拿着酒杯，反而拿着一本破烂小册子看着。

　　“灯笼，春联，饺子皮，饺子馅……怪了，怎么没有烧鸡，花生米，下酒菜嘿嘿嘿……”说着说着，顾今安擦了擦快流出来的口水，合上册子，看了看山间透出的阳光，悠哉游哉地闭上眼摇了起来，“不管了，交给姜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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