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山手记

　　“请各年级老师带领同学们有序到达班级指定地点，晨会即将开始！请各年级老师带领同学们有序到达班级指定地点，晨会即将……”

　　六点半的天将亮未亮，又起了雾，看几米开外的东西更是模糊不清。
　　远处不断闪动的红色宣传灯好像泛着红血丝的眼睛在眨动，伴随夹杂着电音的广播，给偌大的操场平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
　　学生们从操场各个门涌入，都是凭借着肌肉记忆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不知道这次模拟考的试题会不会很难。”
　　“唉！马上就要高考了，我只求数学能简单点，不要再搞我心态了。”

　　我正往嘴里塞着早饭，听到这番发言也是深表赞同，往旁边瞥了一眼，是隔壁班的一高一矮两个女生，高的那个扎了低马尾，带了个黑色眼镜，矮的那个编了个麻花辫。
　　她们说话时喷出的热气化为团团白雾消弭在冷空气中。可能因为雾太大了，也可能是都穿着校服，所以他们没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唉，你说……”
　　“那边几个！不要说话，往哪看！说你们呢！旁边那个，谁允许你在晨会上吃早饭的！去给我丢掉！”
　　谁能想到新升的教导主任视力这么好啊，这么大的雾都能看清那么远！

　　她俩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怒喝制止，立马垂头老实的站好。
　　我就倒霉了，吃瓜不成反被抓，眼看教导主任就要往这边走，我飞速把手中的油饼子往嘴里塞。
　　笑话，真扔掉了，这一上午下来得饿死！

　　油饼表面被寒风吹凝固了的油脂混着葱味在我口腔中融化，小口小口吃还好，贸然塞这么一大口，油腻味儿顿时从我口腔滑到了食道，反胃感从胃底蒸腾而上。
　　我硬是把这口饼咽了下去，揉了揉几欲作呕的胃。
　　唉，真是委屈它了！等中午放学就奖励它青椒肉丝盖饭！
　　这么想着，教导主任已然踱到我面前，“呦！你还挺有个性啊！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这位新升的教导主任姓容，全名容若水，是个近三十岁的女人，整日无框眼镜卡在脸上，一副严肃刻板的模样。

　　“主任早上好，我只是在追求人类的本能嘛……”
　　其实不追求也行，我实在有点恶心，但此时当然不能说。

　　“你……”

　　滋啦——
　　话筒突然溢声，让人感到耳边阵阵嗡鸣，教导主任也蹙起眉毛，没再训斥我。

　　声音很快恢复正常，她顿了顿，“行，年轻人有追求是好事！晨会过后到我办公室来，咱俩好好谈谈这事儿！”
　　教导主任留下这样一个“惊天噩耗”后转身离开。而刚刚那两个女生向我这儿投来一对自求多福的悲悯眼神。

　　谁不知道梦山中学的前一位教导主任办公室就好比古时的刑事部！没有一个同学从那里出来不改过自新的，就连校门口那些黄毛皮衣紧身裤，抽烟喝酒爱打架的堕落小混混进去一趟，出来后也会痛哭流涕，痛改前非！
　　就算是新来的教导主任，进去后难免也会有之前那位的余压尚存呐！

　　我四十五度抬头仰望灰蒙蒙的天，有点无语，吃个早饭而已，不至于罪该万死吧……

　　咚——咚——咚——
　　硬底板鞋踩在教务处布满积灰的地板上，一步一个浅印，这得多久没打扫过了？
　　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丝缕光线透过窗缝，照着空气中被带动扬起的灰尘，一闪一闪的上下飘浮。

　　走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我正要推门进去，忽然听见一声异响自旁边的档案室传来，这声音实在奇怪，就好比指甲刮擦木板时尖锐刺耳，令人不适的吱吱声，一下又一下，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我被吸引去了大半注意力，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走到了档案室门前，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

　　“你要干什么？”
　　毫无起伏的声音进入了我的耳朵，我瞬间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档案室，心里打了个寒颤，这是怎么回事？
　　转头，对上了一双布满红丝，往外溢血的瞳孔！

　　“啊！有鬼！”
　　慌乱下我转身想跑，却忘了后面没有路，一头撞上了档案室的门。
　　我头晕眼花，那陈旧的木门也被我撞得颤动，但刮擦声突然间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嚷嚷什么？”
　　待我缓过来，转头看向来人，哪是什么血红瞳，分明是教导主任！
　　是我出幻觉了吗？

　　“对……对不起主任，我刚刚眼花看错了。”
　　我低下头，声音有些抖，是被吓的。
　　“真的？”
　　她狐疑的打量着我，似乎在分辨这话的可信度。我只有不停点头，以示此话之真。

　　“那你抬头看看，到底是真，还是假。”
　　此时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惊惧中，丝毫没注意到她语气中隐约的兴奋，只是乖乖照做，不曾想竟看见了让我此生难忘的一幕！

　　苍白浮肿的脸腐烂程度高到认不出原样，上面爬满了白花胖嘟的，正蠕动着的蛆虫，动作间还会有几粒掉下来落到地上……甚至是我的鞋上！
　　她的眼球正如我刚刚所看到那双般布满红丝，鲜血淋漓！发丝呈暗红色结块状，必是被凝固了的血液所沾染……她在把那血肉模糊，蛆虫乱爬的脸向我凑来！

　　刹那间，我感觉全血液逆倒流，浑身冰凉，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想尖叫！我想逃离！

　　但我却做不到，我的嗓子眼儿像被空气中的积灰糊住一般堵塞！双腿似是灌了铅般沉重！
　　慢慢的我眼前开始发黑……在彻底昏过去前，我听到了旧门打开时的“吱呀”声和道如旋风般把那个满脸蛆虫的女人撞飞了的黑影，以及附在耳边的一声低语……

　　“同学你醒了吗？”
　　刺目灯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用手挡了一下才恢复光明。
　　刚才和我说话的是医务室的黄医生，此刻她正拿着体温计观察上面的数字，“emm……没发烧！是过度换气导致的突然性晕厥，不严重，休息休息就好了。”

　　黄医生全名黄景，做梦山中学医务室的医生已经两三年了，说实话凭她的能力，事业前景根本不限于此……大概是能力强性格好吧，很受学生欢迎，只要有点小碰小擦就会来找她，因此她还是学校的心理疏导员。
　　除了这些之外，她家世好，模样好。但在过硬的实力面前，家世和长相只是她的附加项罢了。

　　“所以乔芃同学，是什么导致你过度呼吸晕厥的呢？”
　　我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主任室有鬼？这未免也太扯淡！

　　我们俩就这么僵持着，她没动弹，我也没作声，最终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昏了快一天了，回去准备上晚自习吧。”
　　黄医生绕回办公桌前坐下，继续在她的那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

　　我下来被子准备下床，斜光睨见医务室厕所门缝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知道自己肢体关节一瞬间变得僵硬，呼吸好像又快了起来，眼前光景再次模糊。
　　我似乎看见黄医生站起身往我走来，“调整呼吸！”
　　听到她的指令，我下意识的跟着她的节奏调整混乱的呼气，憋气，呼气，憋气……

　　“好一些了吧，你刚刚怎么又……”
　　“厕所有人。”
　　我用只有我和黄医生能听得见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黄医生刚松一口气，闻言又愣住了。她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转而用和我一样的音量道：“你认识？是谁？怎么会有人，今天除了你被主任送来，医务室没人再来过！”

　　我稍稍镇定下来的心情瞬间好像又要轰塌！后背好像起了一层白毛汗，“主任？哪个主任？”
　　“新来的那个，姓容的。”
　　提到这位容主任，黄医生脸上浮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异色，恰巧被我捕捉到，但那时我过于慌乱，所以没当回事。

　　“你别动，我去看看。”
　　黄医生深吸一口气，其实下定决心般。她拿起墙角的扫把，轻声挪向厕所。
　　靠近了她才发现，厕所虚掩的门缝里真的有黑影在动弹！

　　呼——我深呼吸，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抓起旁边的简易式输液架，跟上了她的步伐。

　　一步，两步……
　　黄医生先一步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露出了黑洞洞的厕所。

　　“……”
　　环顾一圈，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除了马桶和洗手池外再没有第三者的存在。

　　这里只有两道沉重的呼吸声在弥漫着。

　　“小芃，你嗓子不舒服吗？”
　　黄医生没有转头，但她的声音听上去干哑无力，让我有些害怕，更多的是疑惑，“什么？”
　　“不然你总是发出奇怪的声音干什……”

　　黄医生转过头，她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越过我直直的盯着上方，她双眸睁得极大，瞳孔却失去了焦距，仔细看似乎还能看见她的眼球在震颤！
　　她面如土色，嘴唇苍白紧绷，再不复方才的红润。

　　我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心脏几乎骤停——是刚刚那个女人！
　　此刻她正攀附在我头顶的墙壁上，黑长直发悬垂下来，距离我最多一公分，那附满了蛆虫的脸冲我们龇着牙，极具视觉冲击力！

　　我感觉与她第一次“会面”的恐惧感再次苏醒，呼吸又急促了起来。
　　我下意识往后退，却见黄医生越过我坚定不移的走向那个女人……

　　【注：这是我晕倒前的全部记忆，没人知道在我醒来前的期间里发生过什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