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岁记事簿

　　崇德十四年，六甘一。

　　“我很害怕，每晚都会听到他的脚步声，甚至还有他俯身，铺洒在脸上的呼吸，他还会故意点灯，烛光就在我眼前晃。”

　　那姑娘说着，陡然抱着头，头上的簪子随她的摇晃发出阵阵声响。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我说了，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姑娘别急。”周霜岁赶忙坐过去，她轻抚那人的背，“已经没事儿了。”

　　怀中姑娘的眸色渐渐清明，她回神挣出身，额头上溢来密密的冷汗，诉说着她刚从噩梦中惊醒。鹅白的衣裳的她更为动人，只是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抱歉，我......”

　　“够了！”屋外陡然升起一阵寒风，什么东西飞一般的穿透窗纸。周霜岁心里一紧，她慌忙起身。

　　石子。还正对着她，这人疯了吧，不是她躲的及时，怕是眼睛要没了。

　　屋门被踢开，男子一袭黑衣，金色衬边的抹额在黑发中格外显眼，他双眉紧皱，似乎格外不悦，不，是非常不悦。令周霜岁意外的是，戾气这么重的一个人，手里却紧握佛珠。

　　“查不清楚就别查了，有必要让别人不断回忆痛苦吗？”男子甩给她一道脸色，目光不移的朝床榻上的女子走去。

　　佳人入怀，好一个温馨。这一黑一白在周霜岁这里有点刺眼，玩五子棋呢？

　　她理了理发梢，“得罪了，木姑娘 。”那姑娘抬眼，微微启唇道:“是我要得罪周小姐才是，一年多了，实在没想到还有翻案的可能，实在是感谢。”她欲起身，却被那男子压下去，紧紧拥住。

　　还真是一点都不避讳......

　　周霜岁讪讪一笑，“那我先走了木姑娘，你好好休息。 ”说罢，勿然离去。

　　她出门微微侧首，盯着那窗纸上的破洞思考了一会儿......嘶，那家伙是真想杀人吧，不过，“那石子也并不大，这窗纸未免太旧了。 ”

　　“小姐？因为他们很快要成亲了吧 。”肩上被一双手扶上，她回头，眸色微紧。“什么？好啊你云绢，本小姐刚才都快死了，怎么不见你拦一拦 ”她双手使劲揉着她的脸，嘴上还不停。

　　“小姐恕罪！”其实她当初确实拦了，虽然没拦住吧。二人嘻哈了半天，开始打算下一步。

　　这位木姑娘的住所实在偏僻，所幸他们来的时间对，不然晚上找路，对生理心理都是折磨。竹林间风声阵阵，鸟儿在高处低处和鸣，林间的第一缕阳光才刚刚洒下。

　　“你刚刚说他们要成亲了？”身着蓝衣的少女走在前头，先开口道。

　　“嗯，他们那镇子不大，还被竹林环着 ，但那位公子好像很有名，他要结婚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身后的小丫鬟，边整理包袱边道。

　　“几日之后？”

　　“好像是......十日后？”

　　木无全，木姑娘。她的证词是，去年某晚在自己房间，意外目睹父亲行凶，为防止她成为证人，这位父亲每晚来到她卧房，看她是否熟睡，确保那晚自己没有被发现。完全抱着灭口的心态。

　　在侥幸躲过两晚后，她精神崩溃出逃，被所谓心悦她许久的公子救下，直至今日。

　　而那无辜横死的少女，是她的妹妹。

　　因为胆小，害怕。所以没去帮妹妹作证，才使成为一桩悬案吗？可是作为父亲，又为何要杀害自己的一双儿女？这半路杀出来的男子又是谁？

　　“找到了，找到了！小姐看看这个！ ”

　　是一枚牌子。她接过，绣楼招亲，面上看，是女子们亲自为自己选取良人，不过当天来绣楼的人，是经过层层筛选，早就门当户对的家室，而这枚牌子，就是可以进入的信物，不过能参加和能看不是同一种性质 ，手中的这枚不过是能看一看罢了。

　　“哪来的？”周霜岁将它把玩在手心 ，似无意道。

　　“......”没有得到回应。

　　“小姐先走，到了我好给你交代。”

　　二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过了这片竹林，终于来到了镇上。贩摊上吆喝声不断，大家个个喜笑颜开。“姑娘，要喝茶吗？”思绪被打断，周霜岁回眸。却见云绢与那在外的小二眼神交流，拉上她的衣袖，“小姐，跟我来。 ”

　　云绢跟了她很多年了，可是有些反常，她虽然话多，可并不会随意帮她做决定，更何况是背着她，与别人做交易。

　　你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茶馆二楼。

　　身材窈窕，面带粉纱，桃红衣裙垂地，鬓间白玉簪，腕间玉饰点。只是眼神中焦急不安，手指不断点着杯口。这姑娘是谁？

　　还没看清，只听见:“小姐恕罪。”云绢说着要行大礼，周霜岁慌忙拉住她的衣袖，衣袖脱手。小丫鬟半身鞠下，轻言:“昨日回府被劫匪拦路，被那位姑娘相救，听闻她的经历，我心一软，想想或许对小姐此案也有帮助 ，便应了这回事 。”

　　小丫鬟身子微抖，不敢抬眼 。

　　“而今想想实在不该，求小姐恕罪。”

　　“快起来。”周霜岁双手将她扶起，又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径直走向那位姑娘。

　　走到桌案前，那姑娘浅笑起身道:“姐姐坐。”一手扶袖，一手添茶。

　　入座，云绢站于一旁。她手握茶杯，唇边微抿一口茶道:“姑娘有什么事便说吧，毕竟是救过我的人一命，不是杀人放火，我都会尽力而为。”

　　少女神色一顿，红唇微启:“那我就直说了，小女姓祝名延年，不瞒姐姐，昨日相救云姑娘，并非偶然，是我没计的。”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旁人相救要的最多也就是钱财，她却对一个小丫鬟索要帮助，想必知道她的身份。

　　“听闻姑娘是大理司卿周浦之女，近来在重审木府那桩案子，恰好那木姑娘在世时是我的一位好友，我这可能有些有用信息。”

　　“不过......”她将一撮秀发别到耳后，微叹口气，继续道:“受父母之命，两日后便要寻得郎君追随，可我早与位君子私定终生，两日后，他还在前沿战场，实在抽身不得。”

　　“你是要我去抢亲，帮那位公子留住时间。”

　　“不错，这件事上我们平等交换，多谢姑娘......”

　　小剧场

　　集市上张灯结彩，烛火通明。楼阁上文人持酒作诗，锣鼓声阵阵，舞龙的队伍绕道奔走。戏台上的舞女，手弹琵琶，歌舞升平。

　　千户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袁临手握佛珠，披上大衣，院中一片清冷 ，与外界的热闹格格不入。他抬头，发丝笼罩于月光，脸庞被银光勾勒地柔和。

　　“新年，你过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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