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名著]平平无奇的玛丽小姐

　　玛丽是在10岁那年意识到自己的容貌堪称平凡这一事实。

　　那时候她正呆在阁楼，蹲下身寻找放在角落里的兔子玩偶，也就在这时，她听见楼下的妈妈和菲利姨妈的谈话声。
　　“其实在莉迪亚出生后我心底就有所预感。或许家里不会再有朗伯恩的继承人诞生了，我得给女孩们早做打算才行。”

　　姨妈宽慰声随之响起：“这种事说不准的，时间还长着呢。再说，姑娘们都是好孩子，总会有好结果的。”

　　“是啊，我的女儿都生的貌美。我得说整个梅里顿就没有比简更好看的姑娘了。我的莉迪亚才七岁，就已经看得出是副好模样了，我敢打赌将来她一定是个漂亮姑娘。就算玛丽长得丑了点，但只要她懂得谦卑顺从，也未尝不能从她姐妹那儿得到接济。”

　　或许班纳特太太没想过这样私密的谈话会被当事人听见。
　　她开口的目的也并非出于轻蔑，反而是真心实意替女儿着想。

　　但这样毫不留情的一句话，仍然如同一巴掌狠狠抽在玛丽的脸上。更不幸的是，呆在阁楼的听众不止她一个。
　　玛丽僵硬在原地，止不住浑身颤抖，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所以她永远也无法得知，站在一旁的伊丽莎白朝她投来的是什么样的眼神。

　　自那之后玛丽就再也缺少直视伊丽莎白的勇气。
　　她知道，不论从丽兹口中听到什么样的安慰，对她来说都是无异于一场羞辱。为了保护自己仅存的自尊心，她和曾经亲密的姐妹渐行渐远，将自己沉溺于书本中。她读诗歌，哲学，读圣经，不论多少圣哲的道理，都似乎无法抚平被刺痛的灵魂。

　　但出口成诵的文章的确给她带来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大人们惊讶于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会对繁冗的哲理感兴趣，而这种惊叹为玛丽在某种程度满足了玛丽的自尊心。她似乎以为，即使她相貌平平，但只要她拥有充实的内在，就也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姑娘。

　　于是她更加埋身于书籍。
　　姐妹们热衷的时髦裙子和精致饰品被她抛之脑后，玛丽一个劲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百米冲刺，完全没管起跑的方向是否正确。

　　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家里已经划分为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伊丽莎白、简和爸爸一派。
　　凯瑟琳、莉迪亚和妈妈一派。

　　玛丽不论哪一边都无法融入
　　她既没法泰然自若地和姐姐们谈天说地，也没法融入妹妹们活泼天真的嬉闹中。

　　所以偌大的家里只剩下她和她的书自成一派。
　　而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书本并没给她带来预期的关注。

　　可怜的玛丽不会明白，一个故作成熟、满口经纶的小孩会让人觉得可爱，而一个早已抽条的少女整天埋头于书中却只会让人望而却步。

　　纵然熟知圣经中每一句箴言，这也不会为她的处境带来丝毫改善，也不会带来任何多余的关注。
　　这个社会不需要女孩有多少学识文采。
　　而是要她们足够美丽，能够成为房子里精致的装饰品。

　　这个小姑娘越发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如何风趣的应对别人的搭话，更不知在被冷落时如何自处。每当有人同她搭话时，她都战战兢兢、诚惶诚恐，生怕言行举止让人嘲笑，而面对别人稍微释放的善意，她那副掏心掏肺，卑微到尘埃的模样更让人无所适从。
　　渐渐的，她就这么不起眼地成长为一个乏味无趣，言行甚微的少女。

　　事情是在15岁那年得到转机。

　　那是玛丽进入社交圈的第一个舞会。

　　纵然妈妈前后张罗良久，但那特意定制的裙子穿在玛丽身上依旧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贫瘠瘦削的身材，沉闷的黑色长发和裙子的艳丽色彩一点都不搭边。妹妹们的嬉笑声肆无忌惮地在她身边响起。

　　“妈妈，你不如将这条裙子给我吧。”莉迪亚大声地说：“我敢打赌我穿这条裙子会更好看。”

　　伊丽莎白不赞同的目光并没给妹妹们带来任何影响，因为班纳特太太不以为意地亲了亲她最疼爱的小女儿的脸蛋。

　　“你当然啦，我的小甜心。”她承诺：“等过两年我一定给你准备更漂亮的裙子。”

　　一派的凯瑟琳顿时急了：“那我呢我呢？”

　　班纳特太太笑着安抚：“当然都会有……”

　　在母亲和妹妹的欢笑声中，伊丽莎白歉意地看了玛丽一眼。
　　玛丽什么也没看。

　　她伸手理了理腰间的蝴蝶结。
　　淡漠得仿佛镜中的少女和她毫无关联。

　　玛丽对舞会并没有太大期待。
　　尽管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的社交舞会，但并不意味着舞会的主角会是她。
　　事实也正如她所预料那般——

　　在被霍普家的小儿子礼节性地邀请了一支舞后，玛丽再无人问津，她先是四处张望片刻，班纳特先生和绅士们凑在一块儿玩牌，班纳特太太和各家太太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简跟伊丽莎白正和卢卡斯家的大女儿不知聊些什么。
　　似乎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唯独没有玛丽的位置。

　　于是玛丽无师自通的给自己找了块地盘。
　　——壁橱的角落。

　　她坐在角落里，假装低头翻动书页。
　　直到舞会结束她都没再抬起头过。

　　当简唤她该回去的时候，玛丽这才从书中回过神。

　　“就来。”

　　她的视线落在纸页最后那句话——

　　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魔鬼，
　　两者都是墙，
　　都会将我的眼睛蒙上。【注1】

　　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迟钝的捕手没法嗅到从海风中嗅到任何前奏。
　　玛丽将随手翻开的书重新放回书架，起身离去。

　　-
　　那个傍晚，夕阳将半边天染得通红。
　　也许是因为道路上一块不合时宜的小石子，也许是散漫的马夫某次抽向马匹的鞭子角度不对。

　　尽管送往班纳特家的报纸经常刊登马车出事故的事件，但直到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之前，没有一个人会将意外和自己联系到一起。

　　当听见马匹不寻常的嘶鸣声，玛丽是第一个发觉对劲的，紧接着侧倾的车厢惊醒了所有昏昏欲睡的班纳特们。

　　没有什么时间让人反应。
　　不受控制的马车就这么直冲冲地栽向水沟，车里的人被撞的七零八落，头晕眼花。

　　过了好一会，狼狈的班纳特太太和班纳特先生一人拉着一个女儿，从破破破烂的车厢里爬出来。

　　一家人颤抖着互相拥抱亲吻，感谢上帝的仁慈。
　　等到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走出事故区十来米，夫妻对视一眼，这才想起了还在车上的玛丽。

　　那时候的玛丽已经昏迷过去，右腿被倒塌的护栏压住动弹不得。天知道留在她记忆里最后一个场景是什么。

　　等急急忙忙赶到的米特医生宣告玛丽除了腿骨折和轻微脑震荡外，没有大碍后，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怜的玛丽，就在刚跳完人生中的第一支舞，就不得不在床上躺上三个月。

　　简亲吻着她的头顶：“感谢上帝，至少没出什么大事。”

　　班纳特太太慈爱地搂着她的肩膀：“亲爱的，头还疼么？”
　　“至少你之后不用去舞会啦。”小妹妹莉迪亚安慰道，语气中却透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她的脑袋随即被伊丽莎白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嘿，我可没说错什么，”莉迪亚不服气地撇撇嘴：“谁都知道，她更喜欢和她的书呆在一起。”

　　玛丽觉得她的确没说错什么，但望着面前的姐妹们和母亲她却无端感到有些疲惫。

　　“妈妈，我头有点疼了，能让我闭上眼休息一下吗？”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发挥那为数不多的演技。

　　“当然啦，我的宝贝。”
　　也许是心中的歉意还未彻底消散，班纳特太太这次相当地好说话，她颇为怜爱地亲了亲玛丽的脑袋，像赶鸭子般将女孩们从房间里推了出去。

　　直到喧嚣声逐渐从身边远去，直到黑暗笼罩四周，玛丽将被子拉过头顶，埋在枕头下，屏住呼吸。
　　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刻。
　　一些她希望自己能从世上消失掉的时刻。

　　或许是说谎的报应，又或许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忽然显现。
　　原本玛丽什么事都没有，但到了后半夜，她只觉得头疼得快要炸开，生理性的眼泪都快逼了出来。

　　但她似乎又谁也求助不了。
　　班纳特先生和班纳特太太不说，莉兹和简早已睡熟，隔得最近的妹妹们偏偏指望不了什么……

　　就像她以往的选择一样，玛丽默默忍受下来。
　　再然后，她不知道是疼昏了还是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她仿佛听见几道声音在她脑中低语。玛丽努力想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只能捕捉些不成句的只言片语。

　　‘系统’，‘任务’，‘失误’，‘达西’……

　　这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清晨，玛丽很早便睁开眼睛，她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昨晚的疼痛只是一场梦。
　　她下意识想去摸床头的眼睛，却发现今天的世界格外清晰。

　　奇怪，她的视力有这么好么？

　　但随着时间推移，不对劲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多。

　　当被女仆搀扶着下楼后，家人们已经聚在一起享用早餐。

　　“玛丽，你来晚了。”凯瑟琳边咀嚼着口中的面包，边朝她打招呼，“再迟一点你那份早餐我就吃啦。”

　　玛丽忽然觉得有些欣慰。
　　她觉得自己这次受伤也有价值的，连不懂事的妹妹都开始关心她起来。

　　‘蠢货，这可不算关心。’

　　一声轻嘲在她脑中响起。
　　这个念头稍纵即逝，快到玛丽几乎没有反应过来。

　　原来她还会这么想吗？

　　玛丽觉得有些惊讶，感觉刷新了对自己的认识。

　　“玛丽，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没什么。”
　　玛丽很快回过神来，一点点挪动这下楼。

　　饭后，班纳特家的姑娘们通常聚在起居室里消磨时光。
　　年幼的妹妹们会缠着长姐简品鉴时新的绸缎花边，伊丽莎白会坐在钢琴旁随性弹奏些乐曲，有时候班纳特太太会督促她们做些绣活儿。玛丽通常是做的最差的那个，她也不耐心干这活。

　　但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玛丽觉得今天的自己杂念似乎多了很多。

　　比如说当看见伊丽莎白因为和简交谈而弯起的笑眼时
　　她莫名其妙地想着，“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也没她想象中那么出彩。”

　　再比如当莉迪亚和凯瑟琳争吵最后放声大哭时，在听见那刺耳的哭声。她心中却莫名恼怒起来，嘀咕“难怪她最后会和渣男私奔。”

　　玛丽觉得自己不太对劲。
　　她不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只得一个劲加快手中的绣活儿。

　　直到伊丽莎白像发现新大陆般惊叫道：“玛丽，你今天怎么没带眼镜啊？！”

　　众人顿时停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围绕着这一新发现讨论起来。
　　玛丽不太自在，下意识做了推镜框的动作：“嗯，应该是脑震荡的缘故……”

　　心中那道声音不服气：“狗屁，明明是我的功劳。”

　　姐妹们纷纷感兴趣的凑过来。

　　“我才发现原来你的眼睛是绿色的。”简新奇道。

　　接过递来的镜子，玛丽几年来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打量自己。
　　镜中的女孩有一头茂密的黑色卷发，皮肤白皙暗淡，几颗雀斑跃动在脸颊上，平心而论她称得上清秀，不过因神情畏缩而显得平凡无奇。

　　原来这就是我啊。
　　她心想。

　　“不，是我们。”心中那道身影响起。

　　还没等玛丽细思这是什么意思，她便看见镜中的自己忽然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睛。

　　玛丽做什么事都迟上一拍，直到现在她才开始真正惊恐起来。
　　她终于意识到了，脑子里的声音不是她自己的。
　　那些念头也不是她自己的。

　　镜子落在地上，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从碎片中又映射出无数个玛丽。

　　“玛丽，出什么事了么？”

　　“不，没什么。”玛丽勉强保持镇静，随意找了个肚子疼的理由，急匆匆上了楼。

　　“理由太烂了，你好歹说自己头疼也行啊。”
　　心中那道声音吐槽。

　　玛丽没有理她，她将自己关在卧室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做好心里准备，望向镜中的自己。

　　“你是谁？”

　　镜中的那平凡的女孩没有说话，过了几秒，镜中那人朝着玛丽眨了眨眼，露出个她永远不会拥有的狡黠笑容。

　　“我叫海伦。”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