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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林间寂静无声,一匹棕色汗血宝马立于树桩旁,鼻子“呼哧呼哧”喷洒出雾蒙蒙的热气。
马蹄时不时来回踏步,激起一层薄薄的尘土,似乎有些焦躁不安。
道路尽头,一黑衣男子正快马疾驰而来。
他神色匆匆,所过之处沙土飞扬,刮起一阵疾风,惊起树梢栖息的无数倦鸟。
黑衣男子跨步下马,径直飞奔到前方男子身前。
身体因为极速奔跑颤抖得不行,他来不及平息气息,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颤颤巍巍开口:“主子,刚刚太子派禁军包围了旬国公府,以通敌叛国之名,下令就地斩杀旬国公府上下满门。”
话音顿住,侍卫没敢抬头,猛闭了下双眼:“许小姐……没了。”
男子一身月白锦袍,头戴蓝色玉冠,腰间悬挂着一块青墨玉佩,上面赫然镌刻着一个小小的‘韵’字。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全身血液如同凝滞一般,他面色铁青,眼睫慌乱地颤了几下。
双手一把拎起下属的衣襟,语气有些茫然无措:“你在胡说什么?”
他颤抖着唇瓣,自顾自地呢喃着:“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大喜之日……”
侍卫深深埋下头,声音也变得低落起来:“事发突然,暗卫的消息被拦截,我们没有提前得到一丝风声。”
男子猛地一回神,急匆匆推开挡在身前的人。
脚蹬滑掉了好几次,踉跄着翻身上马,向着城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快点,再快一点,最起码,等一等他。
**
一个时辰前的旬国公府。
少女静静端坐在铜镜之前,镜中的人一身凤冠霞帔,一言未发。
任由侍女动作,将一件件繁杂沉重的珠钗戴在头上。
女子肤若凝脂,叶眉上扬,一双清澈明亮的杏眼宛若秋水。
她捻起一张嫣红的口脂纸,轻轻一抿,嘴唇小巧,饱满红润,如浸过水的樱桃一般。
侍女低着头侍奉在身侧,手中捧着一妆奁盒子。
少女未朝盒中看一眼,只淡淡开口:“用那支青玉鸾钗吧。”
青玉莹润细腻,上面的鸾鸟昂首振翅,栩栩如生,好似不经意间就会被惊飞离去。
透过镜面,望着发髻上的那支鸾钗,她思绪逐渐飘远。
这是裴熠送她的及笄之礼,可惜,他再也看不到她戴上的模样。
旬国公和越远侯一文一武,乃多年至交好友,少时,两家经常来往。
裴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兴趣相投,时常腻在一起,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越远侯早年丧妻,未曾续弦,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也曾经有意为两个孩子定亲。
听闻这事,许韵的第一反应是荒谬。
兔子不吃窝边草,最重要的是,裴熠虽然对她千依百顺,关怀备至,但毫无男女之意。
然而几个月前,他外出捉拿叛贼,不小心中了埋伏。
出事之地山石嶙峋,地势陡峭。
前去救援的官兵第一时间赶到,却无济于事。
她听到那群官兵说,尸横遍野,满地鲜血浸染泥泞。
她记得那日,天气很冷,山崖间寒风瑟瑟。
过了一日,越远侯府的人在悬崖底下搜寻到了一具尸身。
蓝色玉冠散落在地,而那件月白色锦袍,血迹斑斑,早已干涸。
人被摔得面目狰狞,早已看不清样貌,只能隐约窥见其身形。
尸体被运回越远侯府时,越远侯上前查验了半晌,最后,哀声痛苦起来。
周遭哭喊声不绝于耳,许韵怔在一片哭天喊地的悲痛中,没有一声抽噎,心底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鬼使神差地,许韵挪动着步子,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牵引着她向前。
面前摆放着一具棺材,少女指尖微微颤抖,即将触碰上那块敛衾。
“阿韵,让子悦安心地去吧。生死由命,谁不想好好地活着呢?”
男人的声音沧桑沙哑,不像以前那般洪亮如钟。
那个高大威武的大将,额角鬓发泛白,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心头苦涩不堪,像压着一块巨石,喘不上气。
许久,许韵蜷缩了下手指,缓缓收回了手。
她自嘲地勾了下嘴角,他的亲生父亲,又怎会不识得他呢?
早在十岁时,越远侯就已向朝廷请封。
他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前不久还被特恩授予了官职。
前程似锦,一片光明。
许韵没有哭出声,“啪嗒”一声轻响,左眼缓缓滑落一行清泪,在地上洇出一小滩水渍。
不知何时,镜中的女子已然红了眼。
她轻轻眨了下长睫,扬起下颌,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她即将和自己的未婚夫喜结连理,她应该高兴。
裴熠也不会希望,看见她今天哭了鼻子。
想起未婚夫,许韵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赵允,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儒雅风流,温柔体贴,对她一见钟情。
不仅事事照料看护着她,更是一次又一次地帮衬着旬国公府。
谈不上喜欢,准确来说,对于这件婚事,她很满意。
爹娘从小便教导她诗词歌赋,言行举止大方得体。
为了旬国公府的脸面,她步步循规蹈矩,成了京城人人羡慕不已的端淑贵女。
父亲说,太子身份尊贵,倘若嫁给他,待日后新帝即位,旬国公府的将来,也有了更多一层的保障。
身为旬国公唯一的嫡女,许韵肩负着旬国公府满门的荣耀和前程。
她没有多犹豫,毅然决然地接受了。
“小姐,吉时快到了,该去向老爷和夫人辞行,奴婢为您戴上盖头。”
许韵轻轻笑了笑,举止温婉从容,轻声道:“好。”
盖头落下,遮挡住双眼,视线被一片红色的光线包围。
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她攥着双手,手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许韵深吸了一口气,大抵是第一次成亲,太紧张了。
一只手搭上侍女的手臂,她平复了下呼吸,准备起身。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嘈杂喧闹的动静,还带着金属相碰的“当啷”声。
“小灵,去看看院内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如此吵闹?”
侍女轻轻应声,急忙快步向门外走去。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四周寂静无比。
右眼皮直跳,等了小会,小灵却依然没有回来。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许韵不再顾及,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盖头,提着裙摆快步向门口跑去。
“小姐,快逃……”
侍女一身鹅黄衣衫,胸前被浸染上一团深色。
此刻正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嘴角不断冒出刺目的鲜血,她张了下嘴唇,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小姐……”
院内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一众下人。
有门口的小厮,洒扫的嬷嬷,还有管家不满四岁的小女儿。
昨日,小女孩歪着头,捧着一把花儿,喜气洋洋地向她道喜。
因为是她的婚宴,今天下人们都换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裳。
前些天还活蹦乱跳的身影,如今,就这样一动不动,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
思绪仿佛被掏空,许韵呆怔在原地,像一个空洞的木偶,久久没有动作。
隔着满地的尸身,许韵愣愣地抬起头,远远对上了一双眼睛。
为首的男子一身泣血婚袍,手中长剑锃亮,闪着刺目的光亮,剑尖还垂挂着几滴血,“嘀嗒,嘀嗒”,缓缓掉落在地。
他面无表情地望过来,侧身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看着那个面容熟悉的男子,许韵嘴唇翕张,眼中满是震惊和惶恐,更多的,是愤恨。
嗓子哑得不成样:“殿下?你这是,在做什么?”
男子垂下眼帘,错开她的视线,掏出一张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刚刚接到暗报,旬国公勾结外敌,通敌叛国,特下令就地诛杀满门。”
每一个字都犹如雷击,重重砸在她身上。
许韵颤着声线,大声反驳道:“你胡说!我父亲忠心不二,怎可能通敌叛国,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圣旨呢?证据呢?”
旬国公乃两朝元老,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有着极大的话语权。
男人从小的谆谆教导浮现在脑海中,她死也不会相信,父亲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赵允抬眼睨了她一下,勾起一边嘴角:“我说的话就是圣旨,我就是证据。”
往昔种种不断涌现,许韵拼命摇着头,孤身冲向院外,不停呼喊着:“我要见父亲,我要见圣上!太子罔顾人命,假传圣旨!”
一旁的将士一把将她拦住,大刀紧紧按在肩头,重重地跪压在男子身前,动弹不得。
剑端挑起她的下颌,男子眼神戏谑,似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玩物。
“可惜,惊才绝艳的旬国公嫡女,最后,也只能落得一块枯骨的下场。”
许韵厌恶地别开头,锋利的剑刃不甚划过。
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鲜红印记,显眼非常,瞬间冒出一条嫣红的血丝。
赵允悠悠叹了声气:“看在你平日乖巧听话的份上,吾赏你一个全尸,你看可好?”
不知想到什么,他轻笑了几声,声音瘆人刺耳,“吾保证,比旬国公好得多。”
闻言,许韵无力地瘫坐在地:“父亲……”
“哦,就在一炷香前,可惜可惜,没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他蹲下身子,欺身上前,在她耳畔缱绻低语:“对了,还有夫人,她咽气前,在一声声叫你呢。”
男子舌尖小声呢喃着:“阿韵,阿韵,求求你,放过我的阿韵。”
刀下的身子一僵,断线的泪水夺眶而出。
许韵抬眸死死盯着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将他拆骨啃噬殆尽。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小字从别人嘴中吐出来,能如此恶心。
“赵允,你这个畜生!虚情假意求旨和我成亲,构陷杀害我旬国公府上下,我不会放过你,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少女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中,就连一旁的禁卫都忍不住闭上了眼。
谁也不会想到,这是那个平日端庄贤淑,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高门贵女。
一道白光乍现,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许韵只觉得心脏被紧紧揪在一起。
好疼,好疼,好疼啊。
朦胧之间,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男子穿着一身月白长袍,弯着眉眼,正朝她微微一笑。
她勉力地伸出一只手,身体向前蠕动着,想要够到那片衣角。
“裴子悦,你死的时候,也很疼吧。”
真遗憾,她没能见到他死前的最后一面,他也再见不到她了。
男子的身影逐渐消散,慢慢融入氤氲的云雾之中。
闭上眼前,许韵忍不住暗自腹诽。
凭什么他要先离开,伤心欲绝的人是她,这人真的是,毫无良心。
她本就不是什么端庄的女子,这一瞬间,她觉得好累,却又无比轻松。
云雾飘渺,十五岁生辰那天,天也是这般蓝。
那日的风,其实很暖。
***
暗夜深沉,如墨的夜色笼罩在寂静无人的荒野。
四周寒风呼啸,掩映的丛林中,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哀嚎咆哮。
刺耳渗人,激得人汗毛竖起,心中直发慌。
男子玉冠歪斜,衣襟松散凌乱,洁净的衣袍沾染着成片血迹。
他却置若罔闻,弯着身子,一个又一个,不停翻过成堆的尸群。
侍卫手中提着一盏大红灯笼,站在他身侧,也跟着寻找着。
腐烂味令人作呕,刺鼻浓烈的血腥不断从人堆中传来。
微弱的灯火摇曳,照亮了他如玉般的脸庞,俊朗非凡。
此刻这张脸上,全是脏污的泥泞还有血渍,眉眼阴沉到极致,脸色铁青发黑,犹如无间地狱爬上的修罗。
良久,侍卫的声音在不远处吞吐着响起:“……主子,找到了。”
指尖动作不觉间一顿,他身体僵硬了片刻,像是被直直钉在原地,迟迟没有反应。
一路飞奔而来,他只想尽快找到她,这里太黑了,阿韵向来怕黑。
明明几日前,她还在和侍女说说笑笑。
去绮罗阁取了嫁衣,还去街尾买了爱吃的桂花糕。
不知停了多久,他缓缓转过身,望向不远处。
周遭一片漆黑,唯有那盏灯火亮着,红色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
红色,和她很相衬,可她却极少穿。
一脚拌着一脚,不知走了多久,裴熠才跌跌撞撞爬到她身旁。
男子慢慢弯下身子,佝偻着背脊,狼狈不堪。
裴熠将人轻轻揽入怀中,双手触摸上她的脸颊,不停地细细抚摸着。
动作温柔至极,怕惊动了熟睡中的少女。
她今日很美,就算睡着了,也依旧动人。
寒风袭过,夹杂着一阵低低的抽泣和讥笑声,从成山的尸堆中传来。
令人头皮发麻,如身处地狱,阴森寒冷至极。
他宁愿自己身份暴露,这一切都是谎言,都是为了抓他所设的陷阱。
哪怕许韵参与其中,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一切都晚了。
当他赶到旬国公府的时候,已近亥时,府内空无一人,空气中只余留着浓烈的铁锈味。
大红灯笼随风摆动,墙上的大红囍字沾染上血色,显眼刺目。
红绸锦缎散落在地,被无数双脚反复踩踏,留下一串串印记。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城内便传遍了消息。
旬国公勾结外敌,嫁女当日被太子大义灭亲,满门就地诛杀。
一妇人路过,牵着半大的小男孩,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真是没看出来,这旬国公如此忠义,没想到……全府上下几十口都被丢去了乱葬岗,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夜色掩盖着他的脸庞,让人看不清楚神色。
听到这话,男子急忙翻身上马,朝着城外的乱葬岗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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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完结,正在全文修文中,前后内容不一就是还没修到。主要修改一些初写不懂错用的概念,后面会增加一些情节,丰富男女主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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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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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句话,她面无表情地反驳:“他无趣又冷淡,谁乐意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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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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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君谪原本下定了决心,若她不想嫁给别人的话,那就嫁给他。
他一时逞强,却活生生看着她成了别人的未婚妻。
力道加强,唇瓣上传来一阵痛意,夹杂着一丝腥味。
温露月怒嗔着回咬他:“不是只把我当作妹妹,这是兄长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