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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祭
子时的更漏声穿透雨幕,无相寺的朱红山门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宛如一张随时会噬人的血口。
雨水顺着古老的瓦当滴落,在青石板上凿出深浅不一的凹痕,积水中倒映着扭曲的佛塔轮廓。
断嗔踩着这些破碎的倒影拾级而上,短刀"蚀骨"在指尖翻转出一道猩红的弧光。
刀身上未干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在石阶上蜿蜒成淡红色的溪流。
他腰间悬着的七颗头颅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丝纠缠在一起,最年轻的那颗头颅双目圆睁,凝固的瞳孔里还映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惊惧——这个年轻的仙界探子至死都不明白,为何在佛门圣地外会遇到一个提着人头的疯子。
“啧,仙界的走狗,骨头倒是比魔修还硬。”断嗔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几滴殷红溅在“佛门清净地”的匾额上,很快被雨水稀释。
他抬头望向山门内隐约的灯火,雨幕中,无相寺的轮廓如同一尊盘踞的巨兽,白日里梵音缭绕的佛殿,此刻在雷光中投下扭曲的阴影。
他踹开描金檀木门时,浓重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殿内十二盏长明灯无风自动,将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最终定格在佛前那个素白的身影上。
玄悯背对着他站在佛前,素白袈裟垂落如瀑,衣摆浸在未干的血泊里,竟比供案上的曼陀罗还要艳上三分。
他正用一柄银簪挑亮长明灯,灯火映在他半垂的眉眼上,慈悲得近乎虚伪。
殿内檀香缭绕,却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那是魂魄被强行抽离后残留的气息。
“回来得比预计晚了三刻钟。”玄悯头也不回,声音轻得像诵经时的余韵,指尖却轻轻摩挲着佛珠上某颗特别暗红的珠子。
断嗔嗤笑一声,扯下腰间头颅,一颗接一颗地扔过去。
头颅在地板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最年轻的那颗滚到玄悯脚边,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对着他,仿佛在质问这位“圣僧”为何纵容杀戮。
“仙界那群探子比想象中难缠,”断嗔舔了舔虎牙上的血,腥甜中带着仙修特有的灵力余韵,“尤其是这个小的,临死前还喊着‘佛祖救我’。”他故意拖长尾音,“你说好笑不好笑?在无相寺山门外喊佛祖救命。”
玄悯终于转过身来。
佛堂内烛火摇曳,他的面容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格外妖异。
腕间十八枚乌木佛珠在诵经声中泛起诡谲的暗红,像是浸透了无数亡魂的怨气。
他的眼睛半阖着,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慈悲的弧度,却因眸中那点鬼火般的幽光而显得格外危险。
“无妨,”他轻笑,声音如珠玉落盘,“魂飞魄散后,自然清净。”
话音未落,佛堂内骤然寂静。
连雨声都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绝在外。
玄悯左手结往生印,右手却掐着炼魂诀。
这个矛盾的手印让他的身形在烛光下分裂出两道影子——一道宝相庄严,一道鬼气森然。
灯盏里的火焰猛地蹿高,七道青烟从头颅七窍中被强行抽出,在琉璃灯罩里扭曲成痛苦的人形。
那些魂魄挣扎着,哀嚎着,却逃不过佛火的灼烧,最终被碾碎成金色的液体,缓缓沉入灯油。
断嗔抱臂靠在盘龙柱上,饶有兴致地欣赏这场"超度"。
忽然,灯油表面泛起涟漪,一幅残缺的山川脉络渐渐浮现,某些节点还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玄悯的指尖轻轻划过灯油,眸色微深:“有意思。”
“玉临渊竟把窥天镜的碎片藏在探子灵台里。”玄悯低语,似笑非笑。
他指尖沾了点灯油,在供案上画了个简易的符文,那图案立刻与灯油中的地图产生共鸣,发出幽幽蓝光。
断嗔眯起眼,凑近灯盏。
灯油里的图案与三月前从魔界将领魂魄中提取的地图残片隐隐呼应。
他下意识去摸刀柄,却发现玄悯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缠上他的手腕。
乌木珠子冰凉,贴着脉搏,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他能感觉到每颗珠子里都禁锢着某个嘶吼的亡魂。
“明日法会前,”玄悯袖中滑出一卷血色经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去把藏经阁第三层的《大悲咒》换成这个。”
断嗔接住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烧的剧痛——那经卷竟是人皮硝制的!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卷末用朱砂画的诡异符咒,形状竟与灯油里的山川纹路一模一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他手指抚过经卷边缘时,隐约能摸到细密的针脚——这分明是从某个活人身上完整剥下的皮。
“这次又是谁的皮?”断嗔咧嘴一笑,“上个月那个圣女?还是前日来进香的县令千金?”
玄悯但笑不语,只是用沾着灯油的手指在他眉心一点。
顿时,一股阴冷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断嗔背上的魔纹应激般亮起暗红光芒,与佛珠上的血光相互呼应。
就在这时,雨声中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断嗔闪电般掠到窗前,只见扫洒的小沙弥倒在血泊里,茶盘打翻,热茶混着血水渗入青砖缝中。
那孩子最多不过十二三岁,光溜溜的脑袋上还带着新烫的戒疤,此刻却以扭曲的姿势仰躺着,胸口插着一片锋利的琉璃碎片——正是方才被魂魄撞裂的灯罩残片。
玄悯叹息着用脚尖拨了拨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袈裟下摆扫过少年逐渐僵硬的嘴角:“可惜了,这孩子的魂魄最适宜做长明灯的灯芯。”
他俯身取下小沙弥颈间挂着的一枚玉坠,随手捏碎,里面竟藏着一粒发光的种子:“果然,玉临渊连这么小的棋子都安插进来了。”
断嗔猛地掐住玄悯的咽喉,将他狠狠抵在佛龛上。
金身佛像轰然倒塌,香灰飞扬,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朦胧的屏障。
佛龛后暗格里的东西露了出来——数十个贴着符咒的小瓷瓶,每个瓶子里都漂浮着一缕挣扎的魂魄。
“矫情的秃驴,”他舔掉玄悯唇畔溅到的血珠,声音沙哑,“白天不是还摸着他头顶说‘佛缘深厚’?”他能感觉到掌下喉结的颤动,玄悯的呼吸依旧平稳,仿佛颈间这只随时能捏碎他咽喉的手不存在一般。
玄悯的佛珠骤然收紧,勒得断嗔腕骨咯咯作响,却不妨碍他低头咬破那截白玉般的颈子。
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带着迦南香的余韵。
更深处,他尝到了那股只有濒死之人才能察觉到的、属于玄悯的真正气息——腐朽的,带着地府黄泉味的灵力。
“闹够了就去沐浴。”玄悯用染血的指尖点在他眉心,语气温柔得瘆人,“一身腥气,冲撞了明日法会的贵客。”
断嗔松开手时,瞥见玄悯袈裟衣领里藏着半截黄符——正是三日前从仙尊使者身上搜出的追踪符。
他咧嘴笑了,森白的牙齿上还沾着血。
看来那些道貌岸然的仙人,终于开始怀疑这座“佛门圣地”了。
后半夜的雨越下越急,雷声如同天神的战鼓。
断嗔蹲在经堂屋檐下,漫不经心地冲洗短刀。
刀柄上刻着玄悯亲手写的梵文——“蚀骨”,据说是往生咒的变体,能让亡魂永世不得超生。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冲淡了脸上的血迹,却冲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杀戮气息。
藏经阁方向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轻响。
断嗔眯起眼,看着一道黑影鬼魅般掠过飞檐,消失在雨幕中。
那人的身法很特别,起落间带着仙界特有的云气,却在某个瞬间流露出一丝魔修的暴戾。
他摩挲着刀柄,忽然很期待明日法会上演的好戏。
毕竟,这世上最有趣的杀戮,永远发生在佛前。
殿内传来玄悯诵经的声音,语调平和,内容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噬魂咒。
断嗔知道,那些刚被炼化的魂魄正在经文中哀嚎,而明日,会有更多新鲜的魂魄加入这场永无止境的超度。
他抬头看向阴沉的天幕,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瞬间照亮整座寺庙。
在那一刹那的光明中,无相寺的飞檐上蹲满了漆黑的乌鸦,它们的眼睛和玄悯腕间的佛珠一样,泛着不祥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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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我个人感觉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