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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长宁二十三年,春。
国公府走丢的二姑娘被找了回来,那张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脸现下满是尘土,她的眼分明紧闭着,却让人仿佛能够透过眼皮瞧见底下的黯然神伤。
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她嫁进大将军府,和傻子将军白头偕老。只有林蕖知道,商蠡不是傻子,他有天底下所有人都比不上的温柔。
如果早知道这只是场离奇幻梦,她想,她还是会走上一样的路。
那晚的烛火同他们成亲那日一般好,林蕖枕在商蠡臂弯,两人听着雨声,商蠡一只手轻轻抚过林蕖散下来柔顺的长发。
林蕖睡意朦胧,隐约听见商蠡温声同她说:“小阿蕖,今后你要同商蠡好好的。”
嗯?
“…你在说什么呀,我肯定会跟你好好的啊,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天没过,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呢。夫君,我好困,别说话了,我们睡觉。”
那时,她不知,今夜之后,雨歇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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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大动干戈数日,终于在山茶花开之前找回来三日前走丢的二姑娘。府里的下人又换了一批,准确来说是二姑娘院中的下人又换了一批。
林蕖睁眼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外面院子吵吵嚷嚷,传来细碎人声。
她先是揉了一把眼,随后扭头四下看过一圈,入眼是富丽堂皇的装横,转角珠帘随风而动,字画熏香比比皆是,左手边梳妆台珠钗钿花琳琅。
奇怪。
她怎么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
“哐啷!”进门来的丫鬟瞧见床上坐起来的人影,一个不小心吓得连手中脸盆都掉了,水淌了一地。
而她本来是要像往常那般替林蕖擦脸。
“二姑娘饶命!”脸盆落地的同时,丫鬟脸色发白,她条件反射跪在地上就开始不住磕头,“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林蕖被丫鬟吓得不轻,不过她很快溜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弯腰将人扶起来,“没事的呀,不就是洒了点水,擦干净就好啦。”
“快起来快起来。”
丫鬟不可置信说这话的人会是林蕖,她张惶抬眼,面前却是一脸和善笑着看向她的少女,“别跪着了。”
“二姑娘…不怪奴婢?”
“都说了擦干净就好啦,”林蕖还想自己动手来着,然后迅速被一脸惊恐的丫鬟制止了,“二姑娘别动,奴婢来便好。”
林蕖没办法,蹲在干净的地方双手撑着下巴往前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随。”
“秋随,这是哪儿?”林蕖纠结半天实在是记不起来,于是便就直接问了出来。
“姑娘不记得了吗?”秋随很是吃惊,手上动作都停了,睁大的眼睛一错不错盯着林蕖。
稍许,她终于意识到这不对,埋头继续擦地面水渍。
“不知道为什么,从醒过来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约对这里有一股熟悉感,”林蕖晃了晃脑袋,指着窗口瓶里插的梨花,“这花我好像也有点印象。”
秋随虽然刚进府,在外面听闻关于林蕖的传言却不少,她害怕这是林蕖想出来新的折磨人的法子,一开始支支吾吾低着头不敢说话,可林蕖的眼神太清澈了,她甚至蹲在地上问:“你也不知道吗?”
秋随没办法,只能说:“此处是梁国公府,姑娘是国公爷唯一的嫡女,”但是不太受宠的嫡女。
“还有吗?”林蕖本来想说自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需要她从头到尾说一遍,可瞧着秋随战战兢兢的神情,她很是不解,便问:“你很怕我吗?”
秋随顿感背后一凉,“奴婢不敢。”
“可你现在就是很怕啊,”林蕖看着秋随的眼睛,“你不要怕我,我不可怕的。”
“……嗯。”
“秋随,我不问你这个了,你等下可以告诉我过去的事吗?”
“好。”
梁国公很快便听闻女儿醒了的消息,他不紧不慢走到林蕖院中,进屋时,恰好碰上林蕖用早饭,看见他,她似乎还愣了愣。
倒是她身边候着的丫鬟很快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林蕖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父亲安好,秋随,再添一副碗筷。”
“……你,”梁国公望着林蕖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仿佛见了鬼。
等秋随从梁国公身旁经过,他终于反应过来,回身叫住人,“不用了,我就不吃了。”
“阿蕖,”梁国公深深看了林蕖一眼,“这些年你闯祸不少,为父一直在你屁股后面替你善后,可这次,你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林蕖不由得放下筷子,梁国公震怒的脸叫她不知所措,一方面她还未适应他是她的父亲,另一方面她不知自己为何要受这一通责骂。
梁国公见林蕖只一味盯着他看,却什么都不说,心下怒火更甚,“怎么,偷跑出去一趟还将自己变成哑巴了吗?”
秋随闻言大惊失色,跪下来说:“大人,二姑娘许是摔下来磕到了脑袋,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梁国公震惊地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坐下来后,他仔细打量起女儿的眉眼。还真是,那股常年积聚的戾气竟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凌凌的眼神,干净的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他顿时觉得自己准备的一肚子说辞好像做了无用功,压根找不着地方吐露。
“阿蕖?”
“嗯,”林蕖探头探脑:“怎么了父亲?”
梁国公深吸一口气,面对这样温和的女儿终于还是心软,他绷着脸对林蕖说:“不管你是真失忆也好,装失忆也罢,与大将军府的婚事你都逃不掉。这几日,你就呆在房里,哪儿也不要去了,三餐会有人按时与你送来。”
林蕖望着梁国公不知为何带了伤痛的眼,很遗憾,她此刻并不能感同身受体会到他心里复杂的情感。只觉得或许这一刻她应该乖巧些,才能免去很多额外的事情,她于是答应道:“好。”
梁国公走了,林蕖安安分分吃完饭,然后百无聊赖数着外面的树叶子。她的院里很安静,基本没什么人过来。
院里的人一开始也都怕她,可日子久了,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林蕖和传闻中的并不一样,她性子很好,可以说是淡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林蕖问秋随,“母亲呢,她怎么不来看我,出嫁那日,她会来吗?”
秋随同林蕖一道坐在门口,院里山茶开了,一朵一朵,红彤彤的,沾了清晨的露水,远远看去好像放了数不清的小珍珠。
“…夫人在祠堂修行,她平日里几乎不出门,年节时候也不出门。”秋随短暂停顿,又笑着说:“但姑娘成亲当天,夫人一定会出来。”
“好,”林蕖晃了晃腿,语气是说不上来的松快,“那我想快点到成亲当天。”
秋随忽然就有点笑不出来,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拉过林蕖的手臂,“姑娘,你不后悔吗?”
“后悔什么?”林蕖不知道应该后悔什么,“秋随,你把话说清楚一点嘛。”
“放在原来,能嫁给大将军是诸多女子想都不敢想的福分,可现在,边沙一役后,大将军已经不是从前的大将军了,”秋随拉着林蕖的袖子,甚至不敢和她说实话,大将军成了傻子,你当真愿意嫁给一个傻子吗。
“好秋随,谢谢你,”林蕖笑着,将脑袋往秋随肩膀蹭了蹭,“我不后悔。很多人都说大将军成了傻子,可他身上的功绩仍在啊,我们脚下山河,都有他一份功劳,不能因为他不是曾经了的他了,就不算他的了。我愿意嫁给他,我会对他好。”
“姑娘……”秋随鼻尖发酸,未想林蕖竟想的这样简单,可从某种程度上讲,林蕖又无比通透,她说:“您带奴婢一起走好不好?”
“真的吗?”林蕖眼睛都睁大了,“大家都不想去,我以为你也不愿意去,你能陪着我,我是如何都开心的。哪怕母亲成亲那日不来看我,我也能吃下两碗饭。”
林蕖叉着腰说完这话,秋随很快被她逗笑了,“姑娘如何能说这话,夫人一定会来的。”
“好,”林蕖顺着秋随的话接了过来,但经过这么些天,她眼底已经没了最初的期盼,“母亲一定会来。”
“姑娘。”
“怎么啦?”
“您一直这样该多好,”秋随很轻地说了一句,也不管林蕖究竟有没有听见,林蕖问她,她也只柔柔地笑。
“讨厌秋随,你竟然不告诉我,”林蕖背过身,装模作样好像在生气,就等着秋随来哄,秋随就抱住林蕖的手臂晃啊晃啊,“姑娘,奴婢错了~”
“是谁说过这辈子都不生奴婢的气,是谁呢?”
“姑娘,院里山茶掉了一朵,您不是不舍得摘,现在奴婢替你捡过来。”
林蕖偷偷用余光去瞧,秋随拎起裙摆小步朝院里跑去,沾湿的地板留下一连串脚印。
“哎,姑娘,”秋随突然回头,正巧便捉住林蕖偷瞧她的眼,“就知道您会瞧过来。”
林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就看,就看。”
秋随再次被她逗笑,一不留神脚下打了滑,眼看着就要摔在地上,林蕖将腿一迈,皱眉道:“秋随,你小心啊,别看我,看路啊。”
“咕咚”两声。
林蕖和秋随先后摔在了地上,还不等林蕖吆喝,秋随先面色凝重一把抓过林蕖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姑娘,你跑过来做什么,奴婢摔了就摔了,你不该过来的。你看你,手都磨破皮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不怎么办咯,”林蕖非但没露出一丝苦意,反而从头到尾都笑着,她说:“秋随,我好开心。”
“姑娘,您又摔傻了吗?”秋随说着就要去摸林蕖的额头,却被林蕖一把抓住手腕,接着拿下来放到自己腿上,“没摔傻,好好的,我这次摔的是屁股,又不是脑袋。”
“那您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摔了,还说自己开心。”
林蕖说:“我是真的开心呀。秋随,我喜欢你刚才情急之下的样子,你说的是‘你’,不是‘您’。以后只剩我们两个人,你就这样同我说话好不好,这座宅子太寂寞了,我不开心。”
“好。”秋随觉得自己此刻的心仿佛被针扎着,怎么呼吸都痛。可过去那么长时间在主人家受罚,跪雪地,跪暴雨,她都没觉得这么苦,“奴婢答应你。”
“秋随,我们去换衣服吧。”
“姑娘,你低点头,”秋随说完,林蕖便乖乖照做,秋随将刚才擦过的整朵山茶别在林蕖发间,那抹瑰丽的红好像透过层层阻碍,最后扎进了秋随心里。
“好看吗?”林蕖抬头笑弯了眼。
秋随说:“好看的,奴婢就没见过比姑娘更好看的人。”
林蕖是害怕入夜的,她总觉得夜太长了,她既睡不着,又无事可做。
她还觉得看不见的地方似乎总有一双眼睛,是蹲着一个人,或者有她看不见的灵异神怪,他们都在黑暗中注视着她,又或许趁她不注意便要将她抓走。
林蕖常常蜷缩起来身体,用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来一个头。分明害怕,又总睁大眼睛四处乱瞟。
既害怕真的看见什么,又害怕看不见什么。
忽然,很轻“咚”的一声。
林蕖没睡着,便就被惊醒,她直觉这次是真的,她没有听错。
果然下一秒,一个黑影从窗边朝着她这边慢慢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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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解释一下设定


(叠一下楼,介意剧透可不往下翻~)
一共两对cp
第一对林蕖主人格与艮行月(含量极少)
第二对林蕖第二人格与前朝皇子巽微,前期是巽(xùn)微披了商蠡(lǐ)的皮,最后一章掉马。至于为何巽微的魂魄会短暂出现在商蠡身体里,二人之间有因果,巽微了了心愿,魂魄便不存于世。
作者很喜欢这个故事,也希望这个故事有幸陪伴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