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未亡人
“侯爷留步!”
红木回廊后有太监快走两步追了上来。
郁清行停在原地回身等候:“公公不急,可是陛下还有什么话没说?”
“倒没什么重要的事,陛下刚刚念叨着近日多雨,想起昨日刚刚得了把很是轻便的伞,特意让咱家来交给侯爷。”李公公笑着让身后人将伞拿给侍从。
看清楚那伞面绘着几株红梅,郁清行神色冷了下来。
偏偏李公公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临走前还提了一嘴:“刚刚从殿内出来,还听见陛下说侯爷这身衣裳太素,让皇后吩咐下面的人给侯爷您做几件颜色亮些的。”
若是说伞还只是个巧合,丧期一年刚满陛下就张罗着换新衣,其意不言而喻。宫里的人都跟成精似的,没影的事谁敢乱说?
李公公递完话,走了好远还是忍不住回头。
青灰色的殿檐不知何时又开始挂上珠串,撑着伞走在雨幕中的人纯白发带与墨色发丝一齐飘飞,如青松笔挺。
顺着李公公目光看过去的小太监愣了愣神。
“师傅,我想不明白,陛下不想让小侯爷守孝,怎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拐弯抹角?”
人已经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李公公叹了口气,狠敲徒弟的头,不回答,只一昧的恨铁不成钢:“下次再把眼睛粘在小侯爷身上,陛下可不会拐弯抹角罚你!”
小太监委屈的应了一声。
青石板上雨滴落成花,梨花酿混着栗子糕的醉人香盈满小巷。忙里偷闲的店主躺在门口的竹椅上摇着蒲扇,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路过马车被风牵起的轿帘,整个人蓦的顿了一下。
惊鸿一瞥的公子穿着一身素衣,黑发只用同样色系的发带半挽起。面容沉静温和,整个人看起来如朗月清风。
“那是……小世子?”店里小厮手里的花生落了满地。一别经年,小世子还真是不负众人所望。真就长成了……这般模样。
马车摇摇晃晃的走远,店主的蒲扇又慢悠悠地晃了起来:“现在是小侯爷了。”
“小侯爷变化好大,我差点没认出来。”小厮从善如流地改了口。不过想来也对,换谁接连承受了那么大的打击,都会变的。只是想起四年前的小世子,小厮还是不免有些唏嘘。
“不对,小侯爷不是在念容山守孝吗?怎么出现在这?”他后知后觉察觉了些不对,与脑子慢半拍的店主面面相觑。
马车上的人把玩着那把画着红梅的伞,笑意一点点消失。“萧频安,我就这样回京,你会不会怪我?”
一定会的吧,萧小将军可小气了,不替他守完三年的墓,萧将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这样想着,手上的力气加大,仿佛想就这样毁了那把圣上御赐的伞。
郁清行回京的消息当天就传开了。对这位明摆着对“亡夫”情深义重的小侯爷为什么忽然回京这件事,各种猜测一时间众说纷纭。
从侯爷大彻大悟决定重新开始猜到侯爷守墓之时移情别恋,话本出了一本又一本。
连说书的先生都捡起陈年的旧事不厌其烦的讲了好几天。
“这小侯爷和萧小将军啊,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圣上赐婚,一时风头无两,人人艳羡,本该等那小将军回京后就完婚。可惜啊,如今那鲜衣怒马的小将军战死沙场,意气风发的小将军病骨支离。”
惊堂木落,故事也完了。
茶楼无人注意的角落,穿着黑衣的青年听完故事,沉默了良久才离开。
正是雨季,雨总是来的措不及防,街边的行人摊贩忙着躲雨,行色匆匆。
屋檐下两个女子不知看到了什么,笑着推攘着对方。最后还是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先开了口:“公子你是要找什么,我们看你在这边找半天了。”
举着伞的男子眉眼太冷,腰间又别着剑,若是往常她们就当没看见了,可今日这人……生的实在俊朗。
男子顿住脚步:“敢问燕回斋怎么走?”
……
永昌侯府里,扶夏对提着糕点死活不愿给他的人翻了个白眼,脸上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你把糕点给我我送进去就行了,一天天净想着往侯爷身边凑,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
晏回卿不和他争论,径直往前走,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
他走的太快,扶夏开始还骂他妄图勾引主上,后面骂不动了就一眼一眼的瞅他。
候在书房门口的少年接过晏回卿手中的伞,帮他推开门:“侯爷等你半天了,快进去吧。”
见人真就畅通无阻进去了,扶夏立即炸开:“扶冬你什么意思啊,他什么心思别给我说你看不出来。”
他俩从小在侯爷身边伺候,虽轮不上他们替侯爷斩桃花,这些招数却见得数不胜数。总不见得扶冬背着他收这狐狸精好处了吧?他怀疑的打量扶冬,又觉得不太可能。
扶冬不知从哪拿出个梨塞给到他嘴边,动作有点粗暴。
“少说多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就算是狐狸精,也是个侯爷愿意惯着的。你上赶着凑过去找不痛快干嘛?”
“我那是为小将……”扶冬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恨不得把他刀了。
扶夏回过神,拿着桃闷闷蹲在门口开始啃。
没人再说话。
“东西放桌上,出去吧。”
晏回卿将糕点放在桌上,却没走,反而在书桌旁蹲了下来。他的视线从纸上的字循着骨节分明的手落到俊秀雅致的侧脸,目光一路攻城掠地,低声向上位者倾述:“府里他们都说我不怀好意,妄图勾引你。侯爷,我委屈。”
桌前人静静听完,将笔搁置。素色衣袂翻飞,梅花香一时浓郁起来。
郁清行侧首看他:“回卿是在向我告状吗?”
晏回卿感受到他的放纵,不动声色的往前靠了一点。
“回卿只是委屈,自己什么也没做……”
郁清行抓住那只偷偷扯自己发带的手,觉得自己养了一只很会装乖的大猫。
“什么也没做?”
被抓住的手不知悔改,反而蛮横的挤进了那玉白修长的手的五指间。
有没有存心勾引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前人到底吃不吃这一套。
晏回卿垂眸,睫毛微微颤了颤,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回卿是大人救的,也只认识大人,我只是想与侯爷近些,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太素了,若是换成红色,面前人的气色会好上太多。晏回卿下意识想到。
郁清行很少能见到他这样示弱的模样。于是明知道这人最擅长得寸进尺,他还是鬼使神差的顺着他道:“那委屈了,要怎么安慰才好?”
案上的笔被人再次拿起,这次的纸却与往常有些差别。
郁清行握着笔,在凶兽腕上落了款。
“吱——”
扶夏接住来人扔给他们的糕点,表情有些愣怔:“?”
“糕点冷了,侯爷让我拿走。”晏回卿简洁解释道。
说话间晏回卿不经意抬起手,将腕上那抹黑色送到了扶夏面前。
扶夏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无比熟悉的“乐晏”二字上,一口牙咬的嘎吱作响。
“呸,狐狸精!”
侯爷刚刚及冠不出半年,表字用到的时候也不多。现在竟然沦落到被狐狸精染指的地步!这人竟然还专门跑到他面前显摆!
狐狸精恍若未闻,将袖子往上再折了一道。
扶冬眼睛从人出来就没从那二字上移开过。直到此刻他才真切的意识到,对于这个不知从哪捡来的人,他以往的定位不太精准。过去因为觉得不可能导致的不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这个人出现就一直在心里徘徊的不安。
侯爷守丧期还有两年,至少在这两年内,绝对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扶冬面无表情的掐了一把扶夏。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端。
“扶冬你疯了掐我干嘛!!!”
盖着戳的凶兽在府内游了一圈,下午就有人循着味找了过来。
“侯爷,你太惯着他了。”“不小心”看到戳的管家眼里满是不赞同。
有风从旁边未关紧的窗边闯入,带着股雨后特有的土腥味。
郁清行走过去将窗关紧,语气低落“曲伯,我做不到拒绝他。”
“树大招风,他太引人注目,不是好事”曲行看不见他的表情,对着面前这个他陪着长大的孩子,他忍不住心软,却还是一步也不肯退。
“侯爷,你要记住,大将军府四代单传,满门忠烈,你与萧将军虽未成亲,却仍是他的未亡人。”
郁清行的声音不复开始清朗,风太大了,吹得人心口疼:“曲伯,我明白的。我是他的未亡人。”所以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一定会与那些人一一清算。
曲行叹了口气,没再多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