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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
景阳大学,盛夏下午,半开的窗户外树木郁郁葱葱,灿烂阳光透过枝叶在地面打下星星点点如音符的光斑。
宽阔敞亮的阶梯教室满满当当的坐满了人,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脚步稳重,拿着保温杯,不急不缓地将u盘插入接口。
“看了你们假期拍摄的作品,一度怀疑你们中间的一部分人是不是没经过大脑思考就按下快门,浪费胶卷,浪费时间,浪费生命。”
犀利,毫不留情。
底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年过半百的教授俯身在面前的电脑上操作,背后的大屏幕上调出来一张图片。
他目光扫视一圈,话锋一转:“这张还算在及格线上。”
重音落在“算”上,哪怕是夸赞也十分吝啬克制。
这组照片在大屏上看更显冲击,不论是色彩还是明暗都把握得炉火纯青,人物情感也穿透照片传达给每一个人。
祝枝宵瘪了瘪嘴,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就他嘴硬,第一节课硬生生被他上成批斗大会了,好不容易达到他魔鬼般的要求还搞得多勉强似的,其实背地里看了又看就差供起来。”
宴睢宁嘴角小弧度弯了一下,没搭腔,皮肤很白,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着笔。
这话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情绪一时激动又扬起声调,引得周边泛起不小的涟漪。
坐在她们后面的女生往前倾了倾身子:“至少还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被表扬的,不像我们的作品在他嘴里是一出生就该进垃圾桶的劣质品。”
“睢宁也不用非在王老头嘴里获得认同感吧,我假期的时候翻了翻国外的一家杂志,看见你的作品刊登在上面了哎。”
宴睢宁作为这张照片的拍摄者,话题的中心,用手拖着下巴,嘴角勾着笑,慢慢吞吞地安慰:“整个院都知道王教授要求特别高,权当参考啦,对比之前的自己有进步就好。”
“我也没想到能上那本杂志,简直想都不敢想,收到邮件的时候手都在抖。”
说了这么多归根究底也算煲鸡汤,但她每个词情感都特别丰沛,又喜欢拖长尾音,莫名有说服力,像一段活力朝气的钢琴进行曲,从不单调贫瘠。
“话是没错,但是被人贬得一无是处真的很不爽哎。”
严肃古板的老教授上课,一节课需要极度专注注意力,稍不留神可能就会错过重点。
宴睢宁低头在书上做笔记,放在桌面的手机突然亮屏。
上课前提早把手机静音,宴睢宁拿起手机看见是通话界面,扫过上方没有备注的一串数字,利落地挂断。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不死心,依旧锲而不舍地继续打来,宴睢宁面不改色地打来几个挂断几个,并且都是秒挂,那边还在“嘟嘟嘟”就被挂断,彩铃都来不及听到。
每隔几分钟就打来一次,祝枝宵注意到:“要不还是去接一下,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看着这劲头,今天她无论如何都得接这个电话了,宴睢宁点点头,弓着腰小心地走出座位,而后特意走到离教室稍远的树荫下。
果不其然刚过三分钟,那边掐着点就打来了,催命符似的。
一接通,低沉的男声问:“小宁,最近怎么样?”
虽然做了心理预设,声音传入耳膜时,宴睢宁脸色还是难看几分,一时没有回话,寂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别说这些客套话了,您有什么事直接说。”宴睢宁毫不客气的单刀直入,懒得虚与委蛇。
对面没有事情拜托她,绝对不会给她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这就是她的亲爸,对他来说在她身上花费的精力就是浪费时间。
宴睢宁自从高中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后,逢年过节要不就是去姥姥家,要不就是满世界乱跑,两人之间的联系更是少得可怜,仅有的那丁点交流也是用丝线牵起来的银行转账记录。
对面清了清嗓子:“你还记得林阿姨吧,小时候经常给你做好吃的,每天殚精竭虑操心你衣食住行,百忙之中会带你去游乐场玩。”
装模作样,宴睢宁轻呵一声,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拜托她,兜兜转转费劲口舌绕一大圈打感情牌。
偶尔有没课的学生路过朝她打招呼,大概是认识她吧,毕竟她的名字在学校还算小有名气,宴睢宁一边朝他们打招呼,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究竟卖什么关子,
这边却是好不容易切入正题。
“林阿姨的儿子也考进景阳大学,说是想来你这边借住几天,找到房子后就搬走。”
“嘶。”宴睢宁嘴里流出气音“不行,我不同意,校外找不到地方就让他住学校宿舍去,我这是什么收留难民的地吗?”
末了又嫌不够似的,斩钉截铁地补上一句:“想都别想。”
对面还想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宴睢宁却耐心告竭,随便敷衍道:“没别的事就挂了,还要继续上课呢。”
终于听到下课铃舒缓的响起时,不得不说让人松了一大口气。周围熙熙攘攘拥着出教室,宴睢宁不喜欢拥挤的地方,打算等人群走得差不多再出门。
路过她旁边的人不断和宴睢宁打着招呼,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照单全收,一律点头微笑。
宴睢宁其实是很有攻击力的长相,眼梢微翘,眉眼冷淡锐利,整个人看着很冷,随性的气质和柔和的眼神却冲淡了锋利的感觉。
祝枝宵收拾好书,眼神诚恳地问她:“真的不参加这次聚会吗?好多人都盼着你来呢,反正你一个人住没门禁。”
宴睢宁推脱:“这段时间好累,我想早点回家休息。”
是借口,懒得去社交是真的,但也不算谎话,宴睢宁暑假光国内就跑了好几个地方采风,甚至还专门坐十几个小时转多次机飞去国外,为了拍野生动物大迁徙。
祝枝宵说:“好吧,你最近还失眠吗?”
宴睢宁回:“好一点,听听白噪音,点香薰什么的,虽然入睡困难但是起码能睡着,乐观点想大概再过不久就不用借助安眠药。”
祝枝宵赶着去和其他人回合,急匆匆地抱着书跑了。宴睢宁觉得课堂上教授对她照片的评价,是一种暗暗地变相点她,纠结一番还是决定去找教授聊聊。
不巧的是,宴睢宁找的时机不对,教授正忙着无暇顾及她,匆匆打发她下次再来。
头顶枝叶低垂,穿过厚实浓密的林荫,阳光依旧明晃晃地刺眼。
教授办公室正好是走廊尽头,夕阳的光辉洒落,光线流泻,映衬得狭长的通道明亮炽热。
宴睢宁走到转角处,迎面有人不偏不倚地挡在她面前,光被遮得严严实实。
挡在她身前的人,很高,她初步估计起码185,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挎着包,视线突兀地撞上,前额浓密蓬松的黑发快要遮挡住眼睛,单眼皮睨着,一副疏离冷漠生人勿进的模样。
不搭的是少年眼睛闪闪亮亮,嘴角心情很好的翘起,他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弯着腰,视线和她持平。
宴睢宁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后退一步,毛茸茸的脑袋就在眼前,很好摸的样子。
莫名其妙的,手有点痒。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轻轻笑了一声,舌尖轻抵齿间,有些漫不经心,说出口却出人意料地粘腻:“姐姐,找到你了。”
宴睢宁大脑有些宕机,突然蹦出来个人亲昵地称呼“姐姐”。
张嘴第一句话就攀亲带故的,宴睢宁警惕地后退几步,保持社交安全距离。
宴睢宁脸上挂着笑,好看的脸上尽显疏离:“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麻烦让一下。”
少年闻言稍稍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真的不认识我?”
宴睢宁怀疑他听不懂人话,还是说逮着人叫“姐姐”是什么新型搭讪方式,可这么明显的拒绝意味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该再死缠烂打了吧。
宴睢宁懒得再纠缠下去,现在她一身疲惫只想回家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她坚持:“没见过,没印象。”
说完打算绕远一些路,总比被来路不明的人堵在半道上,扯些不明所以的话题好。
宴睢宁利落转身,带起一阵微小的风。
身后传来背包上挂坠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少年干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你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就算了,毕竟这么久没见了,我勉强原谅你。”
这番话在他嘴里说得好不委屈,听着像宴睢宁在哪里轻薄了良家少年,被人追在屁股后头讨债,要她负责。
宴睢宁脚步急促,少年腿长,跟在她身旁毫不费力,反而显得悠哉游哉,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还没来得及联络恢复旧情,你就跑掉,这真的太让人伤心了。”
宴睢宁停下,抬起眼睛看向他:“同学,你再跟下去我就叫保安了。”
他们正好停在教学楼大厅中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实在不像轻松愉快的样子,再加上两人的脸足够吸睛,周围来来往往上课的人都忍不住打量他们。
宴睢宁扯住少年的黑色背包将他拉到角落,不经意间瞥到背包上挂着粉色小羊棕色小熊和黑白小猫挂坠,花花绿绿挂了一大堆,背包倒是挺瘪,忍不住怀疑他包里其实没装几样东西,整个包真正重量来源实际上是这一大堆挂坠。
“姐姐,我是喻序啊。”
好耳熟的名字,宴睢宁的第一反应,只是由名字有可能引发的多余记忆也没有了。
喻序整装以暇地等待看到宴睢宁惊讶的样子,结果触及到她茫然的眼神,自己却忍不住炸毛。
真是忘了个干净,连名字都记不起来。
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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