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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装
那是个足够久远的故事,远到若不是某个人主动找上门,那个少年,早该将其彻底埋进记忆的角落。
“你说的是真的?”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自然。”对面的存在回应得干脆利落,那声音像是从厚重的纸张里渗出来的,带着陈旧的墨香。
“可历史书里压根没记载过。”
“历史向来是胜利者的笔墨,”对方轻笑一声,“而你……是吗?。”
“所以,你要带我去亲眼看看?”
“看可不能白看,得让你也掺一脚。”
“呃……想让我免费帮忙就直说。”他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无奈。
“哦……那你帮我打个白工。”
“……嗯。”
“放心,不会耽误太久。”
“知道了。”
当他再次睁眼时,闯入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混乱是这里的主调,既有他熟悉的现代设计元素——街角一闪而过的霓虹色的招牌样式,书包上同款的拉链纹路,又散落着些像历史书插图里才有的旧物——锈迹斑斑的铜制马灯,衣摆缀着盘扣的长衫人影。
身旁站着的,是名为纪念的存在。
他简直是本行走的历史书,本体是一册封面泛黄的厚重典籍。
没人知道,这册典籍在他家的书架上沉寂了多少年,直到忍无可忍的那一刻——毕竟他总在考试和作业里胡乱篡改历史,那些颠倒黑白的答案,终于让这册有了灵智的典籍破架而出。
它带着积攒多年的怒气,直直砸向他的头颅。
他毫不怀疑,若非自己头骨还算坚硬,当场就得开瓢。
即便如此,那一下也没让他好过。
刚在小诊所缝完三针,顶着额头上的纱布回到老宅,他就听见那个“罪魁祸首”在跟自己说话。
他本就是个穷得叮当响的少年,父母早已失踪,警方查了许久也毫无头绪,他差点就被送进孤儿院。
可他不愿意,守着这栋摇摇欲坠的老宅过日子,已是少年人最后能接受的底线。
贫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他喘不过气,饿到营养不良是常事,连学费都得东拼西凑。
至于历史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拜托,连当下都快活不下去了,他哪有心思去管那些埋进尘土里的往事?
“相信我,按我说的做,”纪念的声音在空旷的老宅里回荡,带着一丝蛊惑,“我就告诉你,你老祖宗在哪给你留了笔丰厚家产。”
这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少年死水般的生活。
他抬起头,额头上的纱布还隐隐作痛,可眼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我看向那本悬浮在半空的典籍,心里清楚,这或许是我摆脱困境的唯一机会。
少年刚点下头,眼前的景象便骤然扭曲,下一秒,他已站在了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还没等他来得及打量四周那些熟悉与陌生交织的景致,纪念的声音就急促地传来:“别愣着,跟我来!”
惶恐不安的他下意识地跟上那本悬浮的典籍,被径直领进了一座宏大得超乎想象的图书馆。
这地方美得让人失语——晶莹剔透的琉璃花窗折射着柔和的光晕,将殿内映照得如梦似幻。
壁上燃着的精灵蜡烛温顺地摇曳,烛火带着淡淡的暖意,还会主动为他照亮前路,更别提那些调皮捣蛋的书梯,正顺着书架灵活地上下滑动,偶尔还会用梯阶轻轻碰一下他的手背,像是在打招呼。
他看得眼花缭乱,这些奇景,是他在那个贫瘠的老宅里,连做梦都不曾见识过的。
纪念的话语陡然打断了他的思绪:“记住,日后我若有任何不对劲,你便来这里——要么向馆长求助,要么直接找我的本体。我的本体一部分附在未来主人身上,另一部分仍留在图书馆。情况紧急时,你如实告知他们,他们会理解,也会带你寻我。”
少年点头,心中纷乱如麻,可纪念没给他太多消化的时间。
他指尖一弹,清脆的响指声落,下一秒,两人已置身于一条人声鼎沸的街道。
纪念扫过熙攘的人群,又看向眼前的少年,眉头骤然蹙起。
“你太过普通,这样不行。”他略一思忖,便依照自己的审美,为少年重塑了发型、换上了新衣。
历经千万年沉淀的品味果然不凡,少年望着镜中脱胎换骨的自己,一时愕然,却没来得及细品这份变化——纪念已带着他,来到一座底蕴深厚、装潢华贵的府邸前。
“这是何处?”少年问道。
“你某位长辈的府邸,自己随意逛逛,我去登记一番。”纪念话音未落,不等少年回应,便抽身消失在原地。
少年话到嘴边,面前已空无一人。
恰在此时,几名侍从谈笑而过,他下意识想躲,却见侍从们径直从他身旁走过,竟似全然看不见他。
既已无人能察觉,便再无顾虑,少年索性大大方方地在府邸中闲逛起来。
循着前方传来的喧闹声,他很快来到后厅外——那里,正是艾伯特.希尔罗斯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传来的怒吼震得他和克莱尔塔.希尔罗斯的耳膜生疼。
克莱尔塔垂眸盯着膝下已经磨出毛边的地毯,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摆——厚重衣料在盛夏里闷出细密的汗,却比权杖抽打在皮肤上的灼痛好受太多。
之前那场计划失败的汇报,此刻仍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艾伯特青筋暴起的手背,还有那个重重砸在她肩头的牛皮文件夹。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要你何用!”金属夹扣擦过她的太阳穴,在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克莱尔塔任由纸张如雪花般散落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
当艾伯特的皮鞋碾过她蜷曲的手指时,她突然庆幸自己早有预料地往连衣裙里套了两件羊毛背心。
“对不起,父亲。”她跪在地上收拾文件,膝盖早已失去知觉。
余光瞥见艾伯特烦躁地扯松领带,那枚嵌着家族徽章的袖扣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你自己去领罚,短时间内我不想见到你。”艾伯特突然背过身,语气里少见地带着不耐。
克莱尔塔怔了一瞬。
这种语气,难道是有什么人要见?
她将整理好的文件轻轻放回桌面,起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换来身后传来的冷哼。
接下来的三天,克莱尔塔蜷缩在惩戒室的角落。
皮鞭抽打在厚重衣物上的闷响,混着仆人们压抑的议论,构成了她的全部世界。
当她拖着虚软的身体跪到办公室门口时,盛夏的阳光正将地面烤得发烫。
那个身影出现时,克莱尔塔正盯着自己肿胀的膝盖发呆。
黑色长披风如流动的夜色,银灰衬衫在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这谁啊,这么……”克莱尔塔在心里腹诽,却鬼使神差地盯着那抹身影。
记忆突然翻涌:某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同样穿着破旧校服的少年,也是这样撑着一把破伞,和她一并去老师的办公室里领奖。
办公室门开合间,隐约飘出几句对话。
克莱尔塔竖起耳朵,只听到“港口交易”“货轮改装”之类的词汇。
当那把黑伞再次撑开时,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伞柄。
“夜祁陌!”指尖触到皮革手套的瞬间,那些共同复习功课的画面,突然变得清晰又遥远,“你所说的体面工作就是这个?”
少年转身时,领口的银质挂饰晃出冷光,映得他眼底的疏离更加刺目。
“小姐,好久不见。”夜祁陌的声音像是裹着冰层,伞面却悄然倾斜,为她挡住大半阳光,“这份工作很好,至少不用再像过街老鼠一样活着,不是吗?”
克莱尔塔盯着他袖口的家族纹章,滚烫的风掠过发梢,她突然笑出声:“夜祁陌,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彼此彼此。”夜祁陌收回伞,金属伞尖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
克莱尔塔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觉得膝盖的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
好在念及她即将出席一场重要宴会,艾伯特并未施以重罚。
没过多久,克莱尔塔便顺利回到了赫尔斯托塔庄园,而那名少年,始终在暗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夜晚,在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宴会厅里,舒缓悠扬的古典乐如水波般在空气中流淌。
克莱尔塔微微低下头,朱唇轻启:“艾琳堂姐,对不起。”道歉的声音响起,她弯曲的食指轻轻放在自己唇边,澄澈的眼眸里满是无辜和愧疚,可眼波流转间,又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众人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道歉,纷纷好奇地回头望去。
克莱尔塔身上的礼裙,宛如月光凝成,圣洁又优雅。
上半身的设计极具匠心,立领处系着一枚小巧玲珑的蝴蝶结,细腻的褶皱宛如春日绽放的花瓣。
荷叶边与蕾丝相互交织,每一处针脚都细密精致。
裙身的花纹,像是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由无数细小的丝线勾勒而成,在柔软面料的衬托下,散发着极致的浪漫气息。
一条珍珠项链顺着她白皙的脖颈自然垂落,颗颗圆润的珍珠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与裙子搭配得相得益彰。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裙子上一大片酒红色的污渍格外刺眼,仿佛雪白画卷上的墨点。
众人瞧了一眼,心中便已明白大概。
就在这时,达芙妮·阿尔罗斯满脸惊讶,提高音量质问道:“艾琳殿下,您怎么这么不小心,把红酒撒到了克莱尔塔的裙子上!”
克莱尔塔裙子上的星星点点,让达芙妮心痛不已——这礼服可是她绞尽脑汁为好友出谋划策,又历经千挑万选才定下的,如今就这么毁了,她怎能不心痛?
一开始,众人心里都犯嘀咕,究竟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冒犯艾琳殿下。
虽说艾琳殿下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被视作花瓶的公主,但好歹是陛下的外甥女,身份尊贵。
可当看清发言者是达芙妮时,众人瞬间恍然大悟,脸上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
“达芙妮,不要这样对殿下说话,是我冒犯了殿下。”克莱尔塔声线温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目光柔和地看着达芙妮。
达芙妮身为神族中的上等贵族,向来高傲自大,压根没把艾琳这个花瓶公主放在眼里。她双手抱胸,语气愈发尖锐:“克莱尔塔,你就是太善良了。她分明是故意把红酒洒在你身上,就想看你出丑!”
达芙妮在一旁喋喋不休,克莱尔塔挑衅地看向艾琳,挑了挑眉。
艾琳神色平静,目光如炬,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角落里有个身影正朝这边投来关注的目光,艾琳心中一动,唇角微微勾起。
紧接着,她从容地转动轮椅,缓缓离开了宴会,只留下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
眼见艾琳离开,克莱尔塔笑了笑对着达芙妮略显报歉的说道:“达芙妮,我不太舒服,先走了,麻烦帮我和阿尔罗斯先生说声报歉。”
达芙妮点了点头:“好,注意身体。”
克莱尔塔离开了宴会,司机将车辆驶入赫尔斯托塔庄园,克莱尔塔上了三楼确认艾琳在房间后,脚步匆匆回了房间,换了一身普通的常服后,将房间书柜上的瓷器置换成玉器,机关感受到重力的差异后“咔哒”一声,书柜背后的暗门开启。
克莱尔塔挑选了一个样式普通的手提灯,将手提灯点亮后,挂在密道入口。
走到密道尽头,尽头的暗门露出一丝光亮,看来是门没关,她干脆也没敲门,直接推开柜门,下一瞬,天光大亮。
艾琳仍然坐在轮椅上,轮椅上安装了一个可以被折叠的小桌子,小桌子被展开,上面摆放了许多精美的甜点。
二人对视一眼,一改往日针锋相对的模样,克莱尔塔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贵族的灵魂,毫无形象的坐在塌上啃着小蛋糕。
艾琳一边投喂一边问道:“你这是饿了多久了?”
克莱尔塔气若游丝的回答:“不久,两天而已,不过再不回来的话,我能在宴会上饿晕过去,话说你叔父可真不是人。”
艾琳抿了一口茶:“他也是你的养父,更何况你的叔父不也对你不好吗?都将你送到这里来受苦受难了。”
克莱尔塔撇了撇嘴:“禁止苦难对比嗷,我叔父可比养父像个人,虽然说也没好到哪去。”
“啪哒”一声,窗户旁传来撞击声。
二人皱了皱眉,有些幻痛。
艾琳看着躺在塌上如死尸一般的克莱尔塔摇了摇头,手心缠绕着星星点点的荧光,似细线般吊起窗户。
被撞的脑瓜子嗡嗡的乌鸦趁机爬了进来,抖了抖爪子,示意它的爪子上有东西。
艾琳取下了爪子上的纸条,乌鸦感觉脚上轻了之后,便在甜点里寻找心仪的目标,虽然它并没有寻到。
“卡卡先生,这个给你吃。”克莱尔塔将万恶的巧克力递给了乌鸦卡卡。
“呀!”卡卡倒是很开心的啃下了一大半的巧克力,嚼吧嚼吧,随后不慌不忙的吐了出来。乌鸦可不太喜欢吃巧克力,它只是单纯喜欢给人类添麻烦而已。
艾琳看着密信和克莱尔塔交流道:“小艾斯纳传信说,希尔罗斯叔父和艾斯纳老先生在商讨联姻一事,恐怕希尔罗斯叔父已经八成把握拉拢艾斯纳老先生了。”
克莱尔塔挑了挑眉:“这么着急?猜猜看希尔罗斯会将谁送去联姻。”
艾琳勾了句唇:“希尔罗斯叔父当然会选择你,不过艾斯纳老先生应该会考虑一下,有实权,有供奉的残疾公主和一个只有美名的养女,他怕是也很头疼。”
克莱尔塔眼珠一转,一个大坑就给好友克拉伦斯. 艾斯纳挖好了:“那让克拉伦斯选,看他敢选谁。”
远在艾斯纳领地的克拉伦斯突然打了个喷嚏,后背没来由地一凉。
他瞬间反应过来,准是那两个好友又在背后“算计”他了。
不知道收到他去信的两人,此刻究竟是副什么模样,想必也和他一样,满心不是滋味吧。
不过无论三人如何商议,现实都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除非……
而他们的这番讨论,尽数落入了他的眼中。
闯入女士的房间偷听谈话,可不是什么绅士所为,他心里清楚这一点,于是悄然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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