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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湖绿色的幔帐低垂着,我轻轻张开眼睛,觉得头微微有点儿晕。
现在是几点钟了啊,我感觉自己仿佛已经睡了很久很久。
幔帐内外一片昏暗,窗外的天色大约早已黑透了吧。
我使劲儿眨了两下眼,记起自己今天早晨在电炖锅里煲了一锅薏仁红豆汤。时间过了这么久,但愿别烧干了才好。
我心里一急,就要起身下床去厨房查看一下,却忽然听到在幔帐外不远处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接着,一个苍老的女声沉稳地说道:“青衣,掌灯。”
屋里……还有别人?!
我大吃一惊,本来打算拉开幔帐的手臂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是,婆婆。”一个细小的童音恭顺地应道。
这是什么情况?我的房子明明在不久前才安装了与公安局联网的报警器呀,有陌生人进来怎么会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
她们是贼,还是强盗?而且,这伙人也太大胆了吧,竟敢这么毫不遮掩地高声说话,一点儿顾忌也没有!
还有,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好像叫青衣,好文艺啊,可惜了,是个女贼……
一时间,我真被吓坏了,看见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臂在瑟瑟发抖。事实上我的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以至于盖在身上的绸面薄被都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这是我妈妈从前用过的床铺和被子,我一直舍不得睡上来。最近几天徐海滨出差不在家,我一个人睡觉可能没有好好盖严被子,今天早起就有点儿不舒服,午后更是好像有点儿发烧,我在装药的床头柜里一通乱翻,没发现有体温计,只找到了一盒百服宁和大半盒阿奇霉素,本打算各吃一粒再睡下,却不知怎么的,药还装在睡衣的口袋里,自己却歪在床上睡着了。
“噗”的一声轻响,火光闪烁,一道长长的人影斜斜地映在幔帐上,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皮影戏里的人物——穿着宽大的袍子,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还斜插了两支细长的簪子,簪子的一头垂着流苏,在灯光下轻轻摇晃。
“青衣,你去花房比着芥儿的身量拿一套衣服过来。”那个苍老的声音又说。
“是,婆婆。”门“吱呀”一响,极轻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渐渐消失在寂静的夜中。
幔帐前的人影越走越近,缓缓伸出穿在宽袍缓袖中的手臂,长长的手指揪住幔帐的一角。
我下意识地紧闭了双眼。
“哗”的一声,幔帐被拉开了。
“起来吧,我知道你早就醒了。”那个苍老的声音显然是在对我说。
我猛地睁开眼睛,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天哪,这是什么操作?我的房子……怎么看上去像个古董店?
没错儿,幔帐外的一切完全不是我睡前的样子了——原本的白粉墙变成了贴着原色护板的木墙,装着防盗网的塑钢窗也变成了糊着泛黄生绢的小格子木窗,原来的家具全都不见了,此刻墙边竖着一排矮矮的木柜子,窗下放着一张木头方桌,两边各有一把小木杌,桌面上,一个圆形大茶盘里摆着六只茶杯,旁边还有一只圆鼓鼓的大茶壶坐在一个小茶炉上,壶嘴里咕嘟咕嘟地吐着水汽……
我使劲儿咬了咬嘴唇,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有没有感觉到疼。
这一定是在做梦吧,我的心和身体一样在狐疑和震惊中微微发抖。我的脑海里下意识地想着一句话——一定必定以及肯定,我根本就没有睡醒。
“这不是梦,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那个声音苍老的女人说,定睛看着我,语气平静得几乎有些厌倦。
我细细打量她,只见她穿着宽大的褐色丝绸衣裙,面容看上去比她的声音还要苍老,有六十岁,七十岁,或者八十岁了?我完全说不准。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看上去有些稀疏,却向上梳成一个很高的发髻,我敢断定那里面肯定搀了不少假发。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插着两支筷子似的细长簪子,黄澄澄的,簪头上嵌的红宝石在烛火下熠熠生辉,簪尾垂下的每一条流苏末端都缀着一颗小小的白色珠子,轻轻摇晃着,发出极细小的叮咚声。
“我知道你是乔艾。”她向我微微笑了一下,脸上堆满深深浅浅的皱纹,虽然不太好看,但样子基本还算慈祥,“我是花婆婆,你就喊我‘婆婆’好了。”
“我……你怎么知道我是乔艾?”我结结巴巴地问。
“我就是知道,但你可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我现在还不打算告诉你。”她淡淡地说。
“记住,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有好事情在等着你呢。” 她从宽大的衣袖里伸出一只手来,递给我一块比手掌略小一圈儿的铜牌,“拿着,这是你的腰牌,小心收好了,等一下青衣就来帮你换衣裳,你把它系在腰带上,千万别弄丢了。”
腰牌吗?我有点儿恍惚地想,听着怎么像《西游记》里的小妖怪……
我仍然处在震惊之中,心里有千万个问题,却半张着嘴,一个字也问不出口。
我下意识地从花婆婆手中接过腰牌,只见那铜牌做得十分精致,四周镂刻着凹凸有致的回字形花纹,一面铸着“太师冯府”四个很大的篆字,幸亏我已经在S大学中文专业读了三年书,否则还真不认识,另一面的字略小些,看来看去才辨认出是“花婢”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完全一头雾水。
不等我开口询问,花婆婆就走出了房门。我望着她佝偻的背影,本能地感觉到她对我似乎并无恶意。
片刻之后,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瘦小女孩子抱着一叠衣物走了进来。我知道她一定就是刚才被差遣去花房取衣服的青衣。
“艾姐姐,”她怯生生地唤我,“花婆婆命我来帮你更衣。”
我有一瞬间诧异于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随即想到一定是花婆婆事先告诉了她。
我细细地打量她,只见她大约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相还算清秀,只是瘦瘦的,面色微黄,看上去不大有血色,个头儿只及我的肩膀。
我本想问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担心她回答了我可能会被花婆婆责罚,于是只点点头,很配合地站起身,发觉自己还穿着和徐海滨一起逛街时买的那条真丝睡裙,伸手掏掏衣袋,那里面的一板百服宁和一板阿奇霉素也还在。
青衣对我掏出又放回的药倒是一点儿也没表现出好奇,很麻利地帮我脱去睡裙,折整齐了,放在床上的枕头边,然后就把她拿来的衣裙一件件套到我身上,围着我为我穿衣结带,做得有板有眼,手法十分娴熟。
我很快就看出,她给我穿上的是一套样式和质地都与她身上衣着颇为相似的衣裙,只是颜色是浅绿的,看起来不像是新的,但穿上身还算舒适。
“艾姐姐,婆婆给你腰牌了吧?我来帮你系上。”没有花婆婆在场,她的声音显得不像刚才那么拘谨了。
我摊开手掌,给她看那块腰牌,她并不细看,只是熟练地把衣带从腰牌顶端的方孔中穿过,打了一个很漂亮的花结,还用力揪了一下,确认拴得很牢靠。
我见她的衣带上也系了一块样式相同的牌子,就拈来细看,正面和我的一样,也刻着“太师冯府”,背面上刻的却是“侍婢”两个字。
“‘太师冯府’是什么意思呀?”我用指肚摩挲着那四个凉丝丝的篆字。
“你认识字呀?”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用又吃惊又羡慕的目光看着我。
“是啊,那怎么啦?”我不经意地说,忽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是古代,很可能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尤其是女子,识字的肯定寥寥无几。
“怎么啦……”青衣机械地重复着我的话,小心地摸了摸我刚换下的真丝睡衣领口上的绣花,“艾姐姐,你穿着这么精致的绸衣,又识文断字的,你的母家一定挺富裕吧,你怎么会被卖掉呢?还有,我从没见过这种样子的衣服,你一定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却忽然注意到她拿给我穿的衣服质地是粗布的,和她身上的一样。
“还是先说说‘太师冯府’是什么意思吧。”我对她笑笑,拉回了话题。
“就是冯太师的宅邸呀。”她轻轻地说,引我坐在窗前矮矮的小木杌上。
“那冯太师是什么人呢?”我再问。
“就是当今太皇太后的兄长呀。”她轻轻地说,从怀中取出一把木梳,绕到我身后,细心地梳理我披散的长发。
冯太师……
太皇太后的兄长……
我的心微微一动,前些天读过的那本《神奇的北魏》蓦地浮现在眼前。
“那,当今皇上又是谁呢?”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就是圣上呀。”她轻轻地说,把我的头发结成辫子。
我不禁失笑,这不等于没说吗?“不,我是说他姓什么?比如,是不是姓拓跋?”
她却立刻把小小的手掌按在我的嘴巴上,“嘘——噤声!圣上的名讳岂是你我这等身份的人能乱说的?被人听到了是要打死的。”
这么说,皇帝还真是姓拓跋啊,我摸了摸被扯痛的头皮,有些兴奋地想。
或许是被吓坏了,接下来无论我再怎么追问,青衣却什么都不肯说了,只是一声不响地摆弄着我的头发。
我也不再难为她,好奇地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摆弄着自己的新装束,心里暗想,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来到北魏了,可是,虽然妈妈在那个绸面本子的扉页上写了“彼岸花开——北魏寻母记”几个字,但她真的来这里了吗?她最终找到外婆了吗?她俩此刻究竟会在哪里呢?
我真的完全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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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是《乔艾与桃树街上的老宅》的后续。
感谢你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