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誓与琥珀

　　白银王国的边境山脉终年笼罩在薄雾中，传说那里栖息着一条脾气暴躁的黑龙。八岁的艾德蒙·冯·白银趴在窗台上，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蜿蜒的山路。
　　“殿下，该上课了。”老学士敲了敲书房的门，声音里带着疲惫。
　　艾德蒙撇撇嘴，慢吞吞地从窗台爬下来。他讨厌那些枯燥的历史课，更讨厌老学士身上那股霉味。要是能有一条龙当老师该多好——或者至少是个不那么无聊的人。
　　就在这时，宫廷总管急匆匆地冲进走廊，差点撞翻一盆绿植。
　　“陛下！黑龙布莱克在矿场闹事了！”
　　艾德蒙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西莱斯特踏上通往黑龙巢穴的山路时，银发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今天特意伪装成普通学者的模样——深蓝色长袍，腰间挂着装满古籍的皮囊，连那双能看透灵魂的金色瞳孔也用幻术变成了温和的蓝色。去见布莱克这种老朋友，实在没必要摆出生命之主的架子。
　　“老家伙，你又偷喝我的月光酒了是不是？”他刚走到洞口就皱起眉头，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酒香，“那可是索尔薇格去年冬天——”
　　话音戛然而止。巢穴前的空地上，布莱克正被十二名全副武装的骑士团团围住。黑龙的左翼展开形成一道屏障，上面插着三支仍在燃烧的箭矢，金黄色的竖瞳里满是不耐烦。
　　“我说了第一百遍了！”布莱克喷出一股带着火星的鼻息，“这是你们先王和我签的契约！五百年矿产开采权换三件宝物，契约上盖着王室印章！”
　　为首的骑士举起长矛：“胡说！先王怎么可能把王室传家宝交给一条龙？”
　　西莱斯特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敲击腰间的皮囊。他本想安静地喝个下午茶，现在看来得先解决这场纠纷了。
　　“诸位骑士，”他上前几步，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也许我能帮忙调解？”
　　所有目光齐刷刷转向这位突然出现的银发学者。布莱克的尾巴尖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这是龙族表达惊喜的方式。
　　“又来一个多管闲闲的！”骑士队长厉声道，“退后，学者，否则连你一起抓！”
　　西莱斯特微微一笑，从皮囊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巧得很，我这里正好有一份《白银王国与龙族贸易协定》的副本。”
　　骑士们面面相觑。队长犹豫地接过羊皮纸，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这……这确实是王室文书格式……”他抬头瞪着布莱克，“但你怎么证明先王不是被迫签约的？”
　　布莱克翻了个白眼：“我要是能强迫人类签约，就直接抢走所有财宝了，还签什么契约？”
　　西莱斯特适时地咳嗽一声：“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王宫面见现任国王？我相信欧文陛下会公正裁决。”
　　他冲布莱克使了个眼色。黑龙不情不愿地缩小体型，变成一只翼展两米左右的“小龙”——虽然对普通人来说依然大得吓人。
　　王宫大门前的卫兵看到这支奇怪队伍时差点拉响警报。一刻钟后，西莱斯特和布莱克被带到了议事厅。老国王欧文端坐在王座上，身旁站着个大约七八岁的棕发男孩，正用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陛下。”西莱斯特行了一个标准的学者礼，“冒昧打扰，是关于贵国与布莱克阁下之间的一些……误会。”
　　欧文国王听完双方陈述，揉了揉太阳穴：“先父确实提过这件事。那些宝物对龙族有特殊意义，对人类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摆设。”他转向骑士们，“你们都退下吧。”
　　骑士们悻悻离去后，国王的目光落在西莱斯特身上：“您是哪位学者？我对白银王国内的博学之士都有所耳闻，却从未见过您。”
　　“我叫莱恩，是个云游学者。”西莱斯特微笑回答，“刚来到贵国不久。”
　　“骗子！”
　　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对话。那个棕发小男孩——艾德蒙——突然从王座旁冲下来，一把抓住西莱斯特的袖子。
　　“父王，他在说谎！”男孩仰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我看到了！他的头发是银色的！他肯定是精灵或者巫师！”
　　欧文国王无奈地叹了口气：“艾德蒙，别胡闹。”
　　“我才没胡闹！”艾德蒙气鼓鼓地说，却仍紧抓着西莱斯特的袖子不放，“父王，我要他当我的老师！”
　　议事厅里一片寂静。布莱克发出一声像是呛到的声音。
　　欧文国王皱眉：“别任性。莱恩先生是来调解纠纷的，不是来应聘宫廷教师的。”
　　“那咱们不要那些宝物了！”艾德蒙突然转向布莱克，小脸上写满坚决，“黑龙先生，你把宝物拿走，把莱恩先生留给我好不好？”
　　西莱斯特眨了眨眼。两万五千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而且是个小不点人类——这么直白地“讨价还价”要得到他。
　　布莱克的金色竖瞳在西莱斯特和艾德蒙之间转了转，突然咧开龙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有意思的提议，小王子。但莱恩可不是我的宝贝，我得先问问莱恩的意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西莱斯特身上。他本该立刻拒绝——生命之主怎么可能给人类小孩当老师？但看着艾德蒙那双充满期待的琥珀色眼睛，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我……可以暂住一段时间。”
　　“太好了！”艾德蒙欢呼一声，整个人扑上来抱住了西莱斯特的腰，“我保证会是个好学生！我会把国库里的糖果分你一半！”
　　欧文国王扶额：“艾德蒙，放开莱恩先生……”
　　西莱斯特低头看着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王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就当是观察人类幼崽的习性好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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